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徐婉
南郡城西,是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常常聚集恣意取乐的地方。不为其他,只为这里坐落着远近闻名的青楼‘顾月馆’。馆里的姑娘,大多为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其中数徐婉赵鸯两人,才色最为出众而名噪一时。
徐婉,原本是城中盐商之女,家境殷实,却因其父性情刚烈,得罪了高官断了商路。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一场无端的大火,又将家中所有财物全部烧为灰烬,徐家从此便家贫如洗门庭败落。
大火之后,徐婉的父亲一病不起,亲戚知他们得罪了高官,全都避而远之,母亲为了养育弟弟,无奈将刚满十六的她卖进了‘顾月馆’。契定十年,换来的银子,才勉强让这一家,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琴棋书画徐婉并不陌生,歌舞小曲她也学的很快。对她来说,最难的便是侍酒卖笑,陪着各式各样的的人,饮酒作乐花面逢迎。可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努力接受着这场巨变,适应着新的环境里所有的一切。
徐婉容貌脱俗,又略有些文采,来到‘顾月馆’两年,就有了不小的名气,不少文人贵客爱慕者,纷纷为她而来。
如今她已二十有一,来这馆里五年,背着这里的妈妈,偷偷存下了不少银子。其中一部分给了家中父母,剩下的她也不敢乱用,小心的藏了起来,好为自己的将来留条生路。
赵鸯与徐婉不同,她出生在这馆中,母亲曾是这里的红牌,在生下她不久后就病逝了,至于他的父亲,赵鸯除了知道他姓赵之外,便一无所知。
这馆里的姑娘,若是幸运的,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心仪的公子良人,或是成为达官贵商的小妾,为自己的下半生寻到归宿。而那些未能给自己找到归宿的,在卖身契约满之时,大多都已年老色衰,若是有些存银在身还好,只可怜那些无钱财傍身的,到头来,又不得不去那些低等娼馆,做起卖身的买卖来糊口,下场大多都是凄凉不堪。
想到生母的一生,赵鸯对找归宿一说,一向视为荒诞。她是被这里的老鸨带大的,老鸨宠她对她亲近如亲生,所以她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只等着年岁大些,随着妈妈一同打理‘顾月馆’里的生意。
五年中,徐婉已看透,欢场上人们的嘴脸,在这里找归宿,她也是不抱希望的。只盼在剩下的五年中,多存些钱财,待契满之时,自己能够带着足够维持生计的银两离开。
斜阳透过窗照进室内,徐婉正拿着画笔,对镜轻描双眉。今天又同往常一样,隔壁又开始传来,赵鸯训斥起她人的声音。馆里的人都知道妈妈宠她,无人敢去劝解,时间一长,赵鸯的脾气也就越来越差。
轻吐一口气,徐婉慢慢放下画笔,她与赵鸯同为顾月馆头牌,在私下却很少说的上话。馆里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本就淡薄,又有谁会愿意,去为不相干的人抱不平呢?她想起初来顾月馆时,每天同样都要听到其她人,像这般的斥责自己。如今再次听到,心里最多的感受,只剩下无可奈何。
艳阳西坠,馆中逐渐热闹起来,那些寻乐子的官商墨客,纷纷进楼把酒言欢。徐婉静坐在妆台前,整理着衣装,等着妈妈来唤自己下楼。
南郡秀才宁子世,今天硬是被自己损友李良,拉进了‘顾月馆’。面对这花花绿绿的景象,家教甚严的他,坐在一旁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李良见他这般,微笑着对另一个同伴张正明调侃道:“张兄,你看宁兄这是身上生了虱子了,坐立不安的,不如我们一起把他衣服给脱了去,帮他捉一捉身上的虱子如何?”
说笑着,两人就向宁子世伸手抓来,宁子世连忙用手中纸扇挡了去,瞪了李良一眼说道:“都怨你,拉着我来这种地方,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讨一顿打不可!算了,不和你们胡闹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见他起身要走,李良立即拉住他道:“你急什么,我带你来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见你整日为明年的秋闱用功,太过辛苦,想让你出来放松放松。等你见过这里有趣的地方,说不定赶你走你都不想走了,快坐下吧,你快看她们出来了。”
无奈的坐回原位,宁子世顺着李良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一群身着艳色衣裙的姑娘,从楼上缓缓走下,伴着琴声翩翩舞动起来。
宁子世连连摇头,他实在不知,这些无聊的曲舞,何处会让两位友人如此着迷,连声叫好。待曲停舞止,宁子世着实忍耐不住,再次起身拱手说道:“李兄,张兄,你们的美意在下心领,只是这里的氛围小弟实在不喜,你们继续尽兴我不便相陪,小弟先行告辞了。”
他说完就想走,却再一次被李良拉住,李良说道:“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去?刚才那些你若不喜欢,下面还有其他的呢。难得你爹这两天不在家没人管你,你就借着机会,在外面多玩一会,多见识些以前没见过的。”
被李良再次按回座位,听到有人弹起了古筝,伴着一阵悠扬的歌声,坐在琴几旁,边弹琴边唱歌的姑娘,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宁子世张了张嘴,咽下想要反驳李良的话,静下心来,同所有人一样聆听着优美的歌声。李良见他这幅痴迷的模样,笑着说道:“你看,我就说总会有你喜欢的吧。”
收回凝视的目光,宁子世羞愧的说道:“李兄莫要再取笑我了,你可知,那个弹琴的姑娘叫什么吗?”
李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小子还挺有眼光,她可是咱们南郡,出了名的清倌人徐婉。请她来我们这桌,坐上一坐,可是要花上不少银子的。不过今天你第一次来,我就让你尽兴,请她来我们这边陪你喝上两杯。”
将老鸨唤来,李良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老鸨便高高兴兴的向徐婉走去,对她说了几句话后,就见徐婉的目光向他们这桌望了过来,冲着他们含笑的微微点了点头。
兴奋的一拍桌子,李良乐道:“成了!宁兄你小子还挺有福气的,徐婉已经答应了,你再等一会,待她唱完小曲,就会过来陪我们。”
望着琴几的方向挪不开眼,初次见面未说上半语,便对她有了想要亲近的欢喜。看着她十指弹出音律,心也跟着琴音忽高忽低,听着她优美的歌声,更是惹乱了心弦难以自控。
待曲毕之后,徐婉果然冲着他们这一桌走来,宁子世立即起身,拱手请她坐在了一旁。
李良见两人都坐下,笑着开口说道:“今日难得,徐姑娘你愿来我们这一桌坐坐。来来,说什么我也要先敬你三杯。”他说完便提起桌上的酒壶,为徐婉斟上了一杯清酒。
拿起起酒杯不多言,徐婉莞尔一笑,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李良乐道:“好!真如他们所说,徐姑娘性情果然豪爽。”再次提壶为她将酒杯蓄满。徐婉依旧一口饮下,喝了个干净。只是这次喝得太急,不小心呛到了自己,忍不住咳了起来。
见她酒杯又空,李良还想去提酒壶,一旁的宁子世坐不住了,一把拦下说道:“李兄你够了,徐姑娘一介女流,你又何苦欺负她!”
见友人一脸严肃的模样,李良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宁兄啊,你可真是有趣,她的酒量不知要好过你我多少倍,你还说我欺负她?”随后转向徐婉继续道:“徐姑娘,我这位朋友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单纯的很,你不要见笑。”
“哈哈哈”一阵哄笑,宁子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再言语。徐婉拿捏好分寸,适时止了笑声,提起酒壶,将宁子世身前的酒杯斟满,又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提杯对宁子世说道:“谢谢公子愿为我解围,婉儿心领了。”说完便将杯中清酒全部饮下,宁子世见状,连忙拿起身前酒杯,随她一同饮下。”
三杯酒后,不见徐婉有任何不适,反观宁子世,只是一杯酒下肚,就已满面通红。李良见他这样,又是一番调侃,惹的一桌人再次哄笑起来。宁子世也不反驳,轻笑的摇了摇头,任由好友取笑,而他的视线,始终不舍得离开徐婉半刻。
谈笑中时间过得飞快,此时已到了深夜,徐婉向各位告辞后走上楼梯,宁子世也忘了自己总共喝了多少杯,迷迷糊糊的起身,跟在徐婉身后追了上去。
追到楼梯口时,却被两个壮汉拦了下来,宁子世上不去楼,急的口中不断唤着“徐姑娘徐姑娘”徐婉站在楼上,回头冲宁子世轻轻一笑,说道:“宁公子,夜已深,你还是快回去歇息吧,若是今夜你未尽兴,待明日你再来,婉儿还愿陪你饮酒。”她在楼梯上对宁子世行了一礼之后,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留下宁子世一人在楼下,傻傻呆立了良久。
李良劝他不听,只好同张正明一起,强行将他拉出了顾月馆,拖拽着送他回了宁府。
第二天清晨,宁子世闻着自己身上的酒气,不禁暗叹道:“还好还好,父亲没有在家,不然他这一身的酒气,让父亲闻了去,非惹得一顿怒骂不可。”
伸展一下腰身,宁子世掀开床幔,却见到生母,正站在床前看着自己。他立即下床,弯身说道:“姨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宁母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事,就是听下人说,你昨夜很晚才回来,我有些担心过来看看你。”宁子世有些惭愧的低着头,说道:“对不起,让您担忧了。”
宁母拿起衣架上的衣服,为他披在身上,说道:“我不是要责怪你,你已年满二十,也长大了,贪玩一些这也没有什么。只是明年就要乡试,你不能因为玩乐而耽误了正途。我出身寒微嫁给你父亲做了妾室,连累了你,让你在你两个兄长面前低了一头。不过幸好你天之聪慧,十六岁就中了秀才,让你父亲欢喜,淡了嫡庶之分。上次的秋闱你名落孙山,所以明年你一定不要再让他失望啊,世儿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见生母一脸的愁容,宁子世小声安慰她道:“姨娘你放心,我会努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听他这么说,宁母才放下心来,宁子世见生母脸色有所好转,这才穿好衣衫,陪着她一同去吃了早膳。
饭后回到书房,待三炷香后,他都无法静下心来读书。手里拿着书卷,思绪却早已飞到了顾月馆。“徐婉,好温柔的名字,与她的人一般温婉可人,若我能助她脱离青楼,不知她能否会愿意,永远陪伴自己左右?还有父亲,他又会不会同意呢?”正当宁子世思绪混乱之时,忽听窗外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