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从白翳的祖父处得知那个伤口,是某一年中秋,白翳和覃穹夜巡归来后有的,当时出血尚不严重,也就只是很少的血量,白翳说是遭到江湖人士的暗算,受了点轻伤,他也认真查看了,确实跟以往他在战场上受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且血很快就止住了,也就没有特别重视。
白老爷意识到事情严重的时候是第二次复发的时候,他这才发觉,几年前的那道剑伤,依旧如同新伤。可是昏迷醒来的白翳什么也不肯说,只叫他放心,这并不会碍及性命。他也私下找来覃穹,威逼利诱,他也不肯开口。
白老爷告诉巫旬纻,覃穹在白翳开始参军之前便已相识,两人虽然年纪相差近二十岁,却如同知己,作为“士为知己者死”,如果是白翳的请求,他便是死也不会开口的。
巫旬纻不信,世间有比性命重要的,尤其是他得知覃穹这份担忧的时候,所以他决定试试。结果依然和白家老爷子一样,半句也问不出。
现在,他只好等待白翳醒来再说。好在他在离开云梦泽的时候,带了不少自己得意的丹药,加上这白府各种的珍贵药材,这一次要保住她的性命不是难事,只是她这回在外面突发此事,伤口流血量大,又再回来的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精血损耗巨大,看样子她还要昏迷几日。
在覃穹处吃了闭门羹的巫旬纻只好重新回到屋里。
他对着白老头摇了摇头,对方有些早就看透的意思,说到:“果然还是不肯说啊!”
“白老爷,虽然目前不知道此伤口如何来的,但是她的性命暂时无碍。”他看着这个年近古稀的人,为了白翳如此劳累,有些不忍,说到:“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先去休息吧!况且,看样子,府上有些事需要安排一番。”
白老爷子抚摸了自己花白的长胡子,点头说道:“你客气了,少侠如此仗义相救,我又有何不能相信的呢!我老头子还真有些累了,是要休息一番。至于你说的那些事,覃穹自会去安排,无需担忧。”
说完,他又对着在一边为白翳搽汗的侍女小兰说:“你待会儿记得去吩咐厨房,备好些上等的茶点,给这位少侠补补力气。”
小兰看了一眼巫旬纻,眼里满是感激的回答到:“是。”
白老爷虽然年越古稀,但巫旬纻见他健步如飞并不气喘如牛,便知是个长寿之人。
他一走,侍女小兰便端着装了汗巾的水盆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有回来了,只是手里端的是一壶好茶和几碟精致的糕点。
她端着东西放到巫旬纻面前的圆桌上,一碟一碟的摆放整齐,为他斟上一杯茶,递给他。说到:“请。”
他早就问道茶香,当即吹了吹,喝了一口。
他放下茶杯,看着小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便问:“小兰姑娘是吧?你不必拘谨,看你我差不多的年纪,随意就是。”
小兰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松了许多。她也选了他对面的凳子,坐了下来,动作优雅。
“多谢公子就我家少爷。”
“该是你家小姐。”巫旬纻说道。
“哦,对,你已经知道了。”她反应过来,说到:“覃大哥是不会告诉你的。”
巫旬纻倒是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话题。
“怎么?你难道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其实跟老爷知道的一样多。”小兰低声道:“不过,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不知与小姐的伤有没有关系。”
“你说来看看。”巫旬纻想,也许这个贴身照顾白翳的人能发现些旁人遗漏掉的东西也不一定。
“其实,就是小姐的那把剑。”
“剑?”他问到:“什么剑?”
他见到白翳的这几日,并未见到她有佩剑。倒是她身边的那几个壮汉人手都有一把。
小兰看了看门外,确定外面没有人,才继续说道:“小姐原先是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剑的,那把剑叫紫光,是教习小姐习武的师傅留给她的,据说是世上少有的名剑。那把剑小姐一直随身携带,直到五年前,她突然不用那把剑了,直将他交于刘大哥看管。”
说到这,巫旬纻有了印象,如果是刘维邦手里的那把剑,他在金月楼的时候曾见过一次。
“是刘维邦那把?”他问到。
“不是,刘大哥有一把自己的剑。小姐的那把只在外出的时候才交给他负责携带。”小兰说到:“其余时候,她都把她放在自己的书房。”
小兰说着指了指巫旬纻后面:“那边就是小姐的书房。”
巫旬纻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书房走去,小兰也赶紧跟了上去。一进到白翳的书房,小兰就指着在墙角的一个立式柜子,那个柜子做工极其精致,原木也是十分珍贵的千年紫檀木。巫旬纻打开柜子,果然里面的放着一把长剑。这把剑没有多余的暗纹装饰,只有一个干净简洁的剑身,剑柄上也什么也没有,没有雕刻的花纹,也没有装饰的红璎珞,只是这泛着的微微红光,让他可以确定,他那晚见到的就是这把剑。
他不懂功夫,但也看得出这把剑不似寻常的剑。
“这把剑,你说奇怪,哪里奇怪了?”他故意问道。
小兰思考了一番,眨了眨眼睛,有些疑虑的说道:“怎么说呢,以前觉得,这把剑发出的光泽是偏向于紫红色,但不知什么时候,它的光泽变成了淡淡的朱砂色。有点像夕阳的那种颜色。”
巫旬纻以前没有见过这把剑,也不好分说什么。他关上柜子,随小兰走回了刚才的桌子旁,他对她说:“我不懂武功的事情,这事还是得等你家小姐醒来才能确定。自此之前,咱们还是不要先下结论胡说的好。”
小兰点了点头便是赞同他的说法。
“其实,小姐跟我说了,你是他的故人。”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突然转移话题。
“她这么跟你说的?”
“嗯,所以我刚才在你进来之前也跟老爷说了,所以他才没有阻止你进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他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闯进来,那老爷子一脸淡定。
“你家小姐说了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这倒没有,我也觉得奇怪,她也没怎么离开过我们,怎么结交到你的呢?而且,一看就知道你才来落江城不久。”
巫旬纻递给她一个“你说对了”的眼神,伸手拿了一个点心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吞了下去。
“不过,我不讨厌你,你跟以前那些人不一样。”
巫旬纻不知她所谓的“那些人”是哪些人,问她哪里不一样,她却不再开口了。
这个叫小兰的侍女接下来只是默默地看着巫旬纻把那些茶点吃进肚子,然后就收拾杯碟离开了。她似乎除了负责照顾白翳,还要负责白翳祖父的日常饮食,所以得赶去做事。走的时候,还不忘让他注意她家小姐的情况。
巫旬纻就这么在那里看守者昏迷在床的白翳。
傍晚的时候,覃穹他们分别来看望了一番,短暂了解了情况并向他道谢就走了,之后没人在来过。这白府之中的人对此似乎都已近习惯了,并没如临大敌的慌乱,而是各司其事的保持一切正常运作。
巫旬纻把凳子搬到了床边,看着昏睡的白翳,他心里生出几分佩服,这也不过是个女子,却使得一切井井有条,每个人都对她十分敬重,愿意听候她的吩咐,一般的男子怕也是难以做到这些。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巫旬纻自己也不知道,他醒来时,房间里还有一些淡淡额迷香的味道。他立即冲到门窗边把它们全部打开。他心里懊恼自己一时大意,赶紧查看床上白翳,细细诊脉后,发现她幸好没有大碍。
到底谁会对他们使用迷香呢?可定不会是白府的人。倘若是外面的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已经进到这里来,也已经知道了白翳受伤昏迷的事情,但却什么都没有做,实在是有些不合情理。
巫旬纻第一个想的是,要不要赶紧通知白府的人,可他细细一想,目前的情况,若是说出来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后他只好选择暂时不说,来的不知何人,但他是敌是友说不准,至少目前,除了下迷香迷魂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连这迷药的量也并不重。
巫旬纻赶紧给自己喂了一粒丹药,以防再次中迷香昏迷过去。他不敢保证来人是绝对的没有坏意,还是提防着好。
待迷香散尽,他重新关好了门窗。
他留了白翳卧房的一扇窗没有关,这不仅是为了通风,也是刚才无意间抬头查看的时候,被窗外的夜色所吸引。
他搬了凳子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眼前出现了异常奇异的景象,这是巫旬纻从未见过的——深蓝色的夜空里,漫天的鹅毛飞雪飘飞着,它们一落到地上就化作了红色的曼珠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