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尚燕国丞相府,会客厅内。
事隔刺杀事件已快两月了,国殇日已过大半,尚燕国内严密封锁了事实,对外只宣称皇帝突发疾病暴毙,毕竟能在皇宫如履平地,刺杀一国之君,此等事宣扬出去,只会人心惶惶,朝局更加动荡不安。
年逾半百的丞相萧岩抚了抚衣袖缓缓起身,捶了捶酸疼的腰背。今日又见了朝中几位大臣,朝堂之上看似井然有序,实则却暗潮汹涌。
宣王镇守边疆多年,自十几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便愤然离朝,从此不问朝堂之事,即使国殇期也因身体抱恙为由未归。
先皇膝下无子,也未立皇后,但皇贵妃统领六宫且早已入住凤栖宫,是朝堂上下公认的皇后人选,又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更是怀上了先皇留下的唯一血脉。
看似他萧岩已把握朝政,但却不能把所有希望压在一个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的遗腹子身上。
萧岩咬了咬牙,神色渐深,尚燕国自建国以来便崇尚鲜血,血被认为是一种神奇的力量源泉,而只出自于司马一族的神女便是这怀有异血的天命之人。
虽自上一代神女病逝,一直没有新的神女出世,曾经支持司马一族的古老氏族也都已中立,但如今太后暗地里与南梁国不明的关系也不容小觑。有南梁国的支持,即使他手握御林军,如今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着自己筹谋已久,悄悄在朝堂培养羽翼,为得到皇帝信任,更自愿成为先皇暗地里的刽子手,为他掩盖所有见不得光的密事。如今羽翼未丰,皇帝身死,萧岩握了握拳头,眼里盛满不甘。
皇帝遇刺,虽然他和太后都在暗中极力查探此事,但却一点进展也没有,萧岩不禁对此次事件的幕后策划者更加忌惮。
但如今却有更重要的事——皇位之争,这才是他与太后如今最棘手也最鲜明的矛盾。
皇位空悬,皇子尚未出世,明面上自己监国,但大小事仍需禀告太后,如今两方看似相安无事,但只要一件小事打破平衡,势必引发轩然大波。
比如,一月后的天食节。
萧岩微眯了眼,只希望南梁国和襄凉国的使臣来访时,别出什么乱子。他忿忿地甩了甩衣袖,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狠绝的神色,稳了稳心神,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回自己的卧房,却在关上房门时左右打探了一番才来到墙角。
金丝楠木的案桌,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个烛台。
轻转烛台,随着低沉细微的轰鸣声,面前墙体缓缓打开,一个密室赫然出现在眼前,萧岩勾起一丝诡谲的笑,缓缓走入一片黑暗中。
卧房的窗户上,一道黑影飞掠而过,无声、无息。
另一边,白天赶路,夜晚就近客栈休息的沈清欢一行人,在经过近七日的长途跋涉,沿着边境,终于到达了交界地,也是碧落阁的所在之处—诬邪山。
随着目的地的临近,武娘越发的兴奋,靠着她那不停歇的嘴,沈清欢也对这座诬邪山越发了解。
诬邪山,顾名思义山川景色无匹,却也透着些许邪性。
穿过一片山林,沈清欢便被这水天一色的美景深深的震撼了,山明水秀、奇花异草,没有半分雕琢,却也每一处都透露着大自然的别具匠心。
几个时辰后,随着路途的不断深入,沈清欢渐渐感觉到一丝凉意,轻轻撩开绉纱,只见窗外雾气逐渐弥漫,慢慢的竟看不见任何的景色,也听不到鸟儿的百啭千声。
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沈清欢吓得低叫一声,似乎感觉到一丝凉意拂过她执帘的指尖,猛地放下了帘子,抚了抚浑身起的鸡皮疙瘩。
武娘本在昏昏欲睡,因为沈清欢的一声低吼猛地惊醒了过来,正好发现身旁少女想要再次掀起帘子,一窥究竟的动作,想也没想,一个巴掌便扇向了她的后脑勺,
“臭丫头你是要作死啊,这里邪门的很,小心把你魂给勾走。”
“嗷”伴着脑后火辣的疼痛,沈清欢默默地放下了躁动的手,表情愤慨而委屈,内心实则无数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有些疑惑道,“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上穷碧落下黄泉,剪馘鬼怪囚药千。看来我们已经到了药千湖,这里据说死了很多人,阴气极重,还有妖怪呢!”武娘沉声说道,一脸认真。
沈清欢想起刚才冰冷的触感,不禁打了个寒颤,真是诡异。
入山时,还是晨光熹微,即将到达碧落阁时却已暮色苍茫。
沿着依崖而建的栈道,右边是陡峭的崖壁,左边是万丈悬崖。
沈清欢望着绝壁奇峰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收回视线,回头看见武娘鄙夷得看着自己,言语更是不屑,“胆小如鼠。”
“切。”沈清欢默默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计较,随即,她又不死心地掀开马车的门帘,越过青黛的杨柳细腰,前方不远的山峦处,明光烁亮,布满整片山林。
沈清欢猛地睁大双眼,惊得合不拢嘴。
她以为的诬邪山只是一座山峰,没想到是一片群山,她以为的碧落阁只是几个楼阁,没想到却大如城池。
咽了咽口水,沈清欢不禁喃喃道,“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我带你来长长见识。”武娘大如洪钟的声音在沈清欢耳边炸开,吓得她差点从马车上滚下去,稳了稳身形,默默地抚了抚自己经过两个月洗礼,现在已变得牛B轰轰的小心脏。
沈清欢三人没有直接穿过群星密布般的光亮城镇,而是沿着光影边缘的小路直接往山顶驶去。
穿过一大片茂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参天古木中,林立着一百多座殿堂阁楼和亭台桥榭,它们被朦朦地笼罩在一片光华中,无数盏灯笼如绚烂的星光,皓月千里。
沈清欢带着不安与惊奇跟着武娘下了马车,立刻便有三个袅袅婷婷的女子走来帮忙拿着行李。
青黛在马车停下后便不知所踪,肯定去给她的主子打报告去了,沈清欢心里想着,也越发对这位神秘的阁主好奇起来。
一位领头的白衣女子上前接过沈清欢的包裹,柔柔得说道,“请两位跟我来。”
“好。”带着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态,沈清欢和武娘被领到了一个精致的院落,仅有两间房,房内却布置得简洁大方。
沈清欢心里暗喜,这比之前的茅草屋强多了。
和武娘打了招呼,放好行李,沈清欢下一刻便以饿狼扑食的动作,一个大字仰面滩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深呼一口气,未来不可知,但可期。
鹤过苍穹,雾阁云窗。
一道清朗的音线划破夜晚的寂静,“她已不识你了?”
“是,自称是沈清欢。”青黛跪与案桌旁,恭敬地回答,不敢抬头看跪坐于桌后谪仙般的男子。
窗棂外传来潺潺的水流声,拿着白玉壶的手指如玉般纯莹,霞姿月韵。
几片茶叶在杯中舒展,旋转,再升再沉,相映交辉。
“沈清欢。”声音清冷澄净,如恋人低吟,却神绪无波,男子静静地看着玉杯里的芽影水光,茶沉杯底,眸色渐深。
响起一阵细小的衣袍摩擦的声音,下一刻,青茶却被无情地倒入一旁的绿萝中。
“茶凉了,去换一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