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雪花骤降,寒气从十里外缓缓逼近,未几,眼看就要迎来万物复苏的东洲大地,已变成了一望无垠的冰雪世界。
仲堃仪皱眉:“未曾想过这么快就……”
孟章望着春灵消失的地方,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本来还抱有侥幸心理,倘若春灵还剩下一丝灵力,也并非没有重塑的可能,而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晚。
齐之侃望着越下越大的雪,问道:“东洲已然如此,其他地方会不会也受到寒气侵蚀?”
孟章未抬眼,只是点了点头,道:“不出两个时辰,人间便会变成寒冰地狱。”
齐之侃想起了什么,语气略急,“神君,可有解决办法?”
孟章叹了口气,“没有。”
仲堃仪望着青龙神祠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这一跪,惊起一层雪。他没看孟章,只是朝着神祠的方向叩首一拜。
“是微臣的失职。”仲堃仪深知自己的职责和使命,作为东洲仙君的他没有保护好沐春之灵,已然算是失职的大罪。
而不仅仅是东洲的百姓,乃至天下人都要因为他的失职而丧命,这对他来说比什么样的惩罚都要令他痛心疾首。
孟章并没有扶他,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他肩上还有着正在渗血的伤口,染了孟章一指绯红,孟章道:“莫自责,你尽力了。”
“其实……”孟章话锋一转,齐之侃和仲堃仪纷纷回头,他的语气中似乎暗藏转机。
“其实也并非没有补救的方法。”此话一出,仲堃仪立刻从雪地里站起来,连身上的雪也来不及掸掉。齐之侃也走近两步,等着下文。
谁知孟章并没有往下说,只是指着不远处的石头问道:“那是什么?”
仲堃仪有些疑惑,可还是答道:“石头。”
孟章点点头,回身继续问道:“沐春之灵是什么?”
仲堃仪实在不知他是何意,便也不好答话,齐之侃摸着下巴,试探性地答道:“灵石,也是石头。”
“没错。”孟章施法将地上那块很不起眼的灰色石块收至眼前,“石头和春灵的区别只在于,石头只是石头,而沐春之灵蕴含着无上的灵力。”
齐之侃追问道:“春灵已死,灵力也都消失了,光有一块石头又有什么用呢?”
孟章将那石头推至二人面前,道:“灵力只能消散,而并无消失一说。方才沐春之灵吸取了你们的灵力,接而修寒又被春灵之力击中,随之魂飞魄散了。但春灵的灵力并没有消失,而是消散到人世间的各个角落罢了。”
仲堃仪听懂了孟章的意思:“神君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寻回这些灵力,春灵便可重塑?就用这块普通的石头?”
“可春灵里蕴含了那么多神帝仙君的灵力,一时半会儿我们根本无法将其召回,人间还能撑到那时吗?”
齐之侃望着越下越大的雪,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那个白衣胜雪的高挑身影,他本就住在寒冷的西洲,如今四方天气骤然变寒,西洲怕是会更加寒冷、更加不易生存了吧?
孟章点头,却又摇头,他沉思片刻才道:“重塑春灵确实需要这块石头,但召唤灵力,它可不行。”
仲堃仪望着那块死气沉沉的石头,灵光一闪,“它没有灵魂。”
“对,灵力只会听从有灵魂的容器的召唤,若单单只是一块死石,便毫无用处。”孟章将那块石头收回手中,往空中一抛,那石头在半空中悠悠旋转着,透过雪幕去看,倒真和沐春之灵有些相似。
“石头没有灵魂,神却有。”孟章这句话刚说完,便被仲堃仪暗自拉住了袖子,当然,因为身子的遮挡,齐之侃并没有看见。
其实方才孟章说到灵魂的时候,仲堃仪就猜到怎么回事了,想要重塑灵石,必须有人献祭灵魂。而仲堃仪灵力尚浅,无法容纳和操控聚集起来的春灵之力,齐之侃作为战神,其三魂六魄中皆带杀气,亦不是献祭的最佳人选。
孟章轻轻挣脱仲堃仪,转身,面色如常:“你方才也拜过那祠堂了,我身为东洲之主,百姓日夜叩拜的青龙神君,怎能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呢?”
仲堃仪皱紧眉头,想要摇头却又被孟章那坚毅的眼神阻拦了,他在心里祈求着孟章不要如此决绝,表面上却又不好表露,只能委婉地问道:“神君,可还有他法?”
“这已经是上上策了,仲君不必紧张,我只是暂且将灵魂封印在这块石头中,待将散落人间的灵力寻回,便能重回真身,届时,春灵便可重塑,人间亦可安然无恙。”
孟章靠近仲堃仪,却发现个头照他矮了很多,只得微微踮脚耳语,“你便再等一次,就当本君,又闭了一次关吧。”
孟章的声音很低、很沉、很柔,仲堃仪的内心虽然是拒绝的,但还是尊重了孟章的选择,他和齐之侃合力将孟章的灵魂送入灵石之内,又将其推向高空,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大大小小的绿色灵力从人间的各个角落凝聚在此,冰雪在消融,春色在回归,仲堃仪仿佛听到了人们喜极而泣的哭喊声。
孟章的真身化成了一条及小的青色四脚蛇,此刻正团在一起沉睡,仲堃仪小心翼翼将其捧在掌心,揣回胸口,与齐之侃施礼告别。
齐之侃能看得出仲堃仪悲伤的神色,想要劝他几句,却发现无从开口,只能作罢。
天庭的援兵此刻才到,齐之侃简单交代了事情的原委,派遣了多名天兵天将镇守灵石,待沐春之灵成功重塑后方可回天庭告命。
不出半个时辰,东洲已经恢复如常,而与此同时,在西洲坐立难安的蹇宾也收到了天庭大败地魔的消息。
他追问齐之侃的情况,被告知千胜战神是如何身入敌军腹地,如何以一敌万,如何勇猛,如何潇洒,蹇宾连连摇头,他想问的远远不止这些。
“他可有受伤?”蹇宾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来报信的仙侍,他紧张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心里暗骂,蹇宾,你莫不是疯了?关心他作甚?
仙侍还未曾开口,只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既然神君想知道,为何不亲自来看望末将呢?”
蹇宾心中一惊,人还没转身,耳朵就红了,仙侍知趣地退下,此刻只剩下二人。周围静得可怕,蹇宾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那人均匀的呼吸声。
太阳缓缓地从乌云中钻了出来,久日不见阳光的西洲此刻笼罩在暖日的光辉下,透过窗子,那金色的光芒照射进来,将身后之人的影子投在蹇宾脚下,他玉冠高束,脖颈修长,肩侧的银铠显得臂膀更加宽厚,蹇宾还未曾见过他穿战衣的样子。
蹇宾心想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神君,一州之主,就这么背对着他未免显得太怂,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看他,那一瞬间确实是有些迫不及待的。
时隔多年以后,蹇宾也忘不了那日的光景,他转过身,看到一席银色战衣的齐之侃,就这么逆光站在门口,金属的光泽反射着金色的日光,宛若他自带的光芒。
他握着带血的长剑,半面白色披风也被鲜血染红,面侧的血迹已然凝结干涸,剑眉随着唇畔的笑意被牵动,竟多了几分温柔神色。
蹇宾看得呆了,连要说什么都忘记了。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到这西洲来了?
齐之侃眸色亮得出奇,他望着蹇宾,瞳孔中似有夜幕星辰,“猫儿跑了,我便追来了。”
蹇宾咽了口唾沫,很显然,齐之侃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他仍旧只字未说,只是看着越走越近的齐之侃,他想退后,可脚底就像黏地面上一样,寸步难行。
齐之侃接言:“他不听话,我又不能骂他,谁叫我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