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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人间四月

一路奔跑,马匹已经疲惫,脚步渐渐变得缓慢。

文彦钧勒停马儿,回望向霞光里的李素。“天色已晚,这一带皆是农家,我们寻一处人家投宿一晚,明日再走。”

一畦畦农田从山上一直开垦下来呈阶梯状,远远望去的农家,点点灯火闪烁,偶闻几声孩童的笑闹声,在这临近黑暗的天色里格外清晰。

这种地方,该是可以安逸度日的。

李素也累了,点点头答。“好。”

……屋里的男主人坐在主位,身畔坐着的是农妇及不足五岁模样的幼稚男童。

木方桌上放着青绿菜叶掺杂在一起制作成的烙饼,和一碗简单的蔬菜汤。

日子看起来清淡,却也安乐。

忽听院外有声呼喊。“院家,院家?”

男主子皱皱眉,望向屋外的方向,侧耳倾听。有丝惊惧从眼底一闪而过。

农妇则抱住身边稚子,脸上已经露出惊惶之色,却连声坚强的安慰着怀中幼子,“莫怕莫怕,阿爹在,阿娘也在。”再望向男主人,无助而焦急的催促着。“莫不是你说的,那想要斩尽杀绝的……”

“别说话,我出去看看。”男主人脸色沉沉,走到门边打开门,取过墙上挂着的柴刀,借着尚能见人最后一丝霞光走向紧掩着的门扉。

行至门边,男主人将柴刀别到腰际后面试探的问道。“何人在我家门外?”

李素望向文彦钧。文彦钧安抚的看她一眼,声音柔缓回道。“我们夫妇二人从远处而来,见天色已晚,便来问问院家可否叨扰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便会继续上路。”

男主人皱着眉,似乎是在分析院外那人话里头的真假。

没有听到回答。

“院家可是不方便?”李素续问,那主人家门扉都不开,许是不放心院外的情况。听着自己说话的声音,多少也能让里面那人稍稍放心些吧。

果真是一男一女的声音。男主人轻咳一声,伸手解开了门扉上的绳子。

木柴门缓缓的开启,三人的目光里,对面人的形象都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那男主人望着文彦钧眸子明显的一颤,再看向他身边的李素时,瞳孔更是颤动不已。

而这边的李素也是微微一愣,尴尬之余微微笑了出来。“院家……”

那男主人如梦苏醒的看着李素,再望着文彦钧的时候脸上布满震惊,慌忙低下头,连声道着。“是是,小姐……不,郎君和夫人请进……”

李素看着男主人,再看看文彦钧,咧出一个笑脸。“看来我们生得特别善良,院家瞬间就答应了……”

文彦钧将那些神情放在眼里,目光冷冷的望着两人,随着进屋的男主人,走进了屋内。

也是,他文彦钧何其聪明,自己哪里瞒得住他?李素无奈的摇着头,跟着走进了内屋。

吃饭的农妇和稚子望着跟在男主人身后进屋的文彦钧和李素都放下了筷子,那稚子开心的喊道。“不是穿黑衣服的人,是好看的郎君和……”

想了想,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评价李素的模样,皱着眉低下了头,复又笑道。“我叫黄生牙!”

想不出来的话索性不想了便是。

原来他姓黄啊……李素看看那男主人,笑了笑。“黄大哥……”

那男主人伸手推着农妇。“客人来了还不去快去再做个菜,多烧些热水,让两位洗洗一路的疲惫。”

“不用了不用了。”李素哪里好意思,抓着农妇的手连连推辞。“我们有带干粮吃食,你不用麻烦了。”

可那黄姓男子却执拗,将妻子推进了厨房,回到内屋替两人铺好床被,做完一切退下的时候,视线却是不怀好意似的深深望了一眼文彦钧。

李素无奈的笑着,转身就看见文彦钧怀疑的眼神。

“王爷,你睡床还是我睡床?”

她和那黄姓男子,分明是认识的。只是……文彦钧看向略显心虚直往墙角走的李素。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告诉自己不是吗?

“要不你睡床吧,我去外面睡。”李素挠着头,坐立不安的想往外跑。

不偏不倚抓住李素交错而去的手腕,文彦钧眼里带着微恼。“你我不是夫妇么?哪有分床睡的道理?”

他眼里带着些戏虐,李素看得清楚。她甩开那只手,挡住前胸。“这不过就是权宜之计,你要是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就立刻咬舌自尽。”

啧啧,这可是第一次有女人在自己面前还想着咬舌自尽的啊……是自己毫无魅力还是这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无意。而之前的吻,根本就是她瞬间的意乱情迷……

眸里的戏虐换作恼羞,文彦钧将枕头丢向李素。“要睡外面那就去睡好了!”

装着野菊花,散发着香味的枕头狠狠砸向李素的头,李素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啊——”李素吃痛的叫出声。

文彦钧手指一滞,条件反射的直起身想向李素而去。却见一道身影快速的来到李素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动作停下来,文彦钧坐回原处。

“小夫人,可得小心了。”

声音沉沉,担忧的情绪文彦钧听得分明。文彦钧皱皱眉,望向对李素格外照顾的那男主人,又见李素脸上客气又受宠般的神色,胸口似野猫抓挠,终是别开了脸,不再看一眼。

等李素和黄院家出了内室,文彦钧一头躺在床上,生气的眉峰挤成一团,薄唇紧抿下压。

好你个李素,生得如此平凡却走到哪里都有男子关照是吗?

男子一家三口已经吃完饭,这会儿男子已经领着孩子进了内屋睡下。

农妇做好了一些简单食物,端着走向堂中就着桌子伏睡的李素不明所以。“小夫人这是……”

和长得那么好看的夫君分开睡吗?

李素干笑着。“不好麻烦你等我,所以便先出来等着了。”

农妇脸上的疑惑这才转为笑颜,将饭菜放到桌上。“热水已经烧好,小夫人和郎君自取便是。家里只有一盏油灯,留给二位。”

“谢谢夫人。”李素感激的握握农妇的手,看着她进了内屋才找个碗分好食物,一手端着油灯一手端着饭碗,走向文彦钧的房间。

农妇摸索着来到内屋,偎入男主人怀里。“我觉得李姑娘和她的夫君,感觉怪怪的。”心里的担忧,暴露在了语气里。

男主人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李姑娘和左妃没有关系……”

“那也是很奇怪,我见李姑娘拿着枕头睡在外堂。如果是夫妇,为何是女子在外面睡呢?即便是夫妻有拌嘴,那不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吗?……”未必是那李姑娘在家中地位十分低下,却是连床都没法上吗?

还是,根本就不是夫妇……

以那男儿的相貌,配以李姑娘那般相貌确实又是……

“你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分寸。”打断怀中妻子的疑惑,男主人沉沉的闭上眼睛。“先睡吧。”

……内屋没有门,走到屋外,李素只好轻咳一声。“你睡了吗?”

在这期间心思飞转的人听到那个让自己焦躁的声音顿时皱了皱眉,看向门边的亮光。“没。”

“那就吃饭吧。”屋内没有桌子,李素将放着饭菜的大碗放在文彦钧手上,举着灯坐到床边上。“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人家一片心意,将就吃完吧。”

“你呢?”拿着筷子,询问的望着她,文彦钧皱皱眉。

李素拍拍肚子。“我吃东西很快,三口两口就搞定。”

搞定?文彦钧淡淡的看她一眼,收回目光斯文的吃着饭菜。“那个院家,是你认识的人吗?”

还是问了呢。李素心下叹口气,脸上还是笑笑的。“我怎么可能认识离会京这么远地方的人呢?许是我本就长得亲切,总容易让人想帮一把罢了。”

自己可没说那院家对她照顾有加……

文彦钧放下碗,目光幽幽的看着李素,忽得微微一笑,弧度冷漠。“你出去吧,李素。”

这人对自己,没一句真话。

李素哪里知道文彦钧的想法,只道是解决了问题打消了面前这人的疑惑,此刻将灯留在他床边,带着笑意道。“你吃了饭若是想清洗一下就出来……”

“你不是说我很久不洗澡也没味道吗?况且换衣服之前我有清洗过。”幽幽的道出一句话,文彦钧的脸却紧跟着一绷,喉头瞬间发紧,身体僵硬着望向李素。

这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吗?这么幼稚,这么置气的语气……

李素也微微一愣,干笑着看了看文彦钧。“那随你吧……”大步跨出屋外。

躲在门外,心跳如同鼓锤的李素捂住胸口,忍不住轻笑了出声。

那家伙,该不会是在以为自己嫌弃他吧?

听着门外传来强压的低笑声,文彦钧难为情的低下头。下一秒,便懊悔的躺倒在床上,双眼木纳的望向窗外。

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了……

黑色人影在黑暗中猫着腰,绕过桌前,借着月光看了眼伏在桌上睡觉的人,捏紧手上的柴刀向文彦钧所在的内屋走进去。

床上的人呼吸声均匀,似乎睡得很熟。

柴刀刀刃森寒,照着床上的人便往下辟去。

从后面一脚飞踢开那柴刀,伴随着一声轻喝。“谁?”

黑色人影动作一滞,疑惑的看向床上似乎惊醒的人。

“怎么了?”床上床来一声女声。

黑色人影大惊失色,急着便往外跑。可那后方的人却早已准备好,一掌拍出,将那黑色身影击倒在了墙角。

想跑,却已经全身酸痛无法动弹。

“若以内力相冲,只会落得全身刺痛三日不止的下场。”耳边传来冷冷的语调。

油灯的灯火渐渐亮起,床上的女声再次惊呼道。“黄大哥?”

那黑色身影在灯光中变得清晰,黄姓院家看着面前文彦钧视死如归。“文王何苦为难李姑娘?”

果然是认识的呢,不止认识李素,更认识自己。

文彦钧坐在李素床沿上,不解道。“我如何为难与她?”

黄姓院家看看李素,又转向文彦钧。

“李姑娘原本是赵将军府中人,阴错阳差入了王爷的眼,带入府中。”

嗯,知道得还挺清楚。文彦钧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

“文王府中的贵人塞了银子给小的,让小的取下李素姑娘性命。一次不成,又第二次派遣我去……”视线紧张的看着文彦钧,又低下头来。“王爷如今带着李姑娘到这荒野之地来,小人不知王爷是不是要对李姑娘做什么。但是李姑娘对小人有恩,小人就算豁出性命也是一定要报答的。”

李素看着床下方跪着的黄院家,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跟你解释过的,王爷不是要杀我。”

“可是王爷……”想到文彦钧不拿正眼看李素的样子,又将枕头砸向李素的样子,黄院家皱了皱眉。

李素尴尬的笑了笑,轻咳一声。“误会,都是误会。”

小眼神不住的偷瞄着身边的文彦钧。他究竟对自己怎么样呢?从一开始的要杀自己,到后面的救自己,如今一起度过快半个月的时光。心底的感觉到底是开始慢慢变质了吧……

之前觉得他巨坏无比,还一心想着当皇帝。

现在呢?

突然想到昨晚将自己一把抓起,丢到床上,自己却抱着枕头去睡桌子的人……

脸上有些微红,再望向文彦钧,却被他将自己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眸子里是让人看不清楚情绪的淡漠,文彦钧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望着黄姓院家。“我原谅你这次对我的无礼。”语气悠得变冷。“下次,就没有你解释的机会了。”

他那副样子又出来了……李素立刻翻身下床,扶起地上的黄姓院家。“走,我扶你出去。”

看他那样,李素还真怕他会临时改主意一刀了结了面前的人。

杀人如麻,不就是他么?

“文王不是左侧妃的夫君吗?怎么会……”黄姓院家很是疑惑,照理说即使左妃雇佣自己杀李素不是来自于文王的指令,也实在是不会由着李素安然的吧……

这文王,实在是可疑。

“李姑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日晚上,其实有个人,我觉得身型和文王极为相似。”

就在屋脊上,与自己曾经相遇过。只是那人当时并没有动作,不似要阻拦自己,也不似要擒拿自己。

什么?李素微微一愣。从一开始他确实是想杀自己来着,可是后面他不是一直都在救自己吗?屋脊上的黑衣人,分为三方,一个杀自己的,是面前的黄院家,为左玥清的人。而救自己的人……自己后来还以为是文彦钧……

那么,他竟然是看戏的第三方吗?

“身形相似的人多了,你怎么敢胡乱猜测?”

第一次不敢说,第二次却是看得分明。

“文王爷腰间的玉佩,可是先皇御赐,仅此一枚。”黄院家沉沉道。“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到底是在左妃身边做事,文王的配饰,我绝对是记得清楚的。”

这样的话,他对自己究竟是何用意?

李素皱皱眉,脚步停在了黄院家居住的内屋,松开手,失神的向来时路走去。

内屋里的文彦钧望着窗外的明月,眉头轻锁。眉宇间露出淡淡忧伤,忽又见他眼里激起一股杀气。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时表情又换成不辨喜怒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来。

“过来。”

一股冷风刮过,温度陡然变冷。李素望了望文彦钧身边的窗户,拢拢衣襟,迈出脚步。

会京。文王府门口的火把很亮,陈加一把抓住马的缰绳,截住正要挥鞭的致远。

“你去干什么?不是说王爷肯定会先回会京吗?有什么事情会比留在这里等王爷更重要的了?”

自从说是去国监大人府,回来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出来的时候却是疯了似的找了马匹就要跑。把不明情况的陈加疑惑的不行,也担心得不行。

难道,是主子出了什么事情吗?!

致远脸色铁青,紧敛着眉头。“我要去南方,不是去找王爷!等王爷回来了他自然知道所为何事,怕就怕我此时出发,也已经无法挽回。”

陈加虽然不明白,但是致远跟在王爷身边多年,论级别,他是比不上致远的。听了致远饱满内情的声音,陈加松开了手。

“那我呢?我留在会京还是去找王爷?”

“我们不找王爷的原因一是因为王爷足智多谋并不需要我们寻找,二是若我们去寻找,万一不小心为那帮人白白带了路,害苦的可是王爷。”致远深深叹口气,压低声音俯下身去。“我守在国监府门口几个时辰,拖了无数条能进府的人才换来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陈加心中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太子殿下,派兵南下要杀吴灵将军。”致远胸口痛得发闷。“圣上不惜诛此等功臣,也要……”

陈加觉得悲凉无比,警惕的看看四周抓了抓致远的衣角。“别说了,你快去吧,我会在这里等着王爷回来的。”

致远重重点头,扯住缰绳。“驾——”

骑马跟在文彦钧的身后,李素看着那背影却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

昨晚并没有想象中会有的解释,他只是让自己睡下,然后在李素的僵硬和紧张里,和衣躺在她身边,静静地睡过去。

李素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反正她是没睡着,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也不敢想……

怀疑和恐惧,在心里慢慢的扎了根。

想起向黄院家辞行时候黄院家顾忌文彦钧的样子,李素心中又难受又害怕……

这人若是真的想害自己,是不是自己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不过,那些事情都发生在自己和他结盟之前,那如今自己与他已经说好了合作,还在担心自己的这条小命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虽然心下这么安慰着自己,李素却到底是不敢靠近他了……

眼睛余光里看着躲在自己后面一大截的李素,文彦钧无奈的笑了笑。

从日出又走到日落,生了火,烤着鱼,文彦钧幽幽的叹了口气。

李素正拿着文彦钧的剑狠狠的往柴禾上劈,听见一声叹息,不由望向那发声源。见文彦钧直看着自己手上的剑,心里咯噔一跳,支支吾吾道。“因为你的剑更加……锋利……”

“可是你杀鱼也用我的剑。”无情的拆穿她,文彦钧皮笑肉不笑的。“你的剑能杀得了人,但是杀不了鱼吗?”

李素抓过自己身旁的剑,一把抽出,横到文彦钧面前。“你自己看吧!”

抽出的剑刃上看起来布满了红色的斑斑点点,文彦钧皱皱眉。“这不是……”

“那天从流云镇出来,慌慌张张,我哪里记得擦净剑刃。血迹沾在剑刃上,这些天过去,剑刃已经被血迹毁了。”

也算不得名剑,不值得留恋。文彦钧看她一眼。“等回了会京,你便用你现在手中的这把剑吧。”

嗯?李素没听清。

文彦钧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查看烤鱼的情况。“等回了会京,你会很辛苦。”

“什么意思?”李素心下一沉。“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我都答应你冒着危险顶着先知的名义替你做事了,你难道不对我负责吗?”

文彦钧没有看她,视线挑到远处森森莽林。“按这脚程,明晚能够到达会京。”当然,趁着黑夜,最为合适。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李素有些急躁,丢下剑冲到文彦钧身边。“我回会京不是羊入虎口?还不是因为信了你的邪跟你一路跋涉,现在你就给我一把破剑吗?我被皇上抓了的话,就告诉他说你只要得到什么什么东西就可以得到天下之类的!”

脑子里闪过黑暗夜空中的星星,五星越来越亮的情形。

伸手扼住李素的手腕,文彦钧危险的挑眉。

“李素,你知道你这个人随口说的话就能让自己陷入死地吗?”还恰巧,说中了某些事情。

自己还能怎么样?李素抬头瞪他。“那你都不管我!”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撒娇。文彦钧呆呆的看着她,而慢慢才反应过来的李素脸上发着烫,恼羞的转过了身。

“赵友智不在会京,我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相信的地方……

原来是在害怕……摇摇头,将李素丢在地上的剑捡起来,重新放回她手中。手中沉甸甸的,对于李素来说,这剑的重量,确实是沉了些。

“你只要拿着这柄剑,就不用害怕。”

望着自己的眼睛温暖又有力,没来由的,李素想要去信他那些话。

低头看着手上的剑,李素抚着剑柄上的字,轻轻喃出。“千钧……”

“千钧剑吗?”

从李素手中取过剑,文彦钧举剑指向天空。

“钧为剑,骨为刀。”手中剑尖轻划,挽出一道道剑光。“你要记住,千钧剑和骨刃刀。比你想象的更有能力保护你……”

低低沉沉的嗓音里,千钧剑在文彦钧手上变化万千,剑式也渐渐变得玄妙莫测。轻轻飘动的衣袂遭风鼓起,倜傥潇洒如同画景。

夜幕笼罩着大地,静寂的森林里响起几声猫头鹰的“咕咕,咕咕”声音。

李素往火堆的地方靠近了些,听着这让人心悸的声音抬头看了看。看不见星空,乌云密布,不知道是不是将要下雨了……

身边的文彦钧看看她又看看天空,突然皱了皱眉,伸手捂住了胸口。

不知道为何,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一样……

从南向西北方向走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整齐有序的行进着。

最前面带领着军队的黑脸壮汉望着前方,脸上浮出一些笑意。“终于快到了。”

身边穿着盔甲的男子笑道。“是啊,真期待再见到他们。”身边横来一拳,伴随着一声揶揄的笑声。“你这个酒色一绝的家伙,回去第一件事不是见姑娘,抱着醉花荫或者风华楼里的姑娘喝酒诉相思吗?”

黑脸壮汉似乎心情不错,粗旷的脸上露出笑意,憨厚无比。

“也不知道阿案现在如何了。”

左边的盔甲男子笑了笑。“过得好也不过是表面现象,阿案功劳如此大。我们却被安排到南方守着攻下的周国,阿案身边的那个小将军赵三群虽是阿案提携,但却是皇帝亲选。掌控宫中禁卫军的萧晗和赵三群关系熟络,这两人怎么看也是皇帝一边的。阿案能过得好吗?”

右边的男子连连点头,相貌和身材完全和身边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阿案那老实性格,也不知道会不会反抗他那个哥哥……”

毕竟,不会拒绝似的为大妙和那位皇兄发挥着自己的热量。他一个镇远大将军,除了威名,哪有什么实权?

“顾清。”黑脸的吴灵瞪了右边那人一眼,圆瞪的双眼又望向左边的人。“顾白,你们俩兄弟就不能盼点好的。”

“好好好。”顾白认输。“我盼阿案如今有美人在旁,美酒在手,悠闲自得,游手好闲。”

顾清“噗”的笑出声来。“说得真好,他辛苦了那么久,若是之前就知道游手好闲,说不定他那皇兄还不会像现在这么紧盯着他呢。”

这点吴灵无法反驳,只好摇了摇头。“你们两位校尉不如去后方看看士兵情况,站在这里像个娘儿们似的唠唠叨叨个没完。”

顾清顾白齐齐拱手,调皮的笑容如出一辙。“是,吴将军。”

……夜色浓重,扎堆儿在一起睡觉的士兵们已经进入了梦乡。

放哨的士兵昏昏欲睡,打着瞌睡垂下头,却又很快抬起头瞪大眼睛,拍拍脸颊似乎极力想驱赶睡意。

远处飘荡的棋子如鬼魅般的飘动,一个个伏着身子走动的黑影渐渐的靠近,不知不觉已经包围了面前的士兵。

吴灵早已习惯了沙场的杀气,这个时候,却是猛然惊觉周围都十分寂静无声,连平日的虫鸣都听不见了。

本就常年和衣而睡的吴灵翻身下床,抓起床边宝剑别上腰间,走出营帐。还没走出两步,便见到急匆匆而来的顾清顾白两位孪生子。

“怎么回事?”

“后卫军那里被打开了一个缺口。”顾清眼里带着恨,咬着牙根。“只留下了血迹,却没有见到士兵尸体。我跟着走了一段路,可是地上血迹到了树林便奇怪的消散了,似乎是有人刻意为之。”

“死伤多少?”这个夜晚,果然是不太平的。吴灵看看夜空,月亮被乌云遮挡,已然华光不见。

“死两百,无伤。”突袭的人必然是身手奇快的,出手毫不犹豫,一击毙命。顾白想了想。“吴灵,你说会不会是……”

本想按往常一定会骂顾白的阴谋家思想,但是此刻吴灵却沉默了。

顾清将手上的剑握紧。“妈的,甭管来谁,他来一个我砍一个,来两个我砍一双!”

吴灵一听,心中气血翻涌。“顾白!去拿老子的狼牙棒!”

顾白却是直摇头。“你俩说风就是雨,还能不能消停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还没打过来我们就只能按兵不动,若是自乱阵脚那对方看我们不若看戏?”

狂乱黑粗的野生眉纠结到一起,吴灵想了想。“顾清,你去查士兵的尸体都被拖到了哪里。顾白,你去……”

顾白似乎早已准备好,朝着吴灵微微一笑。“吴灵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气氛突然变得奇怪。吴灵扬起拳头就往身边的顾白身上挥,可那顾白是多么机灵的家伙,一个鹞子翻身,人就已经出了三丈远,带着挑衅笑看着吴灵。

“谁叫你从小就不练轻功,尽顾着那些没有美感的攻击之式。”

顾清轻咳一声,提醒着调皮的弟弟。太超过了还是会死得很惨的啊……

顾白看一眼顾清,转身掠向远方。“我去去就回。”

看着顾白的身影消失,顾清望向吴灵。

“为什么当时灭了周军之后阿案会派你来周国?南边有我和顾白,阿案还有不放心的吗?”表情不是生了嫌隙,而是真的疑惑。

“大将军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眼里,他需要将大将军的实力分散,也就是我。我带十五万雄兵支援南方分散兵力,大将军手上的兵只有两万。大将军知道圣上所想,还是将我派去了南方……”

是逼不得已,也是为了证明其心忠直,不假二心。

只是皇上的心,却永远都是一般无二。

永远的铁石心肠。永远的,帝王之心。

脸色铁青,顾白一路疾跑,掀开吴灵营帐帘子,右臂上淌着血。“将军!有敌军来犯!数量有五万不止,由各方向而来!”

敌军?吴灵站起身。“什么敌军?”在这大妙里,何来的敌军?

顾清赶紧上去抓着顾白的右臂查看伤势。“你这也是被敌军所伤?”

自己这弟弟武功不行,但是轻功却是相当了得。除了有只飞鸟,顾白是不会落于人后的,而对方却能将他伤的如此?

没心思理会哥哥的关心,顾白紧皱着眉。

“那四方来的旗帜皆不相同,从我们后面南方军前飘荡着黄色大旗,我粗看一眼竟是之前攻周时出手相助的孙侍郎!西边和北边来的军队最多,是黑红色大旗,乃……”

“宁家军?”顾清沉声。“可那宁家军不是只有千余人吗?”

“从东边来的……”顾白捂着伤处,撕破衣角缠住流血的伤口。

“不用说了,我们已经心中有数。”吴灵皱皱眉,“高座在那皇位上的人,若是这么急于除掉阿案和我们,那战便战罢!一朝天子一朝臣,谁打下来!便是谁的!”

顾清遥望西北方向,眼里带着深重的疼痛,握紧手中长戟,怒骂一声。

“妈的!”

顾白看一眼哥哥神情,也握紧手中兵器,眉角展开,觉悟而深沉的望向吴灵。

“将军,请。”

……

吴灵所带的士兵两万人马,已经不算少数。可是那黑影却更多,隔得远远的一层一层的围绕着吴灵此刻不足两万的士兵,似有人海战术的意图。

手持约三尺宽的狼牙棒,吴灵站在阵前,火光照的夜空如同白昼,清晰可见四方敌阵首领的脸。

南方的孙侍郎,西方的仇公,还有现在站在北方位上的护国公后人,以及东方位的一位大汉。

那大汉吴灵三人并不认识,也不似朝中权臣。

“吴灵!你随意带兵回京,是为何意?”宁微灵坐在马上,指着吴灵面露义正严辞之色。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被安上这种指控也在意料之中。

吴灵举起手中狼牙棒。“宁大人,我吴灵一生磊落,粗人一个。不知道你们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你就给个准话,皇上他……”

他的声音沉了沉,带了些沙哑。

“是不是要我们死?”

宁微灵阴森一笑。“吴将军既然如此懂事,已经知道宁某的来意,那我便无需多事了。”

“将士无辜,宁大人……”吴灵跪倒在宁微灵马阵前方,悲哀凄凉的喊道。“我吴灵愿以我一人的命,换全军将士平安。”

身后将士脸色愤愤,铁血无比的回话。

“将军!要死一起死,要还一起还!”

“将军手下若有一人想苟活,现在就请出列!”卫长站在士兵身边,望向身后士兵。

有些士兵看看身边伙伴,犹犹豫豫的看看吴灵又看看夜色中宁微灵带领的黑压压一片大军,心里有些直打鼓。

窃窃私语。

怕死不是缺点,只是人性而已。吴灵大棒一挥。“有人想走的,现在就走!”

听到将军发话,一些士兵拉着身边伙伴,犹豫中终于迈开了步子。

宁微灵看着这一切,眼里闪着冷意,哈哈大笑。

“想走?我允许了吗?——”

正想逃跑的士兵们脚步都停了下来,望向火光映照下的宁微灵。

那张冒着油光的肥脸,在火光下更显狰狞可怖。

“吴灵未经允许率兵回京,意同谋反,经宁国公府发现,带兵前来镇压!吴灵连同手下兵士,全部就地诛杀!”嘴角带着笑意看着面前匍匐着的吴灵。“你想让他们活?我就让你看着他们怎么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再是选择题了。

几位卫长站在军士前,齐声喊道。

“誓与将军共存亡!”

“誓与将军共存亡!!”将士握紧刀柄和盾牌,热血沸腾。

“誓与将军共存亡!!!”顾清顾白持着武器站到吴灵身边。

吴灵狠狠的望一眼宁微灵,快速的退回阵后,大吼一声。

“列阵!——”

“战战战!——”“战战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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