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是一座神荒天城,位于镜玄帝国边陲,大体由南北两岸构成,中部高耸,是云岭,极南是黑水河,至于极北,那就无从得知了,一般人压根儿也到不了那个地方。
在黑水河的边上,依附着一个普通的村庄,人烟极少,不会过千,这里的人以寻猎打渔为生。若是在这个村落呆上几天,便会发现这个村落有一个现象,那便是这里出现的人群大多以村妇和孩童居多,男丁极少,即使是出海。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个村落名叫云英村。
古时,有个成语曰云英未嫁,这所村落因此而得名,而云英村正东方位的码头为何出名呢?不是因为到这儿的云英少女多,而是因为这里有个叫做聚龙湾的浅湾。
在云英村落的正东方位,远远看见用黑木砌成,长宽各十丈有余的码头就是云英村码头了,普通村落的码头肯定不会这么气派,况且它的西面还矗立着一尊古老的祭坛。
呐,顺着祭坛不远处便可以看见前方海面上有一地布满浮碑,那一座座庄严肃穆的墓碑林立,犹如海市蜃楼,那地方就叫做聚龙湾了。
聚龙湾也叫葬海湾,因海葬而出名,也因一场历史战役而出名。
一直以来,聚龙湾常年水雾朦胧,烟波浩渺,涌动的潮汐中,汹涌的河水并非墨绿而是墨黑,也因此,聚龙湾在村民心中的印象是古老而神秘、朦胧而骇人的。
一般来说,过了午时三刻,云英码头鲜有人迹,更别说还有渔船出海的,但此时已临近黄昏,而那墨水一般的海面上,却还有身影。
出现在这里的是一老一少两个身影,老者居前,还在湖面忙碌,少者居后,十六七岁的样子,正笔直的跪在云英码头上。
除了浪潮和清冷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诡秘,此时这里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凿子与巨石摩擦传来的器鸣声,声声入耳,怪异的出奇。
时间就这么延续着,直到夜色降临,那种穿凿声才戛然而止。
跪在码头上的少年第一个发现,只见他摇了摇脑袋醒了醒神这才伸展双腿站了起来。
跪的太久以至腿麻的厉害,因此少年充满怨气,起身看向前方的同时他忍不住的大骂道:“可算是完了!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显然是少年说给老者听的,但他并没有得到老者的回应,有的只是空气中规律的划水声。
不出多时,一团黑影终于从水面冒了出来,并伴着水声一点一点冲少年靠近。
“你倒是快点啊,找不着路还是怎么的?少年知道那是他,一边心急的催促着一边儿跑到边上的祭坛里点燃了里面未烧尽的香纸。
火光烧起来了,周遭的一切开始清晰起来,那个身影已差不多到了码头前。
“我能看到路!”老者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接着开始往码头上爬。
少年赶紧前去拉他上来,上了码头,老者足足在哪儿坐了半个钟头休憩。
这一老一少不是别人,老者正是范无救,而少者是范无救之子范淮。
此番,那范无救就像是被海怪缠住拖了几千米似的,回到水面的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凿子,整个人瞳孔放大,眼神游离不定,浑身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只是本能的大口吸气,也不同范淮交流什么的,就好像他人虽然上了岸但灵魂被关押在了水下。
见范无救好半天都没有任何举动,就跟水上的浮萍似的,飘摇不定,范淮担心出事,又赶紧吼道:“范无救,你没事吧你?”
“什么什么范无救,父亲就是父亲,放尊重些,我不还没死么?你慌什么?”缓过神来的范无救低沉的道。
范淮被范无救突然间的回答惊诧的同时,脸上的不安也消失了,随即嘴角露出了玩味的笑,他知道,父亲这样说话的样子就证明他没事。
不过范淮还是有些埋怨的抱怨道:“你本来就是没救了,哪有见到自己亲生儿子跪六个时辰也不过来说句话的?有你这么当老子的么?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跪在这里?”
虽然范淮这一声抱怨声音不大,但范无救还是听的真真切切,他没有回答范淮,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愧疚,看了范淮一眼,与此同时岔开话题道:“说真的,范淮,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怕不怕?”
这个问题来的太突然,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范淮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他摇着头答道:“不怕!”只是回答的时候他的目光避开了范无救的眼神。
范无救也没想到少年会这么回答他,正回想着这些年来父子两关系的时候一个坚定而冰冷的声音回响在了他的耳边。
“你要真死了,我就永远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在离开之前我要去云岭拜师,完了等我有实力的时候,我就踏破山门、毁了这地方,然后再弄死你大哥、四哥,弄死当初那些个给你设套的人,叫他们血染黑河。还有,我还要搅的这聚龙湾翻江倒海,即使是亡魂,我也要他们不得安宁。”
范淮说这话时面带邪魅,话里话外难以揣测此话的真假,但从他的眉目间,不难看出那份影藏的锋芒和执着,他说的是那样的轻松,甚至说完还一一扫过周围的墓碑,似乎是在心底埋下仇恨的决心。
范无救听着儿子的话,瞬间木楞了,表面上,他是眉头紧皱,但心底他却暗暗道:“果然是和我年轻时一个模样啊,秉性怪异!”
想到这里时,范无救突然间眉头舒展,那一刻,他的目光是火热的,其实从心底而言,他是希望眼前的这个家伙本事就跟他说话一样有力,毕竟,他一个人承受的太多了,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范无救知道,范淮在娘胎里遭了难,一生注定不能走上修行之路。”
“看着我干嘛?范无救,你不相信?”
眼看着范无救盯着自己的神情怪异,范淮嘟囔道。
范无救没说话,只是摆了摆头,而后回过头,深呼吸一口气,打算继续下水干活。
“你干嘛?都什么时候啦?不要命啦?”
范淮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抢先一步抓住范无救的手,面容狰狞,与此同时,抢过了他手中的凿子。
“没时间了,今天我必须要弄完这最后一座碑,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范无救毫不在乎的解释道。
与此同时他想从范淮手里重新拿回凿子,可范淮却是铁了心了,愣是没给他。
“什么没时间了?”范淮反问道。
范无救避而不答,只道:“没时间就是没时间,你快点把凿子还给我。”
范淮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在他看来,范无救就是个干活不要命的人,因此,他依旧还是没给范无救凿子。
“从今天开始,这活你再也不能干了,跟我走吧,我乡试中榜了,今后我养你!”范淮向范无救解释他不还凿子的理由。
然而,范无救并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就跟着了魔似的冲范淮怒道:“把凿子给我?”
“呵,范无救啊范无救,不是我说你,你真的是没救,真的是贱,还拿着鸡毛当令箭,这点儿破事儿你至于么?还如此上心,命都可以不要?”范淮为中榜这事儿跪了一天,而此番,他一片好心却被范无救没当回事,当下也是怒了。
“我再说一遍,把凿子给我?”范无救压根儿就没把范淮的话当回事儿,他面色严峻,将手伸在了范淮的面前,再次命令道。
范淮有些吃瘪,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开始从心里瞧不上他,他觉得这个男人简直让他失望透顶,还亏得他一片好意。
气氛一度变得更加紧张,范淮也是年轻气盛,一时难以抑制心底的怒火,一怒之下干脆将凿子扔进了海里。
“成天到晚就知道凿凿凿,怎么不干脆给自己打一块碑,那天死了,也省的我麻烦,我一看见整片水面的墓碑我就恶心。”
“啪”
“你个畜生,你还敢这么说我!”
范淮才说完,就让范无救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登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比起脸上的疼,范淮的心里疼的更厉害,一股脑的便将所有气话说了出来。
“范无救,你真是不知好歹,说明白点儿,你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还不是不想你整天泡在水里跟尸体似的,你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打我?”
范无救整个沉默了,面对情绪失控的范淮,他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所幸,最后他啥也不说了,回头跳入了水中,许是摸他的凿子去了。
看着那个无力的背影,在水里忽隐忽现,跟水鬼似的,那一刻,范淮蛮心酸的,毕竟,那是他的父亲,于是他大喊道:“范无救,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你当初身为“帝国十一领主”的尊严呢?”
范淮喊得歇斯底里,他想唤醒当初在他心底如神明一般的那个男人,可是范无救却无动于衷,好像那事儿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然而事实是整个北境的族人几乎都知道范无救曾经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
“什么人啊这是,完全无可救药,这日子没法过了。”喊道最后,范淮累了,也是彻底失望了,他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这个男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过分的说,他现在活着和死了几乎没什么区别,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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