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20天，旅馆房间。
从床上摔倒了地毯上。他醒了。
马可从地上爬起来，昨晚忘了拉窗帘，阳光晃得的他睁不开眼。等他适应了光线，环视四周，开始努力的回忆自己在哪。他首先想起昨天的某件事，然后另一件，然后发现好像跟自己的梦境弄混了，然后再重新想。
对。那个梦发生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有一些人，他们指指点点，吵吵嚷嚷，他们围在自己周围。他们长着K的脸、洪运奎的脸，还有夏迎春、阿亮，等等等等。他们在等着自己做出什么决定，马可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个决定。然后他们不耐烦了，陆续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一个人。“我们很遗憾，但别无选择”那个人说，然后也出了房间。马可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也不记得他说的是什么事。但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追了出去。在房门外，他站在不知道是哪里的一条街道，街道上只有一个人，就是希梅纳。他确定那是希梅纳无疑，在洪先生的别墅，他见过希梅纳的照片。照片活了，还跟他说话。“你说的，”希梅纳说，“你说过要营救我们，帮助我们，你说过要斩断恶人的魔爪。”希梅纳抓住马可的衣领，“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慌忙中，他拨开希梅纳的手，他觉得自己没怎么用力，可就那么一拨，希梅纳向后倒了过去。还没等马可说出‘对不起’，整个街道就都随着希梅纳一起坍塌，坠落。马可也差点掉了下去，但他被人接住了。他扭头看到一张胖脸，还有孔雀绿和粉色。马可一阵恶心，挣脱了保罗的怀抱，却重重的摔在了地毯上。
马可醒过神来，这都是梦到的。他也终于想起来，昨天先是去了洪老板的别墅，然后见了闫主任。收获颇丰，但仍是一团乱麻。然后回到旅馆。对。
接着他突然想起那颗种子。他赶紧找到西装上衣，从暗袋里拿出布包。种子还在，谢天谢地。他用布包把种子包好，然后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接着他找到自己的日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最后抽出笔写下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个梦。
（2）
早晨在办公室。
马可听小卢解释了昨天丢手机的事情，他没兴趣追究那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感兴趣的是那些物资。证件、设备、衣服、信用卡、车、现金。现金让马可再次想起阿亮，他趁大家不注意又试着打了几次电话，依然还是关机状态。
小卢建议换一家高档一些的酒店，住的舒适一些。可是马可拒绝了。“我早上醒来的时候总是忘记自己在哪。要是换了新的地方，我又要想更久。”马可说。
“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夏迎春说，“以为自己是在家里醒来，直到爬起来才发现根本就不是。有时候洗漱完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醒，是梦到自己醒来了。等真的醒来了，更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了。”
“这叫‘清晰梦’，”一雯解释道：“白天压力太大，睡不实，就会这样。我读大学的时候，经常梦见自己考试。那些题目，醒来之后还都记得。”
现在有钱了，马可决定吃顿好的。中午，还是那家俄罗斯餐厅。难吃，但价格不菲。
餐桌上马可取出信用卡，放到夏迎春面前。
“这方面我不灵，以后你负责管理财务。”
夏迎春愣了一下，双手接过来：“谢谢马先生信任。”然后他把卡收到怀里。
小卢嫉妒的表情一闪而过，举杯祝贺夏迎春荣升CFO。“这卡是没有限额的，”小卢说，“我们干脆把黑水公司买下来。”
“好主意。”马可朝小卢竖起大拇指。然后他跟夏迎春对视了一眼，收到了同样惊奇的眼神。他们只提过保罗，却没有人提过黑水公司。不过马可现在懒得拆穿他，他转向俞医生。微笑，温柔的。
“一雯”
“——呣？”俞一雯被马可的表情吓到，差点把那口罗宋汤喷出来。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想在今晚宴请保罗。”
“为什么？”
“我思前想后，现在只有保罗知道所有答案。”
“我是说为什么跟我说？”
马可没回答。
“我跟保罗其实没什么交情。”
马可仍然微笑，并且殷勤的给她填了一整盘沙拉。
“你有他电话么？”
马可拿出保罗的名片递给一雯。
（3）
朝鲜料理店的包间内。
一切准备就绪。马可嘱咐知客在门口等候，并详细形容了保罗的样貌，以及那套孔雀绿的西装。马可和一雯在房间里等。马可穿的还是那身蓝色西装，那看起来更成熟稳重，能把他的年龄提升到20岁以上。一雯换了一身大牡丹花连衣裙，鲜艳欲滴。
两个人并排坐着，静静的等。
“想看就大胆的看，你这么偷偷的瞄我，我反倒不自在。”
马可脸一红，提起茶壶帮一雯斟满茶水。
一雯拿起来小口的啜着。
“你有信心从保罗嘴里套出真相？”
马可摇摇头：“不知道。可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你不问我怎么认识保罗的？”
“黑水跟半生有过合作。跟这有关吧。”
“你就没想过让我问保罗？”
“我——”
女招待推开拉门。“打扰，您的客人到了。”
保罗踩上了榻榻米，马可正要起身迎接，保罗的身后飞出来一个女孩儿。“一雯姐！”女孩嗓音清亮，一袭白裙蝴蝶般飘过保罗和马可身旁，跟俞一雯抱在了一起。马可只站起来一半，还处于半蹲状态。
“小雪？”一雯几乎从榻榻米上跳起来。
“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保罗满脸堆笑。俞一雯朝保罗点点头，拉着小雪在坐在了马可的对面。保罗走过来坐在了马可身边，也就是俞一雯刚才的位置。
“马先生别来无恙？”
马可终于又把屁股放在了凳子上：“啊——你好，保罗，感谢赏光。”
马可记得自己好像准备了一些话语，可这会儿一个词儿都想不起来。保罗坐在自己身边，让他感觉后背发痒。
“一雯，你们俩？”马可问。
“一雯，这位是——”马可又问了一遍。
女孩们又说又笑，完全忽略了马可的存在。
“小雪小姐，这位就是马可副总裁。”保罗满脸堆笑，温暖而且甜的腻人。
小雪这才转过身来：“马可先生您好，我叫钟雪，叫我小雪就好了。”说完又转过去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一听你来了，就想着给你个惊喜。怎么样，吓到没？”俞一雯埋怨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哒？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你好，你好。”马可对着空气说你好，对着空气摆手。
保罗拉了拉马可的手肘。“马可先生，让她们聊吧，她们俩很久没见了。我们聊我们的。”
马可看着保罗，指了指俞一雯和小雪两个人。
“哦，小雪小姐是我们董事长钟先生的千金，跟俞小姐从小就认识，小雪小姐去北美读书，上个月才回来。”
马可在心里骂了自己十几遍蠢猪。
保罗拿起酒杯：“马可先生，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老天让我们做朋友呢！”说完一饮而尽。
马可跟着啜了一口咂咂味道，这米酒酸酸甜甜还挺好喝，第二口马可也喝干了。
保罗给马可斟满，仍然满脸堆笑：“马可先生不必客气，想知道什么您尽管问就好了。”
马可被他说中心事，浑身不自在，整个后背都跟着痒起来。
“我听说黑水公司做的是木材生意，怎么又对水果有兴趣了？”
保罗笑着，仍是那么温暖：“其实——我也不明白。在鄙公司，上级的命令，下级只知道执行不问其他。抱歉。”
马可举起酒杯：“没关系，说实话，除了洪先生我对其他的也没兴趣。”
保罗把马可的手按回到桌上。仍然微笑，但已不再温暖。“但你不该把东西从洪先生的别墅带走。希望您能交还给我们。”
“我们只是见了一面，我没跟洪先生要过任何东西。”
保罗收起微笑，正色道：“那我们就忘记这件事。”
“你多心了。”
两个人酒杯相碰。第二杯下肚，保罗又笑了起来。
“你了解洪先生么？他的过去？”马可问。
“不熟。”保罗说，“我们两个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听说他和我们董事长是老相识。我处理并购那件事的时候，还带了一封董事长的亲笔信给他。洪运奎看了信二话没说就签了。”
“只有一面之缘么？”马可抓到一条小尾巴，“我怎么听说，之前您跟洪先生一起去过墨西哥？”
保罗微微愣了一下，只一瞬间便恢复如常。“抱歉！我差点给忘了。”保罗说，“洪先生想去墨西哥处理一件陈年旧事。他找到钟先生，希望黑水公司提供安保。黑水公司在世界各地都有生意，也就在世界各地都有安保团队。是钟先生派我护送他。”
“他担心自己有危险么？”
“其实那里蛮安全的。可能二十几年前他遇到过不好的事情吧，那时候墨西哥还是挺乱的。”
“你知道二十几年前的那件事？”
“我只知道那是他早年的一段经历。热血青年在异国他乡见到了异域风情的女孩，然后就情不自禁什么的。”
马可一时想不起还要问什么，只得招呼大家吃东西。然后他突然想到一雯曾经说过黑水公司的过去并不干净。他想问，但看着小雪清纯可爱的样子，要扒她爸爸黑历史，还真有点不忍心。
“黑水公司是怎么开始木材生意的？”马可选了个折中的问法。
“说来话长。我们公司过去干的事情并不怎么光彩。”保罗毫不避讳，钟雪也表现的很大方，脸上没什么变化。
黑水公司的董事长钟明，白手起家打天下，又力挽狂澜将一窝地痞流氓生生转做了正行。从这一点上来说是做了件好事。这样的个人能力和魅力，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崇拜之情。
“马可先生！你可千万不要小看木材。别看这东西都用来做些桌椅板凳、乐器、装饰品，但要做得好可不容易。材料学、工程学、化学，我们公司里有各样的专家，可谓是人才济济。”
“有所耳闻，”马可说，“还有高明的律师和会计师。”
保罗知道马可说的是什么，但仍然客客气气，不失风度。
“当年我们以为这买卖简单，那东西在山里长出来，砍断了运到工厂就能赚钱了，最适合那些没文化又有力气的年轻人。可没想到越做越发现这里有学问。从上山载苗、砍伐、运输，到设计、加工。都不简单。”
“马可先生，”钟雪突然说，“看您的年纪跟我差不多，竟然当了半生公司的副总裁，您一定也非常了不起。”
马可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只傻傻的笑着，略显尴尬。倒是保罗把话接了过去。
“我对半生公司有些了解。但我从未听过您的事迹。您能不能给我们讲讲？”
马可满脸通红：“这个——。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我失去了记忆，半生公司帮助了我，还给了我工作。我第一天进公司就被任命为副总裁。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保罗盯着马可的那一脸的严肃认真，回味这段话。跟着他大笑，笑的前仰后合。马可也礼节性的跟着笑笑。
“我不信，”钟雪叫道，“你骗人。罚酒。”
马可只得喝酒，一杯接一杯。
酒局在两个女孩儿的催促下结束。钟雪执意要一雯去家里住一晚，一雯不置可否。保罗拍胸脯向马可打包票，保证明天一定亲自送一雯回来。“给我留个地址，我明早来接。”马可说。保罗要来一张纸条，把地址写上去。钟雪又不依：“放她一天假陪我去逛街嘛！”。马可只得又答应明天给她们当司机。
保罗拉开车门。马可拦住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再跟洪先生见一面么？”
“马可先生，您别为难我。倒不是我阻止你见他。是洪先生刚刚交代过，务必保证他不再被人打扰。您如果要见，是不是先跟洪先生预约一下？”
保罗说完上车带两个女孩儿走了。
（4）
回到旅馆。
马可心烦意乱，那些米酒后劲儿挺大，有些上头。他觉得已经无路可走，如果这确实是半生公司C级项目的难度，自己应该干脆引咎辞职了。
夏迎春给他端了杯热茶，他看到小夏的手腕还是光秃秃的，又想起了那块手表。等到夏迎春回去自己房间，马可拿出手机，拨出了混混阿亮的电话号。这次听到的是‘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王八蛋！”
马可咬着牙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面一团乱麻。马可感觉酒精、血液和热茶一股脑都涌上了头。他起身下床，穿上衣服，悄悄的离开房间。他在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间酒吧。他记得阿亮说过‘我每晚都在这个场子’。阿亮这样的混混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地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