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审问青莲寺和尚直到大半夜,老李头虽然不用参与审案,可全程在一旁看热闹,因而睡得也是极晚。正困得厉害,不料天才蒙蒙亮,衙门的大门便被敲得咚咚山响。
有人敲门、没道理不开门,老李头胡乱穿了衣服,眯着眼便去开门,“别敲了……”说着打了个哈切,才刚刚拉开大门的栓子,大门却被轰的推开,老李头猝不及防被大门更是推得险些摔倒。
老李头退了三四步才堪堪停下,抬头看去,却见衙门口外是十个衣着鲜明的铠甲卫士,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文人,再细看,乌角的腰带,银钑花的带饰,尤其是胸前的补子,那可是白鹇!
明代官员衣服可不是随随便便穿的,尤其胸前的补子,那什么动物都是有讲究的,这白鹇,那可是五品的补子!
一看这补子,老李头虽然不认识这个中年文人是谁,可还是恭恭敬敬的磕头问安,“大人是?”
中年文人闻言袖子一甩,却是将两手搭在身后,俨然一副不把老李头放在眼里的架势。中年文人不说话,可旁人会说啊,却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从中年文人身后钻了出来,赫然是妙音!
妙音双手摸着肚子,笑盈盈的看了眼中年文人,又斜眼瞥了眼老李头,“这位可是杭州同知、沈拙、沈大人!”
沈拙这才鼻哼一声,“本官奉知府大人的令,有些话要问你们知县,快去通报!”
听着沈拙话里不善,老李头立马屁滚尿流的去找陈兴。
虽说知县到一定时辰都有人叫起床,规定也是这样,可架不住现在衙门是群土匪当差啊,按照他们的意思,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有事升堂再起床不迟,是以陈兴起床着实有些不乐意。
得知是上级领导,陈兴虽不高兴,却也得穿着官服、匆匆忙忙的出去迎接,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道,“知府我知道,差不多就是市长,这个同知是什么玩意儿?”
知县七品,同知五品,五品在七品嘴里竟然成了‘什么玩意儿’,要是被沈拙听到,恐怕免不了一番蛮缠。罗宏俊闻言也有些无奈,“就是副知府,你理解成副市长就行。”
一路闲扯暂且不提,待陈兴、罗宏俊及一干衙役列齐迎接时,沈拙却道,“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跪?这明代是不是见了高级就得跪啊?刚穿越那会儿就跪了便宜师傅,但那是情形逼人,不得不跪啊。怎的?现在成县长了,县长见到副市长还要跪?不是说副的都是受气包吗?你要是正知府,说不得还会勉强跪,你丫一副的受气包,还要跪?
陈兴是有什么就说,当即反问道,“有规矩说知县见到副知府要跪的?”
这话一出,跟着陈兴一起出来的衙役都笑了,不仅如此,跟着沈拙一起来的卫士也都笑了。只县衙衙役本是土匪,没什么多花花肠子,笑的比较放肆;而沈拙带来的卫士心有顾忌,笑的比较压制。
别人笑也就罢了,自己带来的人还笑,这让沈拙有些气不过,当下喝道,“笑什么笑!”又对陈兴道,“下级见到上级不该行礼吗?”
“哦。”说着,陈兴两手一抱,向沈拙拱了拱,“行了吧?”
这不行礼还好,这礼行的……还不如不行呢。
沈拙已是气得面颊通红:就像陈兴以为的,副职嘛,虽然有个别例外,但大多数都是正级的受气包。尤其杭州知府陈珂,那可是不久前才刚刚从余杭知县升为杭州知府的!陈珂之于沈拙,便如陈兴之于刘鑫,其心中怨气可想而知:做了这么久的副职,有缺了自己没捞着,净让别人赶上了,那换了谁心里都是憋屈。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杭州城,来了下级县城,原以为有了抖威风的机会,殊不想竟遇上这么个棒槌。
沈拙刚欲发作,一旁的妙音却道,“沈大人,正事要紧。”
沈拙右手食指都指着陈兴发抖了,听妙音说话,却硬生生按下怒气,恶狠狠道,“本官听闻余杭最近出了大案,可有此事?”
大案?那肯定得有啊,尤其昨天又挖出了五具骸骨,那余杭城就没不知道的。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陈兴便点头,“对。”
沈拙又道,“那犯人可曾抓到?”
陈兴:“抓了几个嫌疑人,正在审。”
沈拙面无表情道,“这等大案已经惊动知府大人,大人有令,令我押解犯人去杭州,由知府大人亲自审问!”
这消息传的这么快?知府都知道了?陈兴急小声问罗宏俊,“市长要把人带过去问案,合规矩么?”
罗宏俊:“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就算你查清楚了,最后也得把这案子移交上去,知府同意了再移交上去,一层一层……他现在要自己审,还省了咱们的事呢。”
陈兴这才放心,“也行,那本官现在就把犯人押来?”
沈拙一早看陈兴不顺眼了,如今见他又是如此吊儿郎当,心里更是气急,“不用!本官和你一起去大牢!本官先告诉你,你要是滥用大刑,本官一定参你!”
“随便参……反正这知县当的屁意思没有。”陈兴小声逼逼,不料沈拙耳尖,竟还是听到了,不由怒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兴急做了个请的姿势,“这边请。”
县衙大牢
林光远被王培中指为杀害普宝儿的凶手,陈兴虽然想审林光远,可林光远已被打得半死不活,哪里还能问案?只得请大夫先给林光远医治,待其伤势好转,再行审问。
这间屋子干净整洁得地上没有一根杂草,甚至东边墙上还开了个窗子,阳光照进来,甚至还有些宁静温馨。要不是两边就是阴冷潮湿的囚房,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竟然也是一间牢房。
屋里散着药香,南北两边各有一张板床,南边板床上躺着是林光远;北边板床上躺着的是被胫骨几乎要被夹断的文觉。
林光远当初被鞭子抽得只剩一口气,如今得到大夫医治,更是浑身包着白布、只露出一个脑袋。文觉的伤虽然在腿上,可不知为何,大夫竟脱去文觉上衣,在其上身插了密密麻麻不知多少根针。
这针,自然就是中医的精粹之一,针灸。
大夫也是白胡子老头,极符合大众对于医术高深中医的想象。尽管文觉身上已经有很多针了,也不知这老头到底在施展什么针法,竟然还在拿针小心翼翼的刺在文觉身上。
就在这时候,牢门传来声音,“同知大人到、知县大人到!”
一听知县大人来了,老头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转身便要去行礼。
老头没有发现,就在他转身的同时,本闭眼躺在板床上的文觉竟是睁开了眼睛!
老头莫约是年纪大了,浑然不觉,转身两手抱起,“小民见过知……”
老头话说一半,原本躺在板床上的文觉却是骤然坐起,继而一拳挥出!
虽说文觉胫骨已断,可这并不影响文觉发力,加之老头上了年纪,距离文觉又近,是以文觉这一拳虽然没有任何技巧,却依然将老头打得直朝牢门撞去!
陈兴、沈拙等人已经到了牢房前,见文觉发难,立刻神色大变,尤其赵双刀,身为习武之人,反应最是迅速,可这牢房为了防止犯人逃脱,平日都是上了锁的!尽管看到文觉动手,可受制于锁链,根本无法及时冲入牢房救人!
砰!
老头被文觉这一拳打得口中溢血,脑袋更是塞在栅栏之间!
见犯人暴起,沈拙脚下一滑,立刻躲到一个卒子身后,惊恐道,“来人呐!”
听这公鸭似的声音,要不是真真切切看到沈拙长着胡子,恐怕还以为他是太监呢。
赵双刀扯着牢房的锁链,“文觉!”
听闻赵双刀叫喊,文觉回头看向众人,人们这才发现,文觉白纸似的脸上竟已冒了一层虚汗!
文觉昨日遭受大刑,昏死两次也不尽是虚的,如今虽然坐起、虽然打得老头吐血,却也是精疲力竭。文觉粗重的喘了口气,腹部又是一阵鼓起,继而喊道,“是我!普凌是我杀的!普宝儿也是我杀的!那五具尸体……都是我干的!”
开始声音气力很足,至于后面,已然是断断续续,显然之前的话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
文觉话音刚落,只听咯噔一声,却是赵双刀终于开了牢门的锁。
牢门有铁链捆扎,最后才是用锁锁住两端,因而赵双刀尽管开锁,却还得一圈一圈的将铁链解下。
文觉又是粗重的喘了口气,继而两腿猛地向下一蹬!
众人只听擦咔一阵渗人骨断声,却是文觉不顾胫骨已裂、强行站起,竟是让两脚与腿连接的骨头彻底断裂!
两腿的骨头茬子甚至刺穿皮肉、结结实实的扎入床板木头里;刹那间,鲜血便从断处噗噗流出。
“啊!”
双脚断裂,其钻心疼痛可想而知,文觉饶是铁打的身子也不禁大吼一声,前一秒还惨白如纸的脸竟腾地血红一片!
胫骨虽断,可文觉到底是站起来了,尽管支撑他身体的根本不是双脚,而是两根矗在搬床上的骨头!
众人已被这一幕惊呆了,却见文觉双手握拳,竟是朝林光远所在板床跳去!
两只软哒哒的脚掌在空中抖动,或是受力问题,那两只脚更是在半空中转着圈,更有大片血珠在半空洒落!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在文觉这一跃之下……右手一拳刚好砸在林光远的脖子上!
彭!
瘆人骨碎声传出。
随后,便是文觉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再也动不了。
至此,赵双刀才一把将牢门锁链丢在地上、推开牢门。
老头脑袋也已经拔了出来,急忙去查看文觉和林光远,“县尊,林光远喉骨碎裂,已是死了。文觉……”老头翻开文觉的身体,只见其胸膛一阵密集红点。
大夫:“小人刚才正在给他针灸,他这一跳……银针全都刺进身体,这几处银针在心脏位置,也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