白筠安现阶段的所有工作都极其琐碎,而这些琐碎的工作却是形散神不散,都为了一件事服务——春夏新品发布会。
转眼就到了周三,发布会第一次彩排的时间。
作为助理的白筠安要和她的顶头上司顾歆一起去盯整体造型;同时,她还有协助拍摄预告片。
天临80%的产品都是女装,兼做成衣和定制。顾歆在天临八年了,这八年里天临的成长很是迅速,顾歆的升职却十分缓慢,只是混得一个资深设计师的名头罢了。
“我这边你不用帮忙了,过去看宣传片就好。”顾歆淡漠地对白筠安说。
相处了近一个月,白筠安也了解了顾歆的性情:话不多,凡事喜欢亲力亲为。于是她也只是答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拍摄的人是外面请的,白筠安和宣传部的傅浅一起负责预告片。但她们打了几个电话,却怎么也联系不到他们,绕着场地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
傅浅请示了她上司韩佑,只得到个“全都给你们安排好了,有意外自己解决的答复”,这让她更为苦恼了。
“筠安,你说他们会不会来不了了?”傅浅看了看窗外滂沱的大雨,皱紧了眉头。
“再等等看吧。”白筠安苦笑着安慰道。
她们两个算是同一时期到天临的,作为助理,讲求的首要原则便是不出错。两人在公司第一次单独做的工作,更是容不得差错。
过了两三分钟,白筠安试着又打了一通电话,这回对方终于接了。
“您好,我是天临的白筠安,这边发布会的彩排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什么时候能到?”她放缓声音,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急躁。
“大雨天路上太堵了,我们在这条路上堵了20分钟,眼看就到了,前面的车就是不动。这样,我们摄影师带着设备先过来,你们来南门接一下行吗?”
白筠安看了下时间,说道,“好,我到南门去。”
“傅浅,你盯一下进程,我出去接他们,应该赶得上。”白筠安说罢便撑着伞出去。
她出门时雨已经很大了,好在撑个伞还能挡个七八成。在走到门口五分钟的距离里,雨越来越急,斜吹的风让她的伞变得无济于事。
此时,喻子琛坐在车里,刚好从南门过来,一眼便看到了白筠安。
“靠边停车,你们去办公室等我,我一会过来。”
他知道下午天临在风贸彩排,特意选在这个时候过来的;没成想,竟这么容易便碰到白筠安了。有表现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一直专心开车的顾江杉听到命令,立即停车。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喻子琛拿了把的伞,拎了件件薄风衣,开了车门,径直朝雨里冲了过去。
朝着喻子琛走的方向望去,他也看到了白筠安。
然后,顾江杉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半个月的奖金,危在旦夕!
“怎么撑的伞,衣服都湿了。”
白筠安闻声一转头才发现,竟是喻子琛。
喻子琛拿的伞比白筠安的大得多,直接罩在了她的伞上面,又很是自然地将她朝自己这边拉了拉,让她不至于淋到雨。
“我刚过来,就看见你在门口淋雨。”喻子琛一本正经地说。
她主观上不想淋雨,可客观上,天空不作美。夏日的雨打到人身上并不太冷,所以,尽管她手臂上和小腿上挂满了水珠,她也没什么感觉。白筠安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暗红色雪纺的裙子下摆湿了大半,紧紧贴在大腿上,实在不太雅观。
“雨太大了,我也不想的。”
“外套你先披着吧,进去之后把裙子吹干。”说着,喻子琛便把风衣递了过来。
“谢谢。”
披上衣服后,白筠安想了一想,又规劝道,“学长先进去吧,别也淋着了。”
“好,那你拿我的伞。结束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我送你回去。”
他若是留着不走,自己的企图就太明显了。
白筠安想着还要把衣服和伞还给他,便答应了。到时候,让他把自己送到附近地铁站就行了。
片刻后,几个背着黑色大包,半身湿透的人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立即迎上前去,焦急道,“是摄影师到了吗?”
“是的是的,快进去吧,这雨太大了。”其中一人赶忙作答。
雨里淋一趟下来,众人都显得很狼狈,包括出门去接的白筠安。只是时间紧迫,他们来不及修整,直接到了后台。
这次的预告片不属于正式的宣传片,只是以快闪的形式展现一下准备阶段的场景。包括模特化妆、各类配饰、设计师整理服装、舞美调整等。预计的时长虽然只有两分半,但由于是加速播放,以及需要选择镜头的原因,实际拍摄时长要长得多。
索性只要摄影师一到,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的来。
宣传部的傅浅负责选预摄场景,白筠安负责场景中服装的整理和配饰的调整。两个多小时后,采集到了所需镜头,两人也总算可以歇口气了。
白筠安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只是凌乱而潮湿的头发让她看起来仍然很狼狈。和那些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模特一比,她像是个搬砖的。
果然,干她们这行的,光鲜的永远只有模特而已。设计师都藏在后台角落里,而设计师助理更是在后台角落的阴影里。
这些年工作下来,时光尚来不及在她身上凝练出令人钦佩的气质,却早已让她忘了鲜衣怒马是什么样子。
彩排一结束,观众席的灯光全部亮了起来。
风贸的杨启坤杨总这会儿出差回来了,正和他们企划部的秦承皓总监在谈笑风生。他们旁边还站着一位年轻人。
竟然是喻子琛!
工作场合,她没有贸然上前打招呼,而是和傅浅一起收拾了下,然后从侧门离开了。
她在大厅找了个沙发坐下,给喻子琛发了条短信。喻子琛估计还要点时间才能忙完,于是她便默默刷起了手机。
春夏新品发布会的日子定在了这周六,过了这周,大家也都能轻松一阵子。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旁边的沙发沉了下去,她微微一抬头,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错愕,旋即露出一个热情的微笑,“学长,这么快就过来了。”
“本就是随便过来看看。”
他本来就是为了她专门过来的,她打算走了,他自然结束的快。
“走吧,去地下车库。”
坐上车,白筠安报上了自己的目的地:“把我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就好,到晚高峰时期了,这里开过去要堵一路,还是地铁方便,不用麻烦学长送我到家了。”
白筠安觉得自己的言辞特别有理有据,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喻子琛不动声色的反驳道:“附近的地铁站地势太低,这种天气会有积水,我的车子底盘低,开不了的。还是走高架送你吧,反正不远,堵就堵吧。”
白筠安无力反驳,只能说一句:“那麻烦了。”
坐在副驾驶上,白筠安注意到,喻子琛右背上的衬衫是半湿的,许是刚才给自己送伞的时候淋的。这么长的时间,他也不知道吹一吹的吗?要是因此发烧感冒,自己有多过意不去。
“学长,空调关了吧,你衣服没干,这样容易感冒。”
“是么,我没注意到。”喻子琛说着便随手关了空调,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白筠安本还想多叮嘱几句,又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大合适,硬生生忍住了。她眼睛正视前方,神色平和。
车上没有播放任何音乐或者电台节目,仅有的两人也都一言不发,气氛实在有些凝重。
过了许久,白筠安终于还是很内疚的说道:“你回去记得赶紧换身衣服。”
“八点半之前,我怕是回不去了。”他面无表情地道。
“啊?为什么?现在五点半不到,过去要这么久吗?”白筠安疑惑道。
“不是,这辆车是H市牌照,晚上八点之前限行。”喻子琛一本正经地回答。
白筠安懵了,她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别人也就罢了,他喻子琛难道不应该有好几十辆车换着开吗?怎么会因为牌照限行而寸步难行。
“那,你等下怎么办?”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随便找家酒店呆着就行。”他风轻云淡地说道。
然后,在后三分之一的路途里,白筠安开始听到喻子琛逐渐频繁地咳嗽声。她心里暗觉不好,这不会是真的感冒了吧?
风贸不在中心商务区,周围也没有堵到水泄不透的程度,二十多分钟后,便到白筠安家了。
下车前,白筠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怀着一颗同情心对喻子琛说道:“学长要不跟我一起上去吧。把衣服吹干,再吃点预防感冒的药,让你淋了雨,要是再因此让你生病,我实在过意不去。”
“方便吗?”
“没事的,我室友今天没那么早回来,就我一个人。”
喻子琛当然不会拒绝,靠边停了车,就和白筠安上楼去了。
房子很小,大概四五十平米,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因为是两个女孩子住,倒也显得十分温馨。
“我这边有做好的男士衬衫,要不你先换一下,然后我拿去吹?”白筠安很是体贴的建议到。
“我自己吹就行。”喻子琛客气地朝她微微一笑。
“那好,我去找点药。”明明是在自己家,白筠安倒是觉得有些拘束了。
回来的时候,喻子琛已经换上了她给他的浅灰色衬衫,十分居家地在用吹风机吹换下来的衬衫。
看他动作笨拙,白筠安忍不住上前道:“还是我来吧,你这样,会吹皱的。药放桌上了,先去吃了吧。”
“哦。”
喻子琛逐渐总结出一条行动原则:当装病时需装病,当装傻时需装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喻子琛突然有了个想法。
“筠安,雨这么大,我出去也不方便,你能不能多收留我一会儿,我给你烧饭?”
白筠安望向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确实不宜出行。
“好,等雨小点了再说。不过,我来烧饭就好,你是客人,怎么能麻烦你。”
看吹得差不多了,白筠安将衬衫叠好装进袋子里递给喻子琛。
喻子琛接过放到一旁,坚持道:“我烧,你可以洗菜。”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你对你的厨艺这么自信?”
白筠安听到这话就懵了,怎么听着喻子琛有点嘲讽的意思。她放弃挣扎了,他要烧就烧吧,不然自己烧完了他觉得不好吃岂不是很尴尬。
“那,我先去洗菜。”
“洗完放那,我来切。”喻子琛补了一句。
白筠安站在冰箱前面思考了一下,拿出了两个土豆、一块鸡胸肉、一条排骨、一节藕、一把芹菜,洗完了之后,又把饭烧了下去。
“剩下的我来吧。”她刚打算去叫喻子琛,他已经进来了。
“调料在左边的小柜子里,右边的橱子里有碗盘,锅有炒锅和平底锅,加热的只有电磁炉,哦,还有一个煲汤的砂锅。冰箱里还有其他食材,不够可以拿。”
“知道了,你出去等着吧,里面油烟味太大。”
白筠安很是感动。她心想,以后嫁的人,要是有喻子琛一半温柔体贴、勤劳执家,那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她原是想着在沙发上看会儿书的,可雨天使人困倦,不知不觉地她竟然就睡着了。睡眼朦胧中,她还扯了条毯子给自己盖上。
喻子琛烧完菜过来时,白筠安已经睡熟了。
他靠近她耳边,轻声道:“筠安,吃饭了。”
“让我再睡会儿。”梦里,白筠安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叫她,于是含糊地答道。
“菜会冷掉。你可以吃完再去房间里睡。”
那声音更加清晰了。
然后,白筠安闻到了菜的香味,一下子从梦里惊醒。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睡着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她怎么能睡着的呢!
“醒了?来吃饭吧。”喻子琛已经摆好了菜装好了饭,就等她来吃了。
一觉醒来,她觉得神志清醒多了,然后开始反思:她怎么会让喻子琛到她家里来,还让他去烧饭。于情,不合适;于理,更不合适。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现在雨倒是小多了,吃完饭喻子琛就可以走了。
来到饭桌前坐下,这些菜,和她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按照她自己的做法,她会加咖喱去烧土豆和鸡胸肉,拿排骨和藕炖汤,再清炒一个芹菜。
而喻子琛把土豆做成了土豆泥,淋上了黑胡椒汁;把鸡胸肉煎了;把排骨和藕炸了,排骨撒椒盐,莲藕拔丝;还从冰箱里找出西红柿和芹菜一起煮了汤。
白筠安一惊,自己是睡了多久,他怎么能烧这么多菜。
“很久没烧了,手艺可能生疏了,你尝尝看。”
白筠安很是矜持地一道道小口品尝,然后,她不淡定了。
明明是一样的食材、一样的调料,一样的锅碗瓢盆,他怎么能烧的这么好吃!
“学长,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叫外卖了?”白筠安难以置信地说。
喻子琛淡淡一笑,道:“别那么惊讶,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可,我天天烧也没能练成你这样啊!”
“所以才需要人教。喜欢就多吃点。”
这顿饭,让白筠安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饭后,喻子琛也很有分寸地没有久留,稍做休息便打算离开。
下楼前,他站在门口,十分郑重地说:“筠安,身上这件衬衫,我就当你送我的了。”
“嗯,路上小心。”
这次,轮到她望着他,消失在拐角。
此时,余繁正站在一楼等电梯。电梯开门,里面出来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眉目清秀、温文尔雅,余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她就发现:他穿的衬衫的面料自己很熟悉,款式自己很熟悉,颜色自己也很熟悉,针脚自己还是很熟悉。这不是白筠安做的么!一样的面料自己那里还有存着的。
她回到家时,白筠安正在洗碗:两双筷子,两个饭碗,还有三五个盘子和一个汤碗。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筠安,你来客人了?”
“朋友衣服湿了,上来换了件,顺便吃了点。不好意思啊,想你不在,就没和你说。”
两人女生合租带外人进来,确实有些不好;不过余繁刚才不在,她也便没考虑这么多,现在她既然问了,还是要解释一下的。
“没事,他长得好看,我也想请他吃饭呢。不过,是不是你那个学长啊?”
“你看见了?”
“我进来的时候见到一帅哥下楼,穿着你做的衬衫,灰色那件,我没认错吧?”余繁向她投来了审问的目光。
“额,可能是吧。”
白筠安不敢直视她,含糊其辞道。
洗完碗,白筠安再次避开了余繁的追问,躲进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