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在燕镇的生活,慢慢让石倾忘了,曾经颠沛流离中的惶恐。脸上的笑容,也开始逐渐多了起来,石伟看在眼里却是半喜半忧。
“那个姚姑娘,对小公子似乎并不青睐,再这样下去,石伟很担心,小公子会泥足深陷无法自控。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如今小公子也已长大,有些事,都得要靠他自己做决断,他想的再多也都是无用。现在,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联系上失散的同伴,和渤海国内的内应。只要能尽快离开这里,小公子将来受到的伤害,也就会越轻。”
燕镇,最近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传闻。户长家的二闺女张蕊娘,不知和谁有了苟且之事,怀了孩子。可她的性子又倔又烈,怎么都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再也拖延不得,必须要尽快给她找个夫家,才能让她名正言顺的把孩子生下来。可这夫家要去哪找?好人家都不愿意娶,随便给她找一个山野莽夫,户长又怕他会待女儿不好。思来想去,最终户长想到了,那对逃荒到此的兄弟,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那两个兄弟看上去,都是可以依靠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要的户长能给,闺女若是嫁过去,定不会被亏待。
就这样,户长迅速的找了媒人,来到了石倾兄弟俩人的家。媒人说出的条件很诱人,无论兄弟两人谁娶了张蕊娘,户长都会拿出部分田产作为嫁妆。不仅如此,他还会帮他们,把户籍落在燕镇上。
能落户籍,就意味着有了安全的身份,再也不用四处逃窜,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可石伟一心想要离开这里,去往渤海国,又清楚小公子痴心与姚滢姑娘,所以对媒人的说辞,并未怎么在意。
当他正想要拒绝媒人的好意时,听石倾说道:“我愿意娶她。”这着实把石伟吓了一跳。恭恭敬敬的送走媒人后,他立即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真的想娶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吗?”
石倾平淡的说到:“是,你去帮我准备一下,等户长那边选好了日子,我就和他的女儿成亲。”石伟急了,开口道:“你疯了吗?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姚滢姑娘吗?怎么现在又想娶户长的女儿了?况且,她还怀着别人的孩子,她并不喜欢你啊!”
淡淡的笑了笑,石倾轻道:“我知道。”“那你这是再做什么?”石伟很不理解他的决定,气的问道。
凝望着远处的山脉,石倾回忆起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开口说道:“我受够了四处躲藏的生活,我想在这里定居,过上安稳的日子!我无能,不能为父兄报仇,我唯一能为他们完成的期愿,就只有活下去。而和户长的女儿成亲,得到户籍,便是我为了活下去,最应该做的选择!”
听他这么说,石伟在一旁苦口劝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可我们若能和渤海国的内应联系上,我们就能离开大唐的境地,渤海国有老爷为你留下的产业,到了那,你就又可以向以前一样无忧无虑。何苦现在,做着为难自己的事呢?”
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石倾看着石伟的脸,问道:好!那你告诉我,我们何时能和渤海国的内应联系上?两年?三年?还是五年十年?若是永远都联系不上他们,我们是不是,就要一世抱着去渤海国的美梦,继续惶恐的四处躲藏?”石倾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喜欢这里我要留下来,你不要再劝,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小公子说的没错,何时能和渤海国的内应联系上,的确是个未知。现在他们,已彻底和外界失去了联络,却又不能贸然去寻,万一暴露了行踪,就是杀身之祸。
思来想去,最终石伟冲石倾说道:“小公子,若真的要用这种方法换取安定的身份,那就让我和张蕊娘成亲把,反正媒人也说了,你我二人,谁来娶她都是可以的。”
站得太久有些乏累,石倾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慢说道:“我是真的想娶张蕊娘,才做的这个决定。她不仅可以帮我们换取身份,她还能给我一个家。和她成亲后,我一定会忘了那个不属于我的人,我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情爱太过美好,那不是我能够到的东西,就让时间把我对她的这份感情,在心里慢慢沉淀,一点点的消散了吧。”说完这些,石倾便不再出声,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发愣。
看他一脸疲惫的模样,石伟也不敢再多言,静静的陪着他,一起在房中出神。
很快,户长那里就定下了婚期,他将婚前所有的礼节全部免去,只等五天后,石倾上门迎亲。
迎亲这天的清晨,石倾偷偷将,父亲的灵位取了出来,上了三炷香后,他跪在地上,冲父亲窦怀贞的灵位,说道:“爹,今天是儿子成亲的日子,希望您能为儿子高兴。儿子定会遵从您的遗愿,好好的活下去,您在天上可以安心了。”
等香燃尽后,石倾又将窦怀贞得灵位,藏进了柜子里的最深处。收拾好一切,便与石伟一起向户长家走去。笑呵呵的媒人,带路走在最前面,石倾石伟和请来的两个轿夫,相继走在她身后。
到了新娘家门前,两位轿夫把花轿落在了地上,媒人就开始说起了迎亲的那套话。新娘家里的人,听到媒人说话就会把大门敞开,这时,鞭炮声响起,石倾就和媒人一起踏进了大门。
可两人刚走进院里,就看见户长的媳妇,拿着新娘的盖巾和一封信,从屋里跑了出来。她边跑边说道:“不好了,不好了,二闺女逃婚了!”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人群一片哗然。
户长接过他媳妇手里的书信,看过之后,气的双手不停颤抖。可满腔的怒火又不好在众人面前发作,便强压怒气走到石倾身前,开口说道:“是老夫对不住你,今日的婚事就此作罢,你带着人回去吧。”
不知所踪的新娘,只留下了一封信,告诉他的父亲,她离开了。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燕镇,不会再让父母蒙羞,至于她去了哪,和谁在一起,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都成了燕镇解不开的迷。
此时此刻,石倾的心情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原来想要一个家,对他来说还是奢侈的。只是现在,自己不是应该感到很失落吗?可为何,心里的某个角落,会暗暗松了一口气呢?摇了摇头,在心里嘲讽了自己几句,冲户长弯身施礼后,便带着来人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中,有不少同情石倾的,可更多的,还是讥讽嘲笑他的人:“你快看他,本来还想攀附上户长,做人家女婿呢。没想到人家姑娘,就算逃婚也不愿意嫁给他,他想当人别人孩子的爹,都当不上了!哈哈哈哈哈。”
从此以后,就是不懂事的孩童,见了他都会嘲笑。孩子们还编了童谣,追在他身后不停的念着:“绿毛龟,绿毛龟,想做东床却成龟。跑了媳妇丢了地,真亏,真亏!说他亏,也不亏,别人爹爹做不成,还能做只绿毛龟。”
看着小公子,经常被这群淘气的孩子围着,石伟很想教训他们一下,可每次都会被石倾拦下来:“都是些不懂事的孩童,你何必跟他们动气,何况,他们念得也没错,不是吗?”
石伟气的不停踱着步,忿忿不平的说道:“小公子,你的脾气到底要和顺到什么地步?他们是孩子,可孩子怎么会编出这种童谣?这分明就是从大人们那里学来的!你让我教训他们一次,我保证他们再也不敢这么围着你骂了!”
石倾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为我不平,可我们想要在这里长住,就必须要忍耐。等时间久了,他们笑够了,就不会再跟着我骂了。”
深吸一口气,石伟握紧双拳,低声说道:“小公子你放心,两年内,我一定会想办法和渤海国的内应联系上,带你离开这里,不再让你受这委屈!”
还能和渤海国的人联系上吗?石倾早已不再抱有幻想,轻轻拍了拍石伟的肩头,说道:“别想太多了,我们回去吃饭吧,吃完饭早点睡,明天还有很多活呢。”
晚饭后,石倾躺在床上,忍不住将姚滢送给他的那快素帕,握在了手中。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原以为不再见她,自己就会慢慢让这份感情淡化。可没想到,一入这寂静的夜晚,思念就如潮水一样向他扑来,才知道,她已在心里扎了根,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紧紧的握着这方素帕,让困意来袭,就能再次与你在梦中相会,让我暂时忘却,世间所有的不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