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天轩茶庄派人上门请期,与池水父母,定下了迎亲的日子。池广義见请期后,池水安分了不少,便以为她是顺从了自己的安排,对女儿的看管,照比之前,便松懈了许多。
夜里不再有婢女守在床边,池水就等到深夜,所有人都睡熟后,悄悄的跳了窗。小心摸到自家后院的侧门,用之前准备好的石头,砸坏门锁,逃出了家门。
踏出被困的牢笼,池水努力回忆着,自己曾多次走过的路。宁静阴沉的深夜,除了手中的灯笼,再无半点光亮。她害怕极了,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崔嵩鸣,她的勇气就又增添了几分。不断朝着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向前奔走着。
这时,寂静无人的街上,忽听出现一声犬吠,着实把池水吓了一跳。本能的躲进身旁一个巷子内,听着身后的狗叫声,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狼狈逃窜。
巷子内越走越暗,手里的灯笼也在逃窜时弄丢了,看不清前路,池水只好停了下。让后背贴着墙,慢慢的蹲在了地上,蜷着身抱住双腿,她忍不住浑身轻颤起来。万幸的是,那只狗并没再向她追过来。好想哭,可又怕哭声会惹了什么东西过来,再惊了自己。便强忍着眼泪,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着崔嵩鸣的名字,来给自己壮胆。
在阵阵寒风中,盼来了天明。可像是要下雨的天空,灰蒙蒙的,根本无法让太阳帮自己辨别方向。池水只好向清晨出门的路人询问,最终在路人的口中,找回了要走的路。当她好不容易走到百草药铺时,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情绪,抽泣起来。
可即便如此,池水也未忘了礼数,冲药铺内正在忙碌的杜郎中,躬身行礼道:“师父,安好。”杜郎中抬起头,见来人是她,愣住了。
怎么也想不到,池水会再次出现,杜郎中激动的脱口问道:“池姑娘,你怎么来了?”池水轻声回道:“我想找崔公子,他在吗?”杜郎中忙道:“在在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又改口道:“他不在这,在家呢,药铺现在正好也没什么事,我就陪你一起去他家找他吧。”擦去脸上的泪水,池水再次冲杜郎中躬身施礼。道:“谢谢您。”
放下手中账簿,匆忙的带着池水向崔家赶去。这姑娘,是医治崔嵩鸣最好的药方,看来爱徒有救了!杜郎中忍不住一阵暗喜。
昨夜,崔嵩鸣做了一个梦,他梦到池水,被困在了一个黑暗的地牢里,不断的唤着他的名字,想让他去救她。可在梦里,无论自己怎么跑,都无法走到池水身边,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黑暗慢慢吞噬。
清晨,从梦中醒来的崔嵩鸣,照比之前几日,精神了许多。甚至,还喝下一大碗米粥。有了些力气,他便不愿再躺在床上,想要回药铺帮忙。
他的家人,认为他是回光返照,哪还敢让他随意走动。不能出门的崔嵩鸣,只能坐在床上,一直凝望着窗外大门的方向。时不时的问身边的人:“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敲院门?是不是有人来了?”
为了安慰他,他的父亲,一次又一次的走向院内查看。而这一次,当他再打开大门时,竟真的见到杜郎中,领来了一个姑娘。
站在门外的杜郎中,一阵纳闷,怎么他还没来得及去敲门,门就开了?当见到是崔父来开门时,杜郎中喜道:“良药来了,嵩鸣有救了!有救了!”
来崔家的路上,杜郎中已经对池水,说了崔嵩鸣的近况。池水得知崔嵩鸣生病后,心急如焚。见崔父开门,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呜咽着冲进崔家院内。
听到池水的哭声,崔嵩鸣立即站了起来,赤着脚朝门外走去。走到院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人。久别重逢,恍若隔世,紧紧相拥的两个人,都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无尽的思念愁苦,全部化成眼泪,沾湿了彼此的衣衫。抱着崔嵩鸣清瘦的身体,心痛不已,池水暗自发誓,今后无论怎样,都不会再与他分离。
虚弱不堪的身体,没有多少力气,可依旧能将这魂牵梦绕的人,牢牢拥在怀里。崔嵩鸣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一定会来。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盼着你。因为我知道,你也同我一般,情根深种,所以又怎会嫁与他人?让你我余生再见之时,成为垂首陌路。”
池水在他怀里呜咽道:“我一直想来见你,可爹娘日夜都派人看管着我,我找不到机会出门。直到昨天,我才找了个机会跑了出来。至于那桩婚事,我根本就不同意,我死都不会同意的!此生,我只会与你成亲,成为你的妻子,又怎能忍心与你成为陌路?”
“成为我的妻子!”一个多么美好的未来。如果命运,一定要将你我分开,我宁愿生命就留在这一刻,让魂魄化成蝴蝶,伴你左右。
阴霾的天空,逐渐被冬风吹散,许久未见的阳光,重新照在大地上。扫去昨夜冰冻的寒霜,给这个寒冷的冬季,添上了几分温暖。
池水深夜逃出家门,私会郎中的消息,很快在渝州城传开。“喂,你听说了吗?池府四小姐和崔郎中,在崔家的院子里抱在一起了!当时她爹就在一旁,拉了半天,都没能把两个人分开,最后,还是命家里的几个家丁,强行把两人拽开的。”
“听说了,我大哥就住在崔郎中家附近,我听我大嫂说,那两人被硬拽开后,哭声那个惨呐,声音都传到街尾了。真想不到,平日见那个四小姐文文静静的,性子竟会这么烈。”
“那个崔郎中不也是吗,外表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想不到,暗地里还会引诱人家小姐,和自己私会。我还听说,他们个两人,早就珠胎暗结了!。”
“是吗!那这事,天轩茶庄的人知道了吗?这么不守妇道的女人,他家还敢娶?将来要是过了门,生下的孩子,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你我都知道的事,他家能不知道吗?可怜天轩茶庄那边,聘礼都下了,结果又闹出这么一出,多丢人呢。”
“要说丢人,谁还能比池广義更丢人?他的那张老脸,可真是让他的个宝贝女儿,给丢尽了!哈哈哈哈哈。”
池水逃出家门的时候,池府上下所有人都已睡熟,直到第二天清晨,贴身婢女珍儿,才发现小姐不见了。珍儿立即禀告了池老爷,池广義知道爱女逃走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崔嵩鸣。果不其然,当他带着人来到崔家时,见到的就是,爱女和崔嵩鸣紧紧相拥的场景。
火冒三丈的池广義,立即上前去拉拽自己的女儿,可他用尽浑身力气,都没能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女儿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的邻居,他们纷纷爬到崔家墙头,来看热闹。无奈下,他只好命带来的家丁,强行将两个人拉拽开,这才硬拖着池水回了家。
崔嵩鸣和池水和的事,在渝州城传开,很快他们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天轩茶庄那边,自然也是瞒不住的,见他们派人收回聘礼要求退亲,池广義也只能点头应允,将聘礼退了回去。
城中的闲言长语,是越传越难听,珠胎暗结这样的流言,都开始有人在散布。败坏了名节,池水今后,怕是再难觅得良婿了。
满腹怒火的池广義,正在自家花园中打转,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不但不知悔改,还天天寻死腻活的,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还有姓崔的穷郎中,整日整夜的,在他家大门外守着。饿了,就在街边买两块干粮果腹,累了,就蹲在角落里睡上一会。就算命家丁把他赶走,可用不了多久,他还会再回来!然后,继续在门外守着,“他也不怕冷!”池广義狠狠一拍大腿叹道:“冤孽啊!”
指着路过的婢女,说道:“去,把你们小姐放出来,让她别再哭了,惹的我头疼!她的事,今后我不会再管,她愿意嫁谁,就嫁谁去!非要跟着那个穷郎中吃苦,我就成全她,只要她将来别后悔就行!”
事已至此,池广義是没了半点办法。毁了名节,想要再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已是不可能了。她要是真觉得,和崔嵩鸣在一起幸福,那就随她去吧!
择好吉日,宋媒婆再次抱着崔嵩鸣的妆匣,来到了池府。池广義想起上一次她来,自己粗暴的态度,不免有些尴尬。宋媒婆看了眼他的表情,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乐呵呵的说着,往常说亲时那些客道的话,完全不在意之前的事。
宋媒婆把崔嵩鸣修好的妆匣,递到了池广義手中,池广義接过,递给了自己的夫人,亲事就算是定了下来。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在今后的岁月里,两人定会好好珍惜着,从此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