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朱大勇不怀好意的眼神和问话,石浩心中已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他四下看看七八个围上来的孩童。
还好,除了朱大勇又粗又壮的身躯恐怕自己难以力敌以外,剩下都是些七八岁到四五岁左右,流着鼻涕满脸眼屎混合哈喇子的小屁孩,实在是对自己形不成威胁。
整了整被扯乱的衣襟,他轻松地答道:“去前山找我爹,你叫我过来干嘛?”
朱大勇嬉皮笑脸又贴过来道:“带糖豆了吗?”
糖豆?额,石浩还真的有,这是昨天小姬塞了一把在他兜里的,可他心理年龄都二十八了,哪里会吃这种粗制滥造的顽童零食呢?所以就一直没动过,朱大勇这一问,他才想起来。
糖豆这东西在山寨孩子群里可是稀罕物,平日里山寨出去劫掠行商,好汉们眼中只有押送金银钱财,粮油药材之类的商队与镖行,那些贩卖些针头线脑、瓜子糖豆之类的小商贩反而是安全的,要不然怎么叫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呢?
像是朱大勇他爹这等粗犷的汉子,糖豆这些孩童零食即使看见了也一大脚踢到一边,哪能想的起来自家一帮熊孩子对这些馋涎欲滴。
能特意吩咐下山采买山寨日常用品的小喽啰带点糖豆零食回来的,恐怕也就只有舔犊情深的石大寨主啦。
所以,在整个山寨的二三十孩童中,唯一能经常拥有糖豆的,只有少寨主石浩。
糖豆这东西对山寨中没有零食来源的孩童而言,那可是无上的美味,属于一种吃了一颗就会朝思夜想一个月的神奇牵挂,是一种在孩童们中间能交换到一切的硬通货。
听说四寨主家朝天鼻有次得到一颗,每天强迫自己只舔三口,豆粒大的一颗糖豆,他硬生生舔了一个月才吃完。
而小黑胖子朱大勇欺负石浩最原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夺他的糖豆。
既然只是为了要糖豆,石浩也就无所谓了,他答道:“有啊。”就要伸手去衣兜掏。
可惜朱大勇急不可耐,听见他说有糖豆,那里还用得着石浩自己掏出来,他一把扯过石浩衣领,伸手就要进他怀里翻找。
等等,等等,石浩敏感发觉问题所在,糖豆虽然是小事情,但差别在于:我给你还是你抢我。
我主动给你,那是我对你的馈赠,我可以收获你的友谊和感谢。
而你抢我,那就代表你对我的蔑视和欺负,我得到的只能是下一次更加过份的蔑视和欺负。
孩童的世界,也有孩童们遵循的行为准则,弱肉强食的观念,就是这么在这帮山匪窝里长大的孩童脑海中稳健的形成,所以,山匪的孩子一定是山匪,这话糙却理不糙。
石浩如今身为山寨的小小匪二代,要想让自己活得有尊严,就必须要在自己身处的这个孩童群体中得到尊重。
否则,一旦在这些孩童心中固化了他的弱者地位,谁都可以上来捏他一把,以后过得将是极其憋屈,什么少年山贼的幸福生活,更是无从谈起。
“等一下。”石浩一把推开朱大勇已经伸进他怀里的手,鼓着腮帮子大喝一声,想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些。
自己这身子板肯定不是小黑胖子对手,眼见这情景自己也跑不掉,不能硬拼,那就只有智取了,哥,不不不,咱实际年龄应该能算得上叔了,叔要是被一帮熊孩子欺负了,那可真成笑话啦。
朱大勇的手臂被推开,到让他呆了一呆,“哟呵,怎么着?少寨主,你还敢动手不成?”
他不怒反喜,兴致勃勃地摞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看见大勇哥哥要揍少寨主,围观的几个小破孩顿时欢呼起来。
石浩不慌不忙笑道:“等一下。”
朱大勇翻翻白眼道:“你要怎样?”
石浩道:“糖豆嘛,本少寨主有的是,你要是想吃,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朱大勇欺负石浩欺负的惯了,哪里不敢,大喊一声:“好,老子跟你比,来吧。”
说罢,他伸手将自己的上衣一股脑脱个干净,露出一身黝黑黝黑的膘子肉,虽只是十岁孩童,但山匪家的孩子不缺肉食,营养跟得上,隐隐看出肌肉轮廓已经成型,好家伙,这一身蛮力估计连三五个石浩也不是对手。
石浩撇撇嘴:“比什么?”
朱大勇拉开架势道:“当然是角抵啦。”
角抵也就是相扑,等同于后世的摔跤,从唐朝开始一直到大宋,相扑这项运动在朝野十分盛行,特别是在北宋更是风行一时,听说就连最严肃的朝廷抡才大典,有一次皇帝老爷子在两个举子的文章间犹豫不决,选不出来让哪一个当状元,最后的决定就是相扑决胜负。
在民间,相扑更是老少皆宜的游戏,无论是热闹的集市摆下擂台的武师,还是在田间劳作休憩时玩耍的农夫,只要两人架势一拉开,顿时观者如云,喝彩声不绝于耳。
所以,一提起比试比试,朱大勇想也没想,就拉开了相扑的架势。
石浩轻轻一笑:“彩头是我出的,比什么当然由我来定,莫非你怕了?不敢了?认怂了?”
朱大勇被他调侃的七窍生烟,瞪眼道:“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说吧,比什么?无论你比什么,我都不怕你。”
石浩一挺胸脯:“比尿尿,看谁尿的远,你敢不敢?”
比谁尿的远可是每个小男孩小时候都经常玩的游戏,石浩相信在这个时代也不例外。
朱大勇哈哈大笑,欣然应允。
他可是山寨尿尿比赛的王中之王,这少寨主以往也输给他无数次,没想到这次竟然主动提出来对战,这可真是自找苦吃。
“你先来。”石浩示意朱大勇先上。
朱大勇当仁不让,挺胸突肚大咧咧掏出小雀儿,憋一口气,嗖地一声,一道银线飞出一丈开外,顿时小破孩们掌声如雷。
“到你了。”朱大勇提起裤子,咧着大嘴对自己的成绩极为自豪。
石浩不慌不忙,站到旁边的山崖边,掏出雀儿随便一尿,好家伙,飘飘洒洒飞出去直落崖底,小屁孩们都傻眼了。
“这山崖能有个十几丈高吧?”他慢条斯理系好腰带,低头往下看了看,这才转过身来笑眯眯道。
“你……你使诈。”朱大勇气得黑脸蛋都泛起了油光,牛眼珠瞪得溜圆,又想伸胳膊过来动手。
“唉,三寨主啊,你老人家英雄一世,养个儿子是个皮赖子啊。”石浩不躲不闪,昂着脑袋悠悠地叹息。
张开的五指僵在石浩衣领子前不动了,怔了半晌,又慢慢收了回去。
山贼的儿子,哪一个对自己的老爹不是崇拜的五体投地?从小都是在江湖义气、一诺千金的故事中长大,满心满脑的都想做老爹那样胳膊上能跑马,吐口吐沫是根钉的英雄好汉。
输了就是输了,打赌输了不丢人,要是输了赖账,被人叫做皮赖子,嘿嘿,那可就不是露脸的事了。
朱大勇牙齿咬的咯吱吱,却终究不敢再动手了。
“你不服气啊?”石浩问道。
“嗯。”朱大勇从嗓子眼里哼出来一个字。
“那好啊,咱们三局两胜吧,再给你两次机会,你猜猜我手里有几粒糖豆,猜对了的话,这五粒糖豆全给你。”石浩慢悠悠伸出一个捏紧的拳头,递到朱大勇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