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昨夜,大雨滂沱,不知打下多少落花。地上满是白色。雨水将泥土的草腥味儿溅了出来,伴着花香。朝阳晒干了湿滑的路面,树的枝头上还滴着露水。
柳依依正在屋里给出楚攸宇编着发辫。
“你待会儿有事吗?”
“却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前些日子大哥哥叫我替他缝个春日用的香包”
楚攸宇扭过头去,一脸疑惑地问道:“我记着他不是有个玉莲花的香囊甚是喜欢吗?”
“我却也是这样说的。可他说学堂里见了个雅致的香包,甚是喜欢,叫我替他也缝一个。”
“那可真是怪了,他怎不叫屋里的莺儿姐姐替他缝,竟叫了个手笨的。”
柳依依正拿着梳子放铜盆里清洗,扭头就用沾湿水的手掐住了楚攸宇圆润饱满的脸。
“叫你胡说。”
“好妹妹,我不敢了,饶了我吧!”楚攸宇从铜镜中盯着柳依依的倒影,转过身去。
柳依依撤过脸,说道:“看什么呀?”放开了手。
楚攸宇抓住了她的衣袖说道:“眉歪了。”
柳依依朝铜镜里看去,赶忙用手捂住歪掉的眉。楚攸宇便邀着柳依依坐到了塌边上,濡湿了手指,用手将多画出的黛粉抹掉了,又取了云纹盒里的螺子黛,沾湿了水,轻扫在柳依依的眉梢上。
“莫给我画坏了。”接着又看向铜镜,果是比之前好的。
“好妹妹,把你绣的香包取来给我看看。”
“我却是手笨的,怎好给楚二郎瞧。”
“你定是咬着这儿茬不放了?”
“那可有假。”
“那我确是有好玩儿的玩意也不须得同你说的了。”
“什么好玩的,不过又是跟着薛家的兄弟出去鬼混罢了。”
“可别提那茬了,却不是的。”
“哪又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这时楚攸宇反倒扭过头去,一声不吭了。柳依依见他这样,转身就要走。
“不说,往后也不消说的。”
楚攸宇便又抓住柳依依的衣衫,说道:“可真是服了你了。一会儿我和薛大郎要同去芙蓉园赏花,攸宁哥也去。听说还邀了韦家的,好不热闹。”
“想必你家薛妹妹也要去吧?”
“那是自然了。”
柳依依脸上稍显不悦。
楚攸宇又说道:
“春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前些日子,祖母给你做的新衣,你不是说没穿的时节,今日可不正好?大家吃酒赋诗的,总比你呆家里绣荷包有趣得多。就算赏你二哥哥面子,陪我一同前去,可好?”
“你可别再说些什么哥哥妹妹的了。”
“又怎么了?”
“前些天,庄上的妈妈来交租子,想必是新来的,听你院里“妹妹、妹妹”的叫,还以为我是楚家千金。愣是在我面前说了好些好话,想是要讨些好处,可我自个都是照顾人的,哪有打赏的道理。硬生生缠了许久,见没了盼头,才悻悻地走了,弄得我好是为难,后来我见小娘脸上也不好看。”
“你当是不管他人的,你在我心里打小就没变过的,这你自是知道。若你因这些只言片语的,就失了怯,也就白费我们相识一场。”
柳依依不由得黯然神伤,她哪不知他的心意呢?她只叹“我心本将向鸳鸟,可奈鸳鸟恋南天”。
楚攸宇见她许久没言语,便说道:“可不顾那些凹糟事,我只当你作诗是好的,便来问你。到时,些许还得借妹妹的诗才,免得他人耻笑。”
“莫说了,我知道了,随你去便是。可真真噜苏了半天。”
楚攸宇即时便喜笑颜开起来。
“诶,去哪儿?”
柳依依用纤玉的手指,拨开了楚攸宇的额头。
“还不许我换身衣服?”
“那好,顺道把你缝的荷包给我瞧一眼。”
柳依依没说话,就悠悠地走进内屋了。没过一会儿,便穿件淡紫色的襦裙,绕了条白纱小簇花的帔子出来了。把手里的香包掷给了楚攸宇。
“绣的可是紫藤招蜂的图样?”
“怎样?”
“却也替我绣一个吧。”
“那我可得好好细思一番。”
“好妹妹,看着平日我对你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的份上,便就赏我个荷包吧!”
“大哥哥求我给他绣,却是赏了鸡距笔的。你这一穷二白的,我莫不是吃力不讨好。但看在我俩儿的情分上,便过几日吧。”
“却是极好的,”楚攸宇这时便朝门外一弓腰。“今日是骑马还是乘车?”
“却是乘车吧。怕污了新服。”
“那妹妹叫上一二贴心人,先到门外稍后。我去叫梨陌牵了车来。”
柳依依叫了近日新来的小丫头玲珑、司音,头戴白纱幂篱。候在了西门处,门外挤满了整装待发的车马人力。
没过多久楚攸宇便同楚攸宁骑着马来了,后头跟着几个赶牛车的小厮。
楚攸宁身旁跟着莺儿和个刚进府的小丫头。这时,柳依依迎上前去,问候道:“莺儿姐姐,好些时日不见了,可还好。”
可莺儿却没给她好脸色,说道:“确是好的,不过也就凑凑合合。可看看你,俨然是个贵族娘子的模样。却和我们乘一辆车?”
柳依依半天不好意思,羞红了脸,低下头。
“这却是前些日子,老太君赏的。莺儿姐姐不也常受娘子们的好处?”
“却不似你这般好的了,外人些许还把你认作娘子们了。”
楚攸宁听见这些话赶忙下来,劝道:“莺儿却不许这样无礼的。这好歹是二郎屋里的,你怎么好在这儿说嘴?”
“哥儿,却不是我说嘴,只是莺儿我看不清自个的身份,为难便是了。本是个婢子,怎好乘主人家的车,自然也是沾了她人的好处。”
楚攸宁这时便厉声说道:“那得了好处,你还卖乖!”
莺儿这时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咽了口中。楚攸宇一见这情形,便上前把柳依依扯到自个身后。
“这是我屋里的人,也就不劳姐姐费心了。我怎么安置她,自是我的事。再说就算今日就算没了她,我也是要叫梨陌牵了车来的。”
说毕,便又跨上了马。将柳依依举起,放在了青牛上,侧坐着。
赌气地对柳依依说道:“今日看来,你竟是被他人瞧不起的,你也无需坐车里的了。免得他人糟践,你就坐青牛上反倒干净。”
楚攸宁见二弟真是发了火,也不可包庇自家的,便说道:
“你今日叫二郎不快,也不须得去什么春游的了。我看你果是恃宠而骄,借着往日的资历,便要爬到我头上来了。你快回去罢,这几日我确不想再见你的了。”
说着,莺儿眼里含着泪,还想反驳什么。又看着楚攸宁眼中的怒火便赌气地回去了。
楚攸宇骑在马上一声不吭,就这样斜眼地看着。叫梨陌卸了车辕,骑着马牵着牛,便往南边去了。
楚攸宁只得上马,让后头的仪仗队伍跟了上去,自个诸多赔罪。
柳依依自是不乐意地,赶忙说道:
“大哥哥,我本是伺候你们的人,万不该对我说这些的,只当忘了这事。莫扫了春日的雅趣。”
说着一阵风撩开了柳依依面前的白纱,泛红的眼角脉脉含春,一双白锦绣花的鞋若隐若现。楚攸宁不禁看出了神,脸上泛起了微晕,赶忙移开了眼。
这时楚攸宇转过头来,扯了柳依依身前的帔子。
柳依依顿时着急起来,伏身上前,说道:
“你又要做什么?”
“我牵这牛,怪不衬手的,借你帔子用用。待会儿还你”
紧接着就套过了牛环,把白纱子挽在了自己手上。一蹬马,快走起来。
“却也别还我了,你可真真一时一个主意。”
楚攸宇大笑道:“借着春光正好,妹妹和首歌罢。”
柳依依思索片刻,吟唱道:“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那日歌声传遍了长安城的街头巷尾,柳枝扶岸、柳絮漫天。路上行人皆驻足,侧耳倾听,宛如仙音。翌日,长安城内便传尽了“仙人驾青牛吟唱春曲”的佳话。
有诗为证,“遥知溪上桃已熟,眼如芙蓉面如珠。若听仙人歌一曲,草长莺飞月孤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