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晨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了那个家,又是怎么不知不觉地走入了这深藏于山涧的上天竺寺。
拾阶而上,眼观万竹参霄、碧荫数里、寂然空谷;唯闻泉声、禅音袅袅,她不住由衷感叹真不愧为古杭城名胜——上天竺也。
晨北怀揣着沉重而又不安的心情,一重重地迈入那个橙墙青瓦的上天竺寺,穿过一串串那拂过微风依然静静垂挂的红灯笼,回望着与之插肩而过的寄语脱俗的红灯笼,紧锁的心门便这样一点一点掂着疼痛小心翼翼地被开启,她的心灵就似大地暮春般地被洗礼,来了个侧头侧尾被清洗了起来。她就这样一重又一重地往里面迈着被她视为如同贞洁牌坊一样的佛门楼,不管周围的上香拜佛的香客在她周围像落棋子一样的穿梭来穿梭去,在她看来他们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了,掐指都能猜出他们无非求着如何如何让自己升官发财,美梦做不成,就来求那些摸不着边际的神了。在她看来,这些入俗的人们看到还不如当作没看到好,所以香客做着求财升官的事儿,晨北则独自欣赏起此地的风景,两不相干各自求所得,隔绝不无是个不产生矛盾的最好方法。寺内建有天王殿、圆通殿、88尊大悲像、梦泉、放生池、方竹、古玉兰等胜景。走到大悲佛像跟前,她止步了,心里默默问着自己:“老家伙死了,我应该泄愤了呀,为什么我会难过,心里是没着没落的空,难道真是我错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错了吗?我不知道我这样一脚踏入空门是不是违背了天意;我不知道我这样沉醉于这抑扬顿挫的梵音是不是已经“弃甲归田”地卸下了格斗去逃避现实;我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所作所为是不是徒劳无功;我不知道……”此时的俞晨北已经茫然了,她闭上眼睛苦苦地闵思苦想,可还是找不到让自己信服的答案,那痛苦得别无选择的膜拜,让她觉得自己是多么无助,就像被别人五花大绑推出去斩首的感觉。可不就是这样吗?她睁开紧闭的双眼,伤感地仰望着高高矗立着的佛像,那佛像还是一如既往地朝人微笑,连那些小罗罗罗汉们也是有样学样地微笑,晨北看到这些,她真的有点恼火了,说实在的,她真的有了那份上去抽他们个遍的大逆不道、逆天而为的心都有了,她自问着自己怎么就成了这副德性,苦楚的眼神深深望着高高在上的佛,想要质问他们:“难道你们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不体恤下民了吗?”,但是她觉得她不该,不该愤怒,即使愤怒也不能转嫁那看不到抓不着的佛,她甚至觉得此时的自己不可理喻、荒唐至极,但她能做什么呢,总不至于斗争自己吧,晨北真的不知道该做何打算了,继而微扬起眉间低语着:“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母亲死了,她死得冤,我继承她的不幸,我更冤,谁给我公道,谁给我评理的地儿!”话音刚落,晨北的一丝眼泪掉落到地上,沾上泥尘微跳了一下微溅起了一朵花。
这个时候,一个年老的姑子拿着一串磨损得已褪了色的手腕佛珠经过,似说非说地说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这么纯净,就像下雨了我们出门需要打伞,雨落到地上化成了泥,还是老样子,一样得脏,一样得丑陋,施主莫挂心怀便是。”
正跪着的俞晨北,忙起身,给老尼子作了一个揖,行礼说道:“高尼说得我都懂,可就是做不到,修身修心不到家,三十而立正当繁华似锦拼搏命运,但我却心老已枯,死如灰烬。”
老尼子也停下了脚步,拨着手上的珠子,回应着:“生亦生,死亦死,生死乃是同根命,施主需在尘世慢慢体炼。”
俞晨北用伤神的眼神很是恭敬地看着老尼子,疲累地吐出话:“尘世?我已经磨砺够了,我再也不想在这方地找答案,只求清净。”
老尼子说道:“施主好似在逃避什么,佛家是净地,切不可将它当避难所。”
俞晨北听后更加得沮丧起来,自语起来:“难道连佛家都不愿收容我吗?”
俞晨北又涩涩地说道:“悲剧,真是悲剧,看来不甘心也只能接受!”
老尼子劝劝地说道:“佛家收有缘之人,老尼这一番话不见得是佛主的意思,施主若是觉得与佛家有缘,待日后您要是练就无怨无恨,无大喜无大悲的境界,您还是愿意来这,老尼一定随您所愿。”
老尼子又补说了一句:“莫怪老尼多话,心诚则灵,心清则气爽,顺也。”说罢,就闻着禅音,顺着山涧石阶拾级而上走去。
唯有晨北独杵杵地站在原地儿,默不作声许久许久。
佛家之人飘逸如浮云,真的难以看懂也很难看透,晨北想:这就是俗人与高人的区别吗?她羡慕这样归隐于大自然清净而自然地生活的高人,但是此时,她真的默许了老尼所说的话,自己还不到时候,于是就决定从哪来就回哪去为好,所有的事情有起便应该有落,自认自己是一个负责任的人,这回怎就做起这无头无脑的事情噻,搞不懂。
俞晨北拖着疲累的身体,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伏在笔记本电脑上,像拨弹古筝一样很是独特地码着字,在她看来,她的笔记本她的小说《毒物》是她的全部、她的命根子,更是她为了自由呼吸,为了从幽暗中走到光明所做的不懈努力与抗争,更是她费劲打开无数幽暗心窗的途径。而现在,她的敌方陈韧东已经死了,不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晨北就觉着此时的自己痛苦极了,比以往恨他还让她深感难受。方向没了,奋斗没了,杰作也不再会有后续了,关注她的书迷是不会饶过她的,因为晨北已经铤而走险地将书迷们的心提味到了最高处,想到这,晨北再也抗压不住了,身体就好似无数针管在刺一般,又似蚂蚁在全身爬起来,五脏六腑都快要不归位了,就像要被五马分尸快了,汗不断地流泻,她靠意志力用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抓住了药物,刚要往嘴里倒,耳边又鸣响了她的主治医生的话:“俞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就放不下呢,靠药物维持是不行的,你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你就好好想想吧。”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我父亲死了,是被我逼死的,我这个恶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还可以活在世上呢?呵呵。”晨北说完,又顿了顿,继续说:“还是把阳光全部留给我那孪生的姐姐吧,她会幸福的。”
主治医生听了后,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鸣响让俞晨北脑子都快要炸掉了一样,但是顾不了那么多,她往手上倒了一把安眠药没有喝水就用力吞了下去,继续撰写她未完结的小说,想尽快地把它完成掉。
“上辈子的恩怨,本来应该是像秋季挂落泛黄的归入尘土的叶儿一样,一切都会像潮汐一样地完结回落下去,但是故事还是觉得不过瘾,要环环扣扣各个故事,让故去的人永永远远像丝线一样牵动着那些仍在这世上苦挨日子的人们的心,去谱写接下来的故事,所以这故事不会因为他们不存在了不继续了,也不会突然间的中断或消失,所以人的一生是微妙的,需要我们慢慢地沉入心思,去用心挖空心思地去体味,去感知这人生的是如何得酸甜苦辣、趣味百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