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朱檐，细雨顺着檐尖丝丝汇聚，滴滴答答淌落，让青石砖面上的水洼泛起波澜。
堂内，十来位老人端坐，眼神冷厉。
下方立着四道人影，身形笔直。
死一般寂静，让气氛略显紧张，直到其间一位清瘦老人缓缓开口，嗓音尖锐：“说吧。”
下方四人分明站作两派，右手边身着碧衫的青年走出，略微拱手：“林氏弟子向飞羽揭发，有下堂弟子偷学东岳剑典之事，属实恶劣，这才冒昧惊扰几位长老。”
“哪位弟子揭发哪位弟子，莫要遮掩，讲清楚。”另一位长老面色森严，皱眉问道。
右手边另一人走出来，同样拱手：“弟子苏昊，今日告的是苏云。”
青年语气中夹着些许恨意，眼角蕴着丝丝狰狞。
“苏云是谁？”苍老声音略疑惑。
“曾下堂弟子，今张氏供奉。”林飞羽眸色冷淡。
“下堂弟子如何能偷学剑典？”长老忽然想起最近的传闻，点点头接着问道。
苏昊退开两步，望向左侧两人，视线落在其中较矮的那位身上。
正是少年长身体的时候，不到两年时光，对方从只能到自己小腹的稚童，忽然拔高，现在已经与自己肩膀齐高，可以真正谓之少年郎。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略显青涩的眉眼悄然长开，不知不觉间，竟也能吸引诸多师姐妹的视线，只需在她们嬉笑打闹间轻飘飘看过去，便能使其羞涩跑开。
黑衫少年微笑看向众多长老，由于嗓子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嘶哑起来，所以他最近很少讲话，此刻才轻声道：“弟子苏十二。”
“你便是苏十二？”
随着话音，众人视线齐齐看过去，冷厉中多了几分好奇。
不管是不是自己脉系的弟子，长老们对有天赋的弟子，总会多几分宽容，于是问话声变得温和些许。
“他状告苏云，为何请了你过来？”
“……”
苏昊忽感不对，赶忙抢话道：“弟子有证据，可以证明是苏十二将剑典抄录，偷偷送与苏云。”
闻言，长老们皆蹙眉，不喜望去，沉声道：“拿出来。”
苏昊伸手朝怀中摸去，看向苏十二的眸中略微闪烁，发现对方脸上依然噙着笑意后，他忍不住咬咬牙。
苏府时，步步紧随白衣。
上山时，眼中哪有自己这个二哥。
观月台内，分明同处一堂，却从未对自己有丝毫尊敬。
竹林下方，联合徐家那小子将自己击倒在地。
还有会武石台上，最后对方眼内蕴藏的杀机，诸多事情依次从脑海掠过，将苏昊心中最后一丝犹豫打散。
指尖触及脆脆的纸团，曾于无数个夜晚打开看过，每次都在沉默中合上，他庆幸自己在竹楼下犹豫不前时，居然捡到了这个东西，同样庆幸自己没有将其扔掉。
当着众人的面，他缓缓将纸团攥在掌心，紧跟着朝上方长老递过去。
在泛黄纸团出现的瞬间，苏十二低垂眼帘内多了些许变化，笑意逐渐变淡，微翘的嘴角挂着些冷意。
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发现了这丝变化，悄然将手掌放至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
“无妨。”
“嗯。”
稍显圆润的胖长老将纸团接在手中，疑惑展开，在看清上面略带稚嫩的字迹后，脸色瞬间变得低沉。
片刻后，他缓缓看向下方黑衫少年，皱眉问道：“这可是你的字迹？”
说着，他将展开的黄纸捏在指尖抖了抖，想让苏十二看个清楚。
宗规森严。
可对方毕竟是天赋极佳的弟子。
据传闻，身后更是站着童圣这位老怪物。
即便自己身为长老，也略感麻烦。
若对方说一声不是，他就可以将此事暂且按下去，与其余长老商量后再作决定，千万莫要因此触怒了童圣，不值当。
没成想，苏十二静静看着纸团，忽然点头：“是弟子的笔迹。”
话音落下，苏昊松了口气，林飞羽面色微喜，蓝衫中年人面目阴晴不定，微胖长老怒而拍桌：
“你可知剑典乃是镇宗之物，下堂弟子少有能入诸峰，为了避免剑典泄露，这才由诸脉共同立下规矩，你怎敢如此大胆？！”
“长老息怒，请听童杨一言。”蓝衫中年终于站了出来，负手道：“这并非剑典，只是一段入门口诀罢了，并不像您说的这般严重，莫要吓着孩子。”
见他说话，诸位长老相视一眼，并未打断。
童杨，论身份，乃是童氏一脉的上位执事，若不是身为童氏嫡系，并非外系人，早就应当封为供奉。
论修为，多年前便凝聚金丹，他口中所言，哪怕在座长老都要思量三分。
“不过一段吐纳口诀，还是残缺的，我童氏愿意将十二禁足半月，以示惩戒。”童杨沉声，想要将此事定下。
“这……”胖长老犹豫，看了一眼林氏二人，发现两人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思忖片刻下定决心，并不愿掺和进去。
正欲应下，却见苏十二双眸微眯，竟是再次出声：“并非童执事所言，其实这只是弟子第一次抄录口诀，其后还抄录了全套剑典功法，以及徐茂坐席口述心得，一并赠与苏云供奉。”
“……”
堂内寂静，这回连童杨脸上也多出几分难以置信，蹙眉看去，不知这少年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童氏出手相护，已经算是有违宗规。
怎的，对方还要耍小性子？
苏昊与林飞羽惊愕不已，口中讷讷，原本想说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不过，抄录剑典之事分明是两人间的事情，若是只罚弟子，十二不服。”苏十二清秀眉尖舒展开，摊手说道。
咯嘣。
咯嘣。
苏昊拳头作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懂现在的状况。
本想靠着这纸团，给苏十二添点恶心，顺便收拾收拾苏云，他已经准备好数套说辞，无论苏十二怎么辩解，或是想将此事揽在身上，他都有办法将这把火燃到苏云身上。
可……
对方就这样大大方方承认了。
而且，主动将苏云牵扯进来，这算怎么回事儿。
他眼中逐渐涌上疑惑，不再多言。
在对面，苏十二看着手中铁钎，轻轻摩挲剑柄，笑意愈发浓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