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愿意侍奉我吗？”
潘子都当时面容仍显稚嫩，眼前是个英姿飒飒的将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潘子都，这种威慑，瞬间让潘子都臣服了，连那一篓子的草鞋也只丢在了一旁。
那日也如今日的黄昏，朦胧得看不清他的脸。潘子都站在园中，风月阁外点起了花灯，他顿了顿神。
上楼时，饶妈妈靠在楼梯边上，扭头看了一眼潘子都。
“没想到你还没死心。”
“子都若心死了，便不会是今日的子都。”
潘子都错过饶妈妈，往仙霞客去。
“他喜欢那个丫头……你莫是不知道罢？”
潘子都笑了笑，行了一礼便进了屋。
“子都？”
潘子都跪靠在榻边，温柔地问道：
“怎么了吗？”
“之前……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可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听你说就好，我不说话。”
“……”
潘子都想了想，继续说道：“当日让少年来长安的并不是楚王，而是宁王殿下……宁王只是替圣上问的。少年成了王公贵族玩乐的物件……”
潘子都伸了伸懒腰，懒懒地说道：“好像被骗了一样。”眼睛有些湿润。
凑到柳依依脸旁，点了点她的鼻子，问道：
“好累啊，容个地方让我睡睡可好？”
柳依依腾了个位置给他，潘子都翻了个身抱着柳依依的腰，又把腿搭在她的身上，额头紧紧地靠在柳依依的背上。
“依依，你还是答应他吧！我是什么都给不了你的，除了这个空壳子。”
“嗯……”柳依依转过身，问道。“你为什么不能跟他好？”
“因为我何别人好，会使殿下蒙羞。”
“可你不也经常往风月阁跑？”
“我可以玩女人，但男人不能玩我。”
“子都，你不能娶我吗？”
“我怕误了你……”
柳依依什么也给不了他，他也什么也给不了柳依依，除了彼此。可光有彼此是活不了的。
月光打在黄花梨木几上，雪白的盐堆闪闪发光，柳依依盯着它，眼里闪过了一些波澜。
后来子都再没来过风月阁，反倒是李宪却日日都来。
她想起几日前，在绿珠屋里。
“什么，你要走？”
“嘘嘘嘘……小祖宗小声点！”
“我不想闹开了，到时一个个地哭着我走。只因你我作为交心，我才同你说。”
柳依依一脸怪样，叹气不止。
“你干嘛这个样子？”绿珠笑盈盈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走，在这儿自由自在地不好吗？”
“就想我早先同你说的，这儿看起来是个仙境，但不过金絮其表、败絮其中。我也受够看人脸色、卖笑的日子了，我早凑够了赎身的钱……”绿珠拉起柳依依的手。
“存下来的钱也够我挥霍一段时日，到时再找个人嫁了，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你呢也别挑来拣去，女人终究要有个归处。”
“大不了我就常伴青灯、作了比丘尼去。”
绿珠捏了把柳依依的脸蛋儿。
“你啊，你啊！叫我说你什么好，你为何就是与宁王对不上眼？”
柳依依想了想，说道：“不是我看不上他，是我怕！”
“怕什么？”
“我又没家世、又没才学，样貌也是平平。我怕……我什么都不是！”
绿珠笑了笑说道：“傻丫头，原来你是担心这些，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明白了吗？”又像摸了摸柳依依的头发。
“与其担忧这些，不如问一下自己的心。更何况你坐上了风月阁头牌的位置，一枝独秀，没点本事你撵得了我下马……所以说，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去后悔当时看不明白，没有人会等你一生一世。”
柳依依心很乱，李宪看起来确是个不错的人物，可柳依依总觉得，他什么都有了，凭什么他就要得到一切不可呢？
在柳依依眼里，他富有，却不美。不是长相的美丑，而是性格，李宪是想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都一致的人，这么明白易懂的人让柳依依觉得很没意思。
“想什么呢？”绿珠摇了摇她，笑道：“过几日，我打包好行李，就走了，这个屋子就留给你了！”
“我？”
“不给你给谁啊，我走了，你自然是京都第一花魁，自然是住上屋。我屋里人，宝珠、妙月也留给你使儿。”
“依依娘子安。”宝珠、妙月向柳依依施了一礼。
“我走了后，你俩儿可好好帮衬依依娘子，别当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是！”
柳依依回了屋后，有些迷茫，世界难道就像绿珠所说的吗？女人终究有个归属？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若是可以选择，与其过上繁荣富贵的人生，不如漂泊江湖、仗剑天涯。或如建安七子一样，几个自己疯癫一世、畅快一世，只可惜这个世界给了女人太少的选择。
最大的选择，也不过是这个男人与那个男人。
“我想好了，我嫁给你？”
“什么？”李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他心里有些不安。
“没什么……”
“那好……下月娶你。”
风月阁里的人来来往往，旧人走了新人又来，只有饶妈妈知道它经历过的寒来暑往。
下月李宪果真抬着八抬大轿来接柳依依了，外头的人众说纷纭，虽说没有三书六礼，却也是给足了柳依依排场，没从侧门，而是正门入的府。这自然也使府中的家妓十分眼红。
那日柳依依绿衫锦袍，金钗凤冠，手里拿着团扇、扯着蔽膝遮脸。阁里的娘子们都来吃酒，作为柳依依的娘家人，饶妈妈特意闭阁一日，自然宁王也给了她许多休业的打赏。
潘子都没来，只送了贺礼，后来柳依依拆点贺礼的时候，拾着了里头半块碎玉，出神了半日。
柳依依觉得这场婚宴错了，可当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对的时候，她也渐渐觉得自己作的是对的。
那日坐在轿上时，好像看到了楚攸宇的身影，她知道她后悔了，可现在已回不了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