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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浦秋实送走上学的浦继良回到家,只见梁愔一人坐在沙发上落泪。窗外徐韬大哥正在收拾散落化肥。院里很静,未见有人来过,老浦莫名其妙,走时还好好地,也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发生,近几天又没人来家里捣乱。于是浦秋实坐在梁愔身旁便问起说:“哎!梁愔,又怎么了,听到谁说什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梁愔扯块纸巾,擦擦眼睛,道:“没人说啥,也没有哪里不舒服。上几天浦馨走时,家里还有继良,你又把他送走。你自己看看,这家里没个孩子和青年人,还有人气儿吗?难道你就没觉出来冷清?我一下像老了许多。夕阳西下,人老珠黄。你我终日奔忙,我满目沧桑。不由得流泪!”

浦秋实被梁愔有感而发所感染,道:“想不到一贯不知愁何处的梁愔,竟是多愁善感之辈。人生所要经历的不光是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还有聚散离合。这是每个人一生在所难免的历程,何苦为这些必经之路而忧伤。所以我不为他人一时乐而乐,及一时忧而忧。这是他要走的一段路必经之路。只要你放眼未来,你会看到相聚时狂欢,名就之日的欣慰。能想到这点,才欢而不狂,大喜而不过旺。也罢!这是古训父母在,不远游的孝道根源。做母亲的,见子女离开自己,远去他乡,离别泪流也是常事。泪水会冲淡忧伤症结。我不劝你别流泪,那样不科学,儿行千里母担忧吗!自古至今如此。”

梁愔破涕为笑,说:“哎,你还有头没有,今天是怎么了,像一位旧时代教书先生,老夫子,出去忙忙院里活吧!徐韬大哥,咋叫他歇一会儿,他也不闲下来,你去和他一起做吧。”

浦秋实出去走近徐韬身边,说:“大哥,休息一会儿吧,就这么一点事儿,不要忙着去做,一会儿有人来取货,还会弄的乱七八糟的!”

徐韬笑着说:“秋实,不怕你笑话,我除了吃饭、睡觉非坐下来或躺下,现在坐那儿,我浑身不舒服。”老浦说:“那好吧,咱哥俩一边做活一边说说话,免得大哥不舒服,怎么样,和谭兄还可以吧?”徐韬又笑了,说:“秋实,我活了五十多岁了,从来没像这一个多月这么舒坦过。啥都不用操心,我听弟妹梁愔告诉我的:你给我工钱,我回家都交给清,起初小清说她不收,让我留着做零花钱,大兄弟,你知道我不抽烟,不喝酒的,吃饭有人做,衣服有人买。我哪里还有零花钱地方。我告诉她说,小清,我要买啥我告诉你和喜子给我买,我兜里带不惯钱。小清这孩子才肯收起来。哎!真是两个好孩子!”

浦秋实笑着,道:“看着你们的六口之家,我都替你们高兴,咱做长辈的在有生之年能帮儿女创造些财富,是觉着舒坦。不过,你也五十多岁了,和谭兄都不算年轻了,平时劳动注意休息,上点年岁的人,应该自己照顾好自己。”

两人在说说唠唠间,从大门走进村上看屋人张广合。他进院便直接告诉浦秋实说:“浦大兄弟,乡里来几个人,找你和几位老党员说说话,你先过去,我去告诉谭欣恬。”说罢张广合转身走出院子。

老浦放下手中活,和徐韬道别一声,他没有换衣服,直接去了村办公室。

浦秋实进屋定睛用眼睛一扫,屋里人不少,有党委书记那祥,乡长刘显章。组委、宣委。怎么把奚小兰也找来了?一瞬间老浦心里不明白,这是布的什么阵。曲文良在地下给各位点烟倒水。当老浦进屋时候书记、乡长站起来,让座点烟。老浦说:“早就戒了,因麻烦,今天乡领导这么得闲。”

那书记说:“上几天,啊就是你去乡里那天本该就来,刚要动身,县里来人就耽搁下了。几天里抽不出身来。迟几日,今天我一来是代表党委向你道歉,对不起老浦,由于领导工作失误,让你蒙受经济和精神上损失和负担,希望你谅解。”

老浦说:“哎!那书记,看你想哪去了,又不是党委决议,一个王永学胡诌那么几句,代表不了党委,那是他的个人行为,我根本没往心里去,那天我去乡里,一是说清楚,二是王永学用纸条子封上,乡亲们都看见了,我私自拆下去在乡亲眼里我真成了目无组织。所以才叫乡里去个人给扯下去。这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证明王永学书记是有权威的!”

那书记说:“看看,这不就说到点子上了吗?他胡诌你还是证明他代表的权利有效吗?大家知道你老浦肚子大饭量小,能装不能吃!领导知道你的用意。另外不该在这个时候说的话,但在你这说了也无妨,王永学被县委调到县里养殖场去做厂长,一共六名工人,二百条牛。他伤害群众面不会再大了。”

那书记接着说:“第二内容还是道歉,奚小兰同志,是党委决议考虑不周到,把刘正田拿到村上当村长,不是有意拆垮你的家庭养兔场,但是结果确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好比你在煮饭,我把你灶里柴火抽走,让你受到不该有的损失,乡里从财政拿出一万元作为赔偿,希望你接受党委对你的道歉,并且用这一万元把养兔场恢复起来。”

奚小兰落泪了,一位快四十岁的女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落泪,一扫往日的坚强,流露出柔弱女人的一面,抽泣着说:“那书记,钱我不要,把人给我还回来我一定能弄好,也怨我,浦大哥让我找人帮忙,我不敢,怕走我爷爷的老路,剥削百姓是有罪的。”

那祥书记笑着说:“屯子里那么多闲散人员,你求他劳动,付给他适当工钱,他也有了工作,这是双赢,何乐而不为呢!你放开手脚干吧,敞开思路,养猪、养牛、养羊,大大方方地去做。李县长去年看过你的养兔场,现在还经常用电话问,奚小兰同志,有什么困难说出来。祝你顺利,再创佳绩!”

奚小兰带着昌盛乡党委的赔礼,离开村办公室。一路上自己也在想着,自从记事起,她所看到爷爷活着时被批斗,和自己被人指指点点的一幕幕,眼泪还不停地往下流。小学四年爸爸说:“行了,认识自己名字就行,女人无才便是德,况且你的家庭出身,有文化谁敢用你做事。”自己也是不争气,现在看学习材料都吃力。为什么赶到那时出生。真没想到我奚小兰人到中年,还被领导瞧得起。党委书记给我平民百姓小女子赔礼,真受之有愧。自己暗下决心,豁出命来也得干好自家的养兔场。这辈子也没白活回人!

村办公室里很活跃,刘乡长主持座谈,谭欣恬近几个月把丢官的气泄没了!但他还是说:“那书记,刘乡长,我已经五十好几了,也该离开农村领头人的位置,但当时也太让人接受不了。就说根据县领导意见,撤换某某人,县里哪位领导那么霸道,连看都没来看,就知道谁行谁不行,县领导非把一个缺心眼的人拿上来当村长?真不该开这样玩笑,太伤人心,我和浦秋实年岁是大了点,还不至于老的拿不动腿吧!这也好,把浦秋实拿下来是好事。乡亲们不出屯就可以把种地的物资买下了。给浦秋实一次发财机会。但是把李萍推到前边来,那不是坑她吗!要是有个好副手还可以。刘正田领着干活行,你让他去商店买包烟他都说不会。其实也是坑他。他下去我就明说了把,那是奚小兰实在看不下去了,是她提出来的,有曲文良鹰嘴山有指望了,以后可别瞎整了!”

谭欣恬一席话,乍听起来挺难听,用语不当,还多少有些粗鲁,把组、宣委逗的想笑又不能笑。但大家细想真是这样,十个多月,乡亲们也知好歹,小事也没去村上找领导了。这二位架在那,自己觉着不是滋味,群众的事就刘正田到老浦家去管一把,还没管到正地方。用奚小兰说她表姐夫的话是凑疯狗咬傻子。

刘显章乡长站起身来说:“老浦你把李萍一家送走,她要不回来,我刘显章可不是放赖,支部书记你必须给找一个,你自己不用说了,赖不上你,你干也不用,这么说你会生气,你会颠倒过来说:你用也不干!开句玩笑,咱看看有谁称职能领着鹰嘴山百姓建设新农村,范围扩大点,凡是咱村的人,在外打工的咱把他考虑在范围内。”

谭欣恬点点头,胸有成竹地,说:“人倒是有一个,三十多岁,高中毕业,人也机灵,曲文良的同学,乔越瑶,在西岭始终做副主任,是西岭一员战将,请他得乡里出面,不然刘乡长知道西岭的小霸王可不开面,他要是不给,你拿金山也换不来。”

那书记笑了,插了一句说:“小刘厉害,可讲理,他的外号我追问过,是上初中时候小青年打群架,他下死手,手太黑,小朋友送的绰号,其实,霸气早就没了。”

刘乡长接着说:“咱多想几个,好做选择。”

曲文良说:“能把他请回来,就不用选择,从小就是咱鹰嘴山出类拔萃人才,硬是被高中时的校花李丹给拐走了。”

那祥书记看着老浦,说:“秋实同志,你说说想法,你看还有没有别的不同意见?”

老浦沉思着道:“李萍还没回来,咱先选支书有些不妥吧?”那书记说:“事先忘了说明了,秋实不提我也忘了。李萍临走用电话请示了党委,她挑不了这副担子,她回来还是原来角色,妇女主任兼副主任,不回来,咱再另选妇女干部,那就是村里班子自己安排了,乡党委只听结果,不参与意见。”

浦秋实接着,说:“能把乔越瑶请回来,当然是最好人选,咱村暂时也找不出比他强多少的青年人,我举双手赞成。”最后那祥书记做结论发言,道:“大家意见很统一,李萍提过两次的人选也是乔越瑶。并提出请回乔越瑶的最佳人士。西岭支部由我去做工作,乔越瑶本人我可没那份本事,浦秋实呀,你再给鹰嘴山百姓做件事儿,去趟西岭,带上他的父亲或母亲,只能一次成功,一次说服不了,第二次更不好办。怎么说你琢量,咱于明天双管齐下,不可拖延。后天争取还在这开支部大会,要群众代表参加,结合换届选举把村委主任头上的代理去掉。”

傍晚,谭欣恬与浦秋实敲开乔路叔大门,纯景婶给开开门,让进二位。这二位到这,虽然五十多岁了,但还是没正形,进屋看见乔路正在依在炕头墙上睡觉,一边一个,用手比划,一、二说,叔!把乔路着实吓一跳,乔路揉揉眼睛说:“这两个小子,人都老了也没个正形,吓死我了,正做梦领孙女放风筝呢,什么东西!搅了老子好梦!”

谭浦二位闹了一阵说明来意,乔路说:“明天让你婶和秋实去,我一去,他小子明能回来也不回来了,我比儿子倔,说不到一块去。”张纯景说:“你这个倔鬼,错了也不服软,我告诉你,老头子,越瑶回来你再犯倔,我算不要你了,你爱哪去哪去。我想孙女都几宿睡不着了,就这么一个,天天看不见心里多难受。”说着张纯景流起泪来。

乔路下地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说:“就你想,我做梦都哄孙女,正乐子呢,让这两个犊子给搅了。”这个乔路,你仔细听他说话,哪句都带脏字,不但倔,还粗鲁。在屯中大一辈,多年就养成这个毛病,出手大方,说话硬气,办事不小气。老少爷们都尊重他。

农历二月下旬,春天阳光对庄家院里男女老少有诱惑力,只要不刮风下雨,人们喜欢户外,没事做的爷们、娘们,分类集堆,找向阳地方晒太阳,闲聊天。女人们不然,手里不是纳鞋底,就是织毛衣,三五成群集一块,说笑声顺风准能飞出二千公尺外。

浦秋实开着拖拉机,坐着张纯景,从人群边路过。嗬!这帮女人嘴又来了慓劲,“瞧人家浦秋实,年年换人。江晓莹不新鲜了,也腻了,又换了张纯景,哎,竟瞎扯!人家老浦叫张纯景婶呢!咳,除了姐妹妈,谁不都一样。原来小时候他俩就好,还是同学,啥婶不婶的。”说这些话时,正好奚小兰住足听见,她越听越不像话,于是,她接过来,说:“老姐姐,少妹妹的,积点口德吧!别得谁埋汰谁!老浦是乔路求他往回说服儿子的,他妈不跟着你跟着哇!”有位外号小辣椒的小媳妇儿半开玩笑的,说:“呀!我说小兰嫂子,老浦跟你好上了?你这护着他?是不是又亲嘴了!”奚小兰气哭了,跑回自己家。多少年前那点丑事,让大表姐给抖落出去,现在奚小兰恨死她了。自己后悔,为什么和她说,她这种人不拿这种事当回事,自己为什么不防备她,悔也晚了……

西岭之行已经是第三次,前两次老浦为的是越瑶与李丹领女儿回家看看,已经奏效,两年多经常带孩子回家看看,今天老浦并没费口舌把村上意见说了,党委意见说了,他自己的看法也说了。李丹首先支持,乔越瑶决定次日清晨参加鹰嘴山的支部大会。令浦秋实估计不到的顺利。浦秋实与张纯景没有吃饭。趁亮回鹰嘴山。一路上,张纯景感激老浦,激动地亲了浦秋实几口,说:“秋实,我们一起长大,又是同学,我一直拿你当亲弟弟,说心里话,你一直像影子一样出现在我的日常梦幻里。咱都老了,此举不算出格,你就当长辈与晚辈的爱去享受吧!今生我足矣!”

浦秋实长叹一声,道:“纯景婶,我不瞒你,对男女情爱上的事,我一生只能在心里装着梁愔,别人是无法进入我的内心世界。这是我浦秋实做人的原则。纯景婶,你可以随意,浦秋实在情感领域能自我控制在纯如清泉,不带一丝杂念。你说的那些我没忘记,儿童时的友谊天真无邪。从七岁到十二六年的几年里不但同学,还是同桌。我记得你说我削的铅笔不断尖,还好用。所以六年里我不记得的是,不知道给你削过多少支铅笔。那时候你个子长的比我大,性格也比我成熟。在我留存记忆里,那时候是大姐姐。都长大成人了,又都有了各自的家庭,纯景姐姐又成了纯景婶。又把秋实贬下一辈,所以,老浦过年要给纯景婶磕头下拜,这就是咱农村落后的一面。男女间的正常友谊到了青春期,就自然终止,所以,纯景婶,我们得入乡随俗。我们的友谊只能在心底保持万古长青……”

在鹰嘴山村中年人堆中,有四个人从小到大常常搅在一起。那就是谭浦二位与乔路夫妇,小时候浦秋实和张纯景是一个母亲照料,有事没事的常凑到一块,写作业、做游戏。但浦秋实又常去梁家,他喜欢梁愔的一切。所以,张纯景和梁愔都老了还是互不来往,这就怪张纯景不能把情字的组词组好。情谊、****混淆不清。张纯景总是认为是梁愔夺去本属于她的爱,人都差一岁五十了,还是不原谅梁愔。

鹰嘴山的领导班子又组成新的结构,支部书记乔越瑶,村民委员会主任曲文良。李萍还没有回来,妇女干部还给她留个缺。晚上乔路把谭浦二位找到家中,叙谈平凡家事,又提起乔月池。

乔路告诉谭浦二位,说:“月池正月里来信说,她的小家落在北京,准备把我和你婶接过去住,一连五年也没回家看看,她说她太忙。一年中得有十个月在深圳,海口穿梭般飞来飞去的,其实比在农村辛苦,就是挣钱挣的多。公司给她每月六千元人民币。”

越瑶接过爸爸的话,说:“妹妹喜欢工作满格,有压力她有激情,那是她的性格。她那样活着充实。小妹从来不在乎钱多少。”

嗯!我儿说的在理儿,她在外面整天疯,觉着充实,我儿整天看庄稼,心里乐开花!我虽然是老太婆了!我也想看看北京啥样,深圳啥样,海口该是海南岛地面上的城市吧,那地方待几天,那该是啥心情!

张纯景滔滔不绝地正说时又被乔路截断,说:“看好你就去,我是得陪孙女放风筝呢,你说对不对,秋实?”

浦秋实笑着说:“今天大兄弟在家,你又陪孙女放风筝,我和谭兄可不敢再说话了,免得这俩犊子搅了你的梦……”

乔家人与谭浦二位,吃着,笑着,聊着。浦秋实又想起乔月池也给他来过几封信。其实,乔月池心里很苦,执行任务多数都是一个人,有时候很迷茫,字里行间总是忘不掉三年的村支书时候和谭浦二位在一起时光,睡觉离不开老浦给她的留念日记本,夜里搂在被窝里。结婚了,已经是习惯的拿日记本睡觉,被爱人抢过去,笑着问她,谭浦二将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你的情人?乔月池生气地告诉爱人说:糟蹋人也应该问问清楚,谭村长是爸爸的同学,浦主任是妈妈的同学,他们四人是鹰嘴山的四人帮,我是在他们几人怀里长大的。你看谁找情人一堆找俩,我从娘家就带来这点念想。这是亲人,和情人有原则上的区别……想起这些,老浦又想起从西岭回来路上的一切,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为什么这种友谊又延续到下一代,本应该的父女情,确在屯中被论成兄妹,也难怪乔月池有种扑朔迷离的感觉,叫一声大哥和叫大叔的区别在老浦这觉得不一样。

浦秋实在想问题时候有一种旁若无人的状态,被乔越瑶发现。他问:“浦大哥,不吃、不喝,也不说,咋像个傻子似的想什么呢?”

秋实从状态中走出来,说:“我在想,纯景婶一个人走,乔路叔的生活起居也是个难事,一家人都是这么分分合合地,总是苦多乐少。惟独谭兄的中国式农村家庭招人羡慕哇!”

谭欣恬也有所感,放下酒杯,道:“想快乐那不现实,越瑶也把小丹的爸接过来,一块过,不就有了。”

乔路没有言语,张纯景眼睛望着屋顶,说:“别,别,乔路必须跟我走,大家别忘了,小丹妈妈和乔路可是定过婚的,后来就差属相不合才被拆散。千万别往一块弄……”

越瑶说:“妈,看你说哪去了,丹丹妈已经不在了,咋还提她呢?我还真想把老爷子接过来,趁着二老说到这了,还真得问问行不行?”

张纯景不是故意地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她人妒忌心强是出了名,一时间真把亲家母因病归天的事,忘的干干净净。亲家母在世时候和西岭几乎不太走动。细想想情缘真是有份。李丹妈嫁到西岭与乔路有关,但他们的下一代又阴差阳错也好,鬼使神差也罢,乔越瑶与李丹就没有他们老一辈那么脆弱。不但没拆开,反而把儿子逼给李丹的爹妈。既成事实以后,李丹是个懂事的孩子,每次回家都她张罗,前年又多个孙女,乔路才想起托老浦往回请儿子,但到一块,还是不向儿子认错。爷俩观点一贯不一致,刚刚缓和一些,又碰大连招工,儿媳求公公压服越瑶,不但不服,反而一年多不照面,又派使者浦秋实出使西岭。这个老浦这些年成了乔家父子沟通的桥梁。说来也怪,乔路的一儿一女,拿老浦的话当圣旨,遵照顺从。在鹰嘴山村人人皆知。但世人议论起这些,多少都要着上一点粉色与花边。不信你看那天浦秋实与张纯景双双出使西岭,那些长舌妇的侃大山的新闻标题,你准明白,中心内容夕阳红下叙旧情,也就差着登报发行了……

当越瑶问起正事时候,张纯景觉着这话她不好说,因亲家年轻,比乔路小四岁。说出来又怕乔路往歪处想。乔路看着老伴不说话,就这么僵了一阵。张纯景说:“我看咱家的事都得你浦大哥说话,秋实你说,怎么办?”

浦秋实原本不想掺合乔家的家事,自己知道他家事自己说话太多。又怕乔路叔多心。他反问一句乔路说:“乔路叔,你看应不应该把亲家接过来?”

乔路一向说话不拖泥带水,果断地说:“还用问吗?剩一个孤老头子他怎么过日子?他要再组建家庭,咱就不管了,另外也得问问他自己,愿意来,咱家有房,实在不愿在一块搅合咱也别强来,老太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纯景说:“咱家事儿头一回你说出点正路来,大伙看到了吧,他怕儿子再走不回来,但是这句软乎话他咋就那么难出口呢?”

最后还是乔越瑶说:“好了,妈,我爸脾气又不是一天两天的,都这大岁数,咱也别搬我爸脖梗,那就按我爸意见办吧!”

鹰嘴山村又恢复以往平静,乔越瑶和老爹的积怨如阳春白雪,有过的冰冻。春风过后,日渐消融。乔路夫妇虽不曾和孙女一起放风筝,但爷爷奶奶中间架着孙女的天伦之乐,真令乡亲们羡慕。

九十年代初的北方农村,大部分农民已经适应一家一户的个体生产组织形式,但在村委会号召搞一项公益事业,要乡亲们出工做些建设新农村事宜,人一时半晌叫不齐。有时人到的差不多了,也该到了吃饭时间。从乔越池做支书开始,到谭欣恬、李萍,鹰嘴山的三任支部书记,八年间,应该是集体想做的,都只是想想,说说,召集一下。到头来,领导生一肚子气,乡亲搭上半天工,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乔越瑶从十七岁离开鹰嘴山,去县城读高中直到近阶段回村任支书,大约十一二年不在鹰嘴山,从学校毕业,结婚是在西岭。大多数人家不知道是母亲的阻拦他与李丹婚事。众人传说是倒插门。其中的秘密,在鹰嘴山村只有谭浦二位知晓。是张纯景防着乔路第一个恋人李丹的妈妈。惟恐怕旧情不断,再续前缘。把本来挺好一门亲家,弄的关系很复杂,儿子十几年不能归来。事情发生戏剧性变化的根本原因,还是亲家母归了天,张纯景的嫉妒心也自然消退。这门亲家才顺理成章的走动起来,但李丹的爹爹没有随女儿来鹰嘴山,仍然留在西岭……他离不开生养他那块土地,舍不去他在西岭经营大半生的家业。致使鹰嘴山至西岭这条路,乔越瑶与李丹每月都要走上两回合。

乔越瑶上任两个多月后,正是农闲时节,八年间农村建设欠账太多。两个多月的熟悉,每个人的性格了解的差不多时候,他实施了权利,比起西岭号称小霸王的刘支书的霸气,有过之,而无不及。鹰嘴山村从赵援朝老爷子退下去之后,又弄出些动静,又看到了希望。谭欣恬和浦秋实倒出一句心里话说:“秋实,用这种人替下我,我才心服口服,为啥去年不一步到位,害的我老谭憋屈几个月。”

浦秋实也有感触地,道:“谭兄,知道原来我不能接受支书的想法吗?答案就在这。和原来集体经济时不一样,那时智慧占首位。用不着任何说教,一个村子的人看着你发号施令。现在是生产生活用不着领导操心。一家一户的过着。

可是想要把乡亲们集到一起做点事,那可比以前要难的多。尤其这八年,像土地被撂荒一样,杂草丛生。乡亲们各自为政的观念,又形成一种新的习惯,这个领头人真需要霸气。你看乔越瑶,这些年和西岭刘支书真学到一些本事。但越瑶理智比刘支书强的多……谭欣恬听秋实说话总是那么认真,浦秋实已经不说了,他还在那发呆。

唉!说呀!干么撂下了?行了,集体的事以后咱别操心了,你能讲出为什么,所以然,我老谭这辈子只会发脾气,说脏话,李萍工作能力差点,干嘛说坑她!让乡领导下不来台。秋实,你说说,你咋那么巧,能把杨树妈妈遇上,这下子好,多好小两口和两个孩子,再看到不容易了!

那是在老浦二次从江城回来二十天后,杨树和李萍乘坐公司一辆皮卡客货两用混载车从江城赶回来。当老浦把杨树一家送到江城当晚杨树脱下上衣,妈妈见到他尾骨上方那块红痣,林思杨抱着三十年没见面的儿子哭成了泪人,孙子杨森林也哭了,孙女杨琳更是拉着奶奶哭个不停。老浦和李萍走出屋子,他们也落泪,但心里不是一个思路的泪,看不下去骨肉相逢的场面,那是震撼灵魂,催人泪下。

那一夜,浦秋实陪着杨树一家长谈一夜。林思杨副总没想到儿子在那样环境中成长,竟对自己没一丝怨言,反倒劝妈妈不要多虑,从长谈中得知她的树儿,没登过学府门槛半步,确在文学上有这等高的造诣,老人家是一夜泪流到天明,最后说:“树儿,萍儿,妈妈除请求原谅外,私心在膨胀,能不能到我身边来,孙儿孙女在江城念书。这里本该就是你们的家,这一切原来就属于你们的,不要急着告诉我,想好再说。”

孙子孙女没有再回到平江县的鹰嘴山,在江城化工子弟学校上学,没时间往返,杨树与李萍在乡、村里办好相关手续,皮卡装着杨老先生留给孙子的两个大木箱,里面装满书籍。车子缓缓地开出村子,杨树与李萍向前来送行人们频频招手……

谭兄,每当我老浦想起和杨树相处这四年多时间,那时候有预感,他不该是等闲之辈。杨树有刻苦学习中的韧劲,是常人难以想象到,所以他有所成就,一点都不奇怪。也许这是他老一辈的遗传基因有关。他回家了,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再不容易听到他在路上歌声了,老浦深感怀念。

谭浦二位的聊天历史有三十年之多,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等频繁。因浦家现在属两人空巢,家里少了许多活力,没有青少年人家多数这样,谭欣恬又是在家里越来越没有他的席位。徐韬吃完饭准得找点活干,自从老浦的农资代销处开业以来,他是天天不落地按时顶岗。喜子和小清每天忙完家里,院里屋外的事总是王春梅和颜珍在一起。老谭一耍单时准来找浦秋实。就这样,一位从不做零活的人,只能游手好闲。他的古怪性格,不和女人在一起聊天,连自己老婆,亲家母他也排斥……

平江县旅游局近几天很热闹,何局长的外甥女后天是大喜日子。局里闲人充当起张罗,一道同事多年,同事家有喜事理所当然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局领导给小田姑娘放两个月长假,佟仁也沾光陪着,结婚吗!是男女俩人的事,也说不准谁沾谁光。

结婚的花销,招待的费用,包括新郎官的礼服,都由小田姑娘一人承担。

小田的全名叫田恬,在单位,在家里姨和姨夫叫着都觉着不顺嘴,发音和舔舔相似,大姨给改名小田说什么不干,后来家里外面叫她小田,二十几岁的姑娘马上要结婚了,可名字还是没人叫开。

小田在六岁时候,父母离异。将小田寄养在大姨家,大姨家有位哥哥,比小田大几岁,一家人宠着田姑娘。走向社会,单位同事看在何局长面子上,还是宠着这位娇小姐。

小田妈妈每年从南方一座发达城市给小田姑娘寄五万元人民币,做生活费用,姑娘结婚妈妈一次性寄给购房款二十万元人民币,田姑娘在这样经济环境中成长的,佟仁这一步走的比较捷径。起码在经济上的一关,不迈也过。农村人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让佟家俊两口子赶上了。因他们养个好儿子。

连续三四天佟家俊也在鹰嘴山村的家里张罗着。请来二位厨师,屯里又找来几位帮厨,城里亲家要来喝几杯喜酒,新郎新娘要给乡亲们敬酒,佟仁把小田姑娘给大家敬酒的消息,告诉爸妈,乐坏了佟家俊与江晓莹。一年来心里的暗火撤下不少。江晓莹又仔细盘问几遍佟仁说:“你说的能是真的吗?可别像大年初一那次,把妈的脸丢尽了!真能来我就风风光光的张罗一把。也好让老浦家人看看,样样就是比你家强。人家是啥人家,你们是啥人家。也让浦馨心服口服。人家妈一年给五万,你家看见过那些钱吗?哪样都好,就是这一样,不说话,真叫人下不来台!”

佟仁高兴的告诉妈妈,说:“她是第一次来农村,面矮,害羞。说好了,田恬可爱说话了,经常去歌厅唱歌,舞厅跳舞。就是……就是有点爱干净,看不了农民的邋遢像。到正日子那天,穿戴不整齐,不太干净的那几位让到西院去,千万别让他们进这屋……”

妈妈江晓莹听了佟仁最后一句,心里又有些犯堵。都是参加婚礼的,难分三六九等。一旦说的不圆滑,不周到,出来一位闹的,这办喜事就多少打折扣。又会被乡邻当做笑柄。她又担心起来,不由得又问一次儿子,说:“佟仁,妈真怕你对象再闹出让妈妈脸上无光的事来,我这心里还是没底。”

佟仁心里也没把握,他知道自己对象反复无常过于任性,但何局长还要个脸面。亲家的喜事没有新郎和新娘的影子,也觉得对农村中的农民朋友,在他的内心有一种没法交待感觉。况且自己下属,同事有很多人现在家属还在农村,何局长坚持佟仁必须和小田回农村,给乡亲们倒杯酒,说句谢谢父老乡亲的感言。佟仁想起这些时,说:“妈妈,她姨夫说,一定要来,我估计她不敢不来。她在家就怕她姨夫。咱注意点形象,能来一些有头有脸人士。咱屯太土气的成年人,想法子别让他们上前就行了。”

江晓莹仔细听了儿子一番话,心里犯了嘀咕。想了想说:“佟仁,你说咱屯能和当大官的说上话都有谁?乔支书能来吗?他可是老浦家的死党,只要浦秋实说句话。让他来,他准能来,到关口上,我还真想起老浦来了。想也白想了,用八抬大轿抬都抬不来了。这下子是让咱把浦秋实和梁愔给伤透了!”

佟仁也觉着在这种事上伤人是最容易伤到心的。但又一想,不这样,我能走出地垄沟吗?不这样,你老浦头能给我这些吗?我还是得在农村干一辈子吗?我想你老浦看到我现在这样,也该有自知之明吧!当佟仁想到这时候,心里平和多了。所以才劝起妈妈来,说:“妈,想这些无聊的事有用吗?咱还是现实一点吧!咱现在家里是娶媳妇儿。可咱一文钱没拿,反倒能收到一大笔贺礼,丢失一点友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去了姑家,这不还有姨家吗?妈妈有一个人,你去找找他,让他陪局长,级别也差不多,他一定能来!”

江晓莹问儿子,道:“你是说?”

佟仁说:“贺岚飒,只要派人说一声,他巴不得的,借两条腿来,况且他是何局长同学,不请也该来!”江晓莹叹口气,道:“人再也不会登咱家门了!从今以后,你别在我面前提他,他不是人,和他办事,尤其求他办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儿子呀,妈妈已经做错一件事,起因就是他贺岚飒,妈妈失去的太多了,以后永远不要看到他,希望你也不要再提他!”

佟仁没闹明白妈妈说话内容,他不知道妈妈为了儿子的前程,攀上高枝,做了她不愿做的一切,最后是权利和利益战胜了理智。佟仁的每一天,都在高度兴奋中生活着。现实活生生的利益、财富,让他忘去一切,尤其是贫穷的过去,和没有地位的农民身份。再想想现在,感觉不一样。他飘飘然地打发着每一天。哪有闲暇时间去想妈妈和贺岚飒之间,乱七八糟的,也是儿子不愿想到的事儿。

佟家俊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吉日良辰终于到了。乡亲们三五成群地来恭贺新喜。

一大清早老浦就起来做运动,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虽然这几年身不担责,但黎明即起的习惯已经养成。太阳还没出山呢,乔路与谭欣恬二人从大门走了进来,这二位一块儿来的时候很少。以前是一个当干部,一个是群众凑到一起的机会很少,应该是没有。总是谭浦二位去乔路家。现在这三位拉平了,都是平头百姓。几时想聚就几时。这三位现在就老浦每天忙的不亦乐乎。十垧农田没撂,种子化肥农药的卖着,把时间弄的满满地。

二位一进门看见浦秋实在院子里活动,乔路首先说:“你小子起的够早的,怕堵你被窝子,在欣恬那站了一会了。”

浦秋实让进二位,道:“哎!这是老毛病,东边放亮就再也躺不住了!况且二愣子这几天又不来了。我是一夜不脱衣服,醒了,一翻身就起来,省事儿!”

乔、谭二位进到屋里落座后,谭欣恬首先说明来意,他说:“秋实,知道乔路叔为什么来这么早吗?我们俩想到一块去了,都怕你今天寂寞,一个人在家发呆。今天咱什么都不干,一日长谈,怎样?”浦秋实很严肃地笑一声,像是冷笑,又像是蔑视一切地说:“乔路叔,谭兄,我浦秋实一没那么脆弱,二没那么狭隘,人家办喜事,虽然没有我俩什么事,但也没什么可忧心和愁楚地方。原来就不般配的一对,他们不是一路人。早晚都会分开,早分开说不定是件好事。既然是好事,我何乐不为呢?”

谭欣恬惊诧地,道:“呀嗬,这咋啥事一到你这他就都不是大事了呢?看来我和乔路叔真是瞎操心了。”

乔路站起身来,四周打量一番,说:“一大早的,梁愔干什么去了?”

浦秋实笑了,道:“有比你俩人来的还早的呢?刚亮,曲文良和张芹就来了,说是请我们俩吃饭。张芹说:”别绕弯子了,梁愔姐家离老佟家太近了,那院人出出进进的,梁愔姐看到心里不好受。去咱家躲一天,和大哥都去!

梁愔真就跟张芹去她家了,你看我这一大摊子,家里没个人真不行。另外,我不在乎这些。我的心底早已把五年的一切,清理的干干净净。他们把天闹翻了,又奈我何?”

乔路看着浦秋实说话,站在地当央那发呆的听着,说:“你小子,心真宽绰,这本该属于你的,你确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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