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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季孙之忧,祸起萧墙

阴雨绵绵,长安街道上人流涌动,百姓步履匆匆,寻得一方屋檐躲避这忽来的冷雨。

在这隆冬时节,天上竟然下起了雨,这等异象,当真是令人无所适从。

位于城东的崇仁坊,一辆轻车悄然停在一所府邸的大门前。车前只有一匹驽马,且并无旗幡,在这遍地京华的长安城里,显得颇不起眼。

车门打开,一名中年人悄然下车。此人布袍缓带,头上裹着一块网巾,看起来颇不起眼。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穿着相貌皆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竟会是京师长官,京兆尹裴素。

裴素转头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注意,便大步走进眼前的府邸。

府门前的牌匾上,“庐江王第”四个字闪烁着熠熠金光。

裴素在一名侍卫的带领下,一路穿过庭院,来到此间主人的书房。

一眼望去,竟已有数人稳坐于席,老神在在。

黄门侍郎郑偣,户曹侍郎顾雍,卫尉李敢,司农少卿韩舒。

端坐于上首之人,看年纪约十五六岁,生得一表人才,气度威严。

他便是此间府邸的主人,先帝的庶长子,当今天子的庶兄,庐江王姬钊。

见裴素到来,姬钊微微抬手,示意他入座。随后说道:“既然诸公都已到来,那便开始吧。”

众人颔首,郑偣拱手道:“诸位,如今贼臣窃命,把持中枢,下官虽不才,但愿拼这一腔热血,保我周室!”

卫尉李敢点头道:“那人虽出身嬴氏,但却是趁主君病危,篡夺大权,如今又故技重施,扶持一个傀儡做天子,试图把控朝廷,我与韩少卿虽是关中大族,但也绝不能坐视此等奸恶之徒把持政令!”

韩舒点头道:“我长子死于其手,与他早已是不共戴天之仇,愿与诸位共讨逆贼!”

坐于上首的姬钊说道:“据孤所知,独孤氏那个贱人与其私通,意图将我姬氏江山拱手相送,如此作为,孤为宗室长君,绝不能容忍!诸公但能与孤勠力同心,共除国贼,孤在此立誓,必裂土封侯,以报诸公。”

京兆尹裴素这时拱手道:“殿下言重了,我等本朝廷之臣,此乃本分所在,只是该如何除掉此贼,还需细细谋划才是。”

姬钊颔首,说道:“贼人此时手握大军北上,正是我等动手的最好时机,只是如今京师的所有军队皆掌握在独孤氏兄弟手里,应当如何行事,还望诸公教我。”

李敢忽然笑道:“殿下,行如此大事,并非一定要多少军队,有些时候,如果谋划得当只需寥寥数百人,便可成事!”

裴素眼睛一亮,说道:“李公可有良策?”

李敢道:“据我所知,独孤信昨日忽染急病,卧床不起……”

闻言,众人不禁相视,解释看出了对方目中的喜色。

姬钊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此时,始终没有说话的户曹侍郎顾雍忽然开口道:“前些日子,太尉之子杨昭与我交谈之时,似乎也有对贼人愤愤之意。”

郑偣说道:“我有一策,可假天子与太后之名伪造一份诏书,借此拉拢朝臣。”

姬钊思虑片刻,说道:“可也。”

李敢道:“臣虽虚领卫尉府,但因我李氏势力,在中军仍可掌握近千人的军队,如今只需要设法解决独孤晟,我等便可直入宫闱,控制太后与伪帝,随后假其之手遍告朝野,宣布嬴曦为国贼,如此大事可定。”

闻言,众人纷纷称是,姬钊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他向众人拱手道:“大周复兴,便全仰仗诸公了!”

……

身为辅政大臣之一的司隶校尉独孤信近日忽染重疾,无法处理政事,这使得太后独孤霓裳不得不亲自过问朝中大小事务。

素手挥动,在一封封奏疏中写上批红,就这般批阅了一个早晨。霓裳将笔放下,只觉得眼前有些恍惚。

嬴曦出征已经快两个月,听说北方草原气候寒冷,她不禁有些担忧。

自那日她提出让嬴曦娶清河为妻后,嬴曦便对她颇为冷淡,她虽心中失落,此时仍无法抑制自己的思念之情。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低声吟着古人所作的《燕歌行》,不知为何,她忽然对嬴曦思念备至。

就在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思绪被打断的独孤霓裳秀眉微蹙,刚要起身出去一看究竟,书房的大门却忽然被人推开。只见卫尉李敢手持长剑,率领着一队甲士走进书房,对独孤霓裳微微拱手道:“参见太后。”

独孤霓裳看着李敢,冷冷地说道:“爱卿何为?”

话音刚落,便闻听一阵轻笑声,只见庐江王姬钊自门外走出,轻笑着看向她。

见到姬钊的这一刻,独孤霓裳便已经知道事情的究竟了。她此刻异常冷静,问道:“陛下呢?”

姬钊笑了笑,对身后使了个颜色,只见一名甲士抱着姬安走了过来。

独孤霓裳连忙将姬安接过,见他不哭不闹,顿时也放下心来。姬钊看着她绝美的面容,心下却忽然涌起些许异样心思,他上前一步,笑道:“太后勿惊,孤可担保你与天子无事,只是,孤需要你立刻下一封诏书。”

独孤霓裳瞥了他一眼,说道:“冯翊郡的动乱,是你们的手笔吧。”

闻言,姬钊大笑,说道:“太后果然聪慧,不枉我父皇对你如此爱惜!”

独孤霓裳秀眉蹙起,冷冷地斥道:“大胆!先帝难道就是这样教你与母亲说话的吗?”

姬钊冷笑,说道:“太后可要想清楚了,如今你们母子二人的性命可都掌握在孤的手上,若是你不配合的话……”

独孤霓裳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嫌恶,她说道:“愚蠢的东西,若是没有本宫和陛下,你明日便会被阿晟挫骨扬灰。”

姬钊被她那满是嫌恶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阵烦躁,不禁怒道:“来人,送太后回宫!”

两个甲士拱手应命,上前便要擒住独孤霓裳,却未料到她忽然伸手,抽出放在案后架上的一柄长剑,众人只见光芒涌动,瞬间便割破了一名甲士的喉咙。

那名甲士倒在地上,鲜血喷薄而出。独孤霓裳却丝毫不见畏惧,她持剑指着姬钊,冷笑道:“难道李敢没有告诉你,本宫之剑术,当年在关中堪称一流吗?”

“你……”

被她用剑指着,姬钊心头颇有些惊骇,他退后两步,冷冷地看着独孤霓裳。半晌,他转头吩咐道:“给孤把这儿看好了,不得让太后离开此处!”

身后甲士纷纷拱手应命,姬钊看了一眼独孤霓裳,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此时的长安城内暗流涌动,一队队甲士先后控制了尚书台、三公府,并严查出城人口。满朝文武对此都颇为惊讶,但随之而来的,是大多数人的缄默。

在他们看来,若是能借此机会除掉嬴曦,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而独孤兆的司空府与独孤信的司隶校尉府更是被数量众多的甲士包围住,禁止任何人出入。

次日,自宫中传出诏书,以庐江王姬钊为摄政,宣布骠骑将军嬴曦为国贼,号召天下军民共讨之。

诏书一出,所有人似乎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

独孤信的卧房内传出阵阵咳嗽声,守在外面的襄城公主听见,连忙跑进去,颇为关切地叫道:“如愿!”

躺在榻上的独孤信面色苍白,嘴唇上几乎失去了血色,他见襄城公主进来,忙对她摆摆手,说道:“我没事。”

自他病倒以后,襄城公主便入住他府上悉心照料,每日衣不解带,忙东忙西,这让独孤信颇为愧疚。

独孤信皱着眉头,问道:“公主,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襄城连忙摇头道:“没…没事,一切都正常!”

独孤信看出她眼中的惊惶,轻笑道:“不用担心,我还扛得住,快说吧,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襄城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了半晌,方才将城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独孤信。

独孤信大怒,挣扎着便要起身。襄城连忙上前阻止道:“你身体还没好,不要乱动!”

“不可,兄长临行前将朝政委托于我,我绝不可有负于他!”

襄城却是硬拽着独孤信,怒斥道:“独孤信!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对得起我?”

闻言,独孤信忽然愣住了,他转过头看着眼角含泪的襄城公主,说道:“公主,我知道轻重,若是让小人奸计得逞,这大周天下将危矣!”

襄城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你现在出去又能怎么样?难道凭你一人之力,能敌得过掌控中军的他们吗?”

独孤信瘫坐在榻上,皱着眉头道:“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通知兄长,让他立刻回军平叛!”

襄城却灵机一动,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独孤信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缓缓点头,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

自迁都长安以后,谯王姬康便闭门在家,几乎不问世事,以至于姬钊竟然都已经忘了自己的这个叔叔,在谯王府门前,竟然连个看守的人影都没有。

就在这风雨如晦的时刻,谯王府却忽然门户大开,只见此间主人姬康穿着旧衣裳,披头散发地跑出府门,府中的侍女阻拦不及,一溜烟儿便不见了踪影。

长安百姓只见姬康如同疯魔一般奔跑在朱雀大街上,皆以为此人是得了失心疯。

姬康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奔跑,一口气跑到了明德门。看守城门的卫士正在严查过往路人,见到这个疯子跑过来,连忙拔刀制止。

“站住!什么人!”

被卫士拦住的姬康抬起头,只见他双眼血红,如同疯魔。守城的卫士以为他是哪儿的疯子,不禁有些嫌恶地说道:“赶紧滚!”

姬康大怒,抬手便一掌扇在了那人的脑袋上,将他的头盔都打落一旁。随后,姬康摘下腰间的紫金鱼带,怒吼道:“睁大你这狗奴才的眼,好好看看孤王是谁!”

见到此物,守城的将士一时不敢多言,不一会儿,只见此处校尉大步走了过来,一眼便认出了姬康。

校尉连忙跑过来,拱手赔笑道:“殿下息怒,息怒,是这些兔崽子有眼不识泰山,末将等会儿就教训他们。”

姬康瞪了他一眼,抬腿便要走。校尉连忙伸手拦住,说道:“殿下等等!”

闻言,姬康转过身,血红的双目如同要吃人一般,盯着校尉。那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说道:“末将奉了庐江王殿下的命令,严查此处进出之人,并且严令,宗室及朝臣不得出入,还请殿下行行好,不要为难小人……”

姬康瞪着他,眼珠一动不动,待听他说完,忽然伸出手,一巴掌扇在了校尉的脑门上,嗓音颇有些嘶哑:“狗东西!你没看到孤服了寒食散吗?他姬钊算什么东西,老子是他亲叔叔,敢耽误孤行散,老子一会儿回来扒了他的狗皮!”

校尉被他扇倒在地,竟也不敢还手,姬康没有再理会他,拔腿便走,周围的士卒也被他吓得战战兢兢,丝毫不敢阻拦。

待姬康离开后,校尉连忙站起来,说道:“你们继续盘查,我这便去禀报殿下!”

说着,便也顾不得狼狈,歪戴着头盔便往城内跑去。

姬康一路狂奔,跑出了明德门。一直跑到距离城门数里外的一处丛林,他方才停下脚步,转头打量着四周,见四下无人,终于收敛起方才的狂态,恨恨地说道:“嬴曦,独孤信!你们两个混账给孤等着!”

正说着,姬康却忽然悲从中来,仰天长叹道:“我堂堂谯王的名声,今日可全都被你们毁掉了!”

说罢,姬康不复多言,继续穿过这片树林,来到一户人家所在,伸手在柴门上敲了几下。只听“吱呀”一声,柴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人。姬康从腰间取出一物,说道:“事情紧急,速为我准备一匹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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