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
惨白的太阳在云缝中挣扎穿行,一阵阵阴风吹得两侧枯树叶子哗哗作响,红枫黄叶被风吹得卷地而起,又飘飘落下,宛若老天爷洒下的纸钱。
魂幡飘扬,数百名穿着丧服的太监缓慢前行着。
这些太监在哭,他们声音尖锐,偏偏拖得很长;虽然哭得声嘶力竭,可他们眼睛里没有一滴泪。
这些太监簇拥着一座席台,这席台由四个太监抬着,席台正中,是半臂长,两指宽的……纯金棺材。
队伍正前方是两老两小四个道士。两个老道士在前方扬帆引路,他们不时高声念唱,声音庄重而且严肃。
两个年轻道士亦步亦趋,嘴里兀自说这些什么不知什么玩意的胡话。
突然,这两个年轻道士双眼一阵迷茫,继而重新恢复清明。
这两个年轻道士原本跟着老道士前行,这一迷茫,便停了下来,顺带着,后面的太监也跟着停了下来。
后面的太监早已‘哭’得昏天黑地,正头晕脑胀间,冷不防前面的人停下了,便一头撞了上去……顺带着,一整队的太监都撞了起来,那四个抬席的太监更是险些将席台脱手。
伴随一阵哎吆声,前方引路的两个老道也不由停了下来,齐齐转身——
“宏俊(陈兴),怎么了?”
被换做宏俊和陈兴的自然就是那两个年轻道士。
这两个年轻道士闻言一惊,看了看面前的两个老道士,又看了看身后一大圈哭哑了嗓子的太监,齐齐咽了口唾沫,“没、没什么。”
那两个老道狠狠瞪了眼两人,又重新杨帆起路。
简单的骚乱后,队伍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呼天喊地的嚎丧声传开。
只队伍虽然恢复如常,两个年轻道士却小声交谈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拍戏吗?”
“不应该,别忘了我干什么的。咱们身上穿的,那可是最上等的松江棉布!我们身上带的这些玩意,黄就是金,白就是银!什么剧组能用这些做道具?”
罗宏俊,某二本大学历史系学生……靠关系,刚刚毕业留校任教。
陈兴,某二手古董贩子。
按说这两人没有交集,可偏偏罗宏俊和陈兴的妹妹陈琳谈了个恋爱,偏偏罗宏俊又觉得性格不合适分手了,偏偏陈琳为了纪念这段‘感情’又哭了几场……
咱也别管多少个偏偏了,偏偏陈兴是个护妹狂魔,于是,陈兴拿着刀满街去追罗宏俊了。
两人在追赶、穿马路的时候,中间横插进来一辆大货车,于是……不知怎么的就过来了。
毕竟是现代人,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两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八成是遇上传说中的穿越情节。
罗宏俊偷偷看了眼身后,本就干瘦的脸颊立时变得煞白,“后面的是太监吧?那抬的什么东西?”
陈兴砸吧砸吧嘴,微微发福的身子一走一晃,“不知道,应该是什么金盒子吧?这呼天喊地的,又是飘白幡,又是撒纸钱,应该是死了人吧?可也没见抬棺材啊。”
紧跟二人身后的太监喉咙都哭哑了,莫约是累了,听得两位如此‘胡言乱语’,不由开口提醒道,“两位法师莫约忘了?这后面抬的就是金棺啊。”
这一提醒,罗宏俊立刻就反应过来,那金棺估计就是后面席台上的金盒子了。不过……那么点大的盒子,能放什么尸体?看这些太监、道士,应该是古代吧?难道装的是骨灰?可古代应该没火葬的习惯吧?
罗宏俊猜了些信息,却没说话。倒是陈兴,或许是商人天性使然,对人都是自来熟,见太监搭话,“那棺材里是哪位贵人?”
也难怪陈兴如此问:身后一眼看去,足有数百人;这些人穿的是上等料子,用的东西都是纯金纯银,这排场、这架势……一般人也用不起啊!再加上后面这些人可都是太监,那八成和皇家有关——难道是宫里某位大人物死了?
“金棺里是霜眉。”那太监应了一声,见陈兴尤有不解,又解释了一句,“陛下养的猫!”
陈兴和罗宏俊闻言齐齐一怔——金棺葬猫?
现代有什么铲屎官、各种奴,古代那也是从来不缺的。有些老头养鸟,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不能委屈了小黄雀。你以为这就过分了?真论起‘奴’的程度,今天的人和古代的压根没法比!
多了不说,单说一件事,武则天养的鹦鹉死了,武皇可是用紫檀木棺材下的葬。与唐武则天紫檀棺葬鹦鹉形成一对的,就是明嘉靖帝金棺葬猫。还有一个说法,嘉靖帝之所以子嗣不旺,就是因为皇宫养的猫实在太多,没生的吓流产,生下来的给吓死……
陈兴和罗宏俊是知道嘉靖帝金棺葬猫的,缘由无他,前些日子,罗宏俊、陈兴和陈琳一起去景山公园玩了一趟。景山公园某棵长满瘤的树上挂了一块铜牌子,署名‘虬龙冢’,说是明嘉靖帝用黄金棺材在这里葬了一只猫。
金棺葬猫,当时三人觉得稀奇,因此都有印象。上次只是见牌子,这倒好,今天直接穿越过来了——这是护送棺材去景山公园下葬的队伍?
景山,那是清代改名沿用下来的叫法,换在明朝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煤山,崇祯皇帝吊死的地儿,也是明朝灭亡的地儿。
知道金棺葬猫后,陈兴和罗宏俊基本就都知道现在时间了……八成是穿越到明嘉靖帝时期。
弄清楚前因后果,罗宏俊便不再说话,闷着头继续走。
陈兴倒是小声咧咧,“他娘的,一只畜牲死了还这么多人陪着。我二大爷死的时候,满打满算也就来了一百多个,多少人怕随份子都不来……人还不如畜牲呢。”
陈兴说的虽然小声,可方才和二人搭话的太监闻言却是色变,继而步子慢了一些,和两人拉开了些距离。
罗宏俊见状急忙扯了陈兴的衣袖,“你小点声,这么多人呢,传出去怎么办?”
陈兴闻言立刻缩了脖子,悄咪咪的前后左右看了一圈,“要不是你提醒,都忘了,不过这个畜牲确实比人……”
“别说了。”罗宏俊目视前方,“要不说狗仗人势呢,不止是狗,猫也是一样,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猫。皇帝的猫,那能是一般的猫吗?还有,要不是你家的那只猫,咱俩怎么会突然到这。”
“我家的那只?”陈兴闻言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是伸手扭了罗宏俊的大腿,“好你个罗宏俊,敢说我妹子是猫!”
罗宏俊被捏的直吸凉气,虽已疼得龇牙咧嘴,可又怕惊动了别人,偏不能喊一个字,“松手、松手!我哪说错了……她要不是有你这个喜欢动拳头的哥哥护着,敢对我那么横吗?”
陈兴、罗宏俊虽然说的小声,可偏偏瞒不住有心人的耳朵。
方才与二人说话的那个太监闻言更是吓白了脸,旋即悄悄走到队伍后某太监身侧,附身过去,“干爹,两位法师似乎有些不对劲,您看这事儿是不是要禀告主子万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