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阴浓、高柳新蝉。
沈清欢这一休息便过了五日,那日她只是随口给怜儿说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竟真没有人来打扰她,看来神女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期间除了一开始就在仙瑶阁伺候,名叫瑶青的黄衣侍女,怜儿又带来了另外四个侍女说是照顾自己日常起居。
可沈清欢并不习惯连洗手也要人照顾,如残障人士一般的待遇。其次,在这如履薄冰的深宫,她可不想身边多几双不知是敌是友的眼睛看着自己。
于是,沈清欢连名字都未过问便打发她们都去照顾武娘了,对外只说自己不喜别人伺候,只留武娘一人贴身照顾。还记得武娘带着几个侍女来找自己时那笑出褶子的脸。
已过午时,廊亭内,倚在躺椅上的沈清欢抬手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面前的石桌上放着正冒着徐徐寒气的避暑汤。
她这几日很是清闲,手上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现在已经结痂,这银面鬼医的药果然好用。
而南无月也没有派人告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更没管她在仙瑶殿的安排,倒真像是送她回来享福的,可。。。
燕语莺啼,突然!沈清欢觉得有人接近这里,诧异地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茂林修竹,再正常不过,但她就是有一种纯粹的感觉,很强烈。
正怀疑自己突然变强的第六感,下一刻,青黛便自亭角突然出现。
沈清欢诧异得微张着嘴,“我。。。去,还真有人。”
青黛没有说话,微微向旁侧移了一步,恭敬地低头,一位男子负手缓缓而来,纯白衣带在风中幽幽扬起,翠叶翩跹。
虽然已经见过几面,但沈清欢每次看到南无月如古雕刻画般温润如玉的容颜,还是会片刻的失神,真是想曹操曹操便到了。
“咳,何事竟有劳阁主亲自驾临。”看来有任务了,沈清欢自躺椅上坐起,立马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南无月走入亭中,微拂袖,身形飘逸恍若幻影,下一刻便坐于沈清欢对面的竹椅上,语气清冷,“这是,促进合作。”
沈清欢觉得这话相当耳熟,不正是之前给青黛说的话吗,还真一字不差地传达到了,挂起一丝笑容,连声附和道,“对,您说得对。”
“神女已定,以后青黛跟着你,可护你。”声音冷冽,直奔主题。
沈清欢低头抚了抚手指上的黄泉,现在还不清楚这个戒指到底于她有何用处,如今神女身份已定,万众瞩目,看似平静,恐怕除了自己的仙瑶殿,其他地方都已风云四起。
她是太后孙女,外人看来恐怕已属太后阵营,以丞相为首的一派,定会视自己如眼中钉肉中刺,皇宫已不知有多少耳目和刺客欲杀她而后快。以至于只能借着受伤缩在仙瑶殿,不敢出去浪,以后若有青黛在身边护自己,定然是好的。
但。。。灵光一现,沈清欢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还未再次过脑,下一刻,便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南无月,
“我知道碧落阁高手如云,我可以自己挑吗?”她双手交叠着,掩饰着紧张的小心脏。
看着男子如墨般深邃的眼眸,沈清欢觉得自己的小伎俩毫无掩藏,连忙移开眼睛,随手拿起桌前的一颗紫玉葡萄塞了进嘴里,掩饰着砰砰直跳的心。
冲动了,自己又冲动了。
南无月微微皱了皱眉,不过见面三次,他便能清楚地看出这少女的心性,行为张扬却也胆小怕事,谨小慎微,有时却又意气冲动。
此刻见她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缩,便知她定然话不过脑、冲动行事了。
见她局促后悔的模样,南无月指尖轻叩,思绪已百转,半饷,淡淡地回答,“可以。”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沈清欢激动地站起,轻咳一声,故作一本正经,开始了自己拙劣的表演,
“像您说的,我们要促进合作,就需要达成共识,为了达成共识,就需要面对面地多交流,靠别人传话太麻烦,不如。。。”眼神一转,看向如水般淡漠的南无月,深吸一口气,内心打着小鼓,微颤的纤手一指,
“就阁主亲自来吧。”
林间莺雀嘤嘤成韵,亭内霎时静默无声。
“放肆!”
青黛一声尖锐的呵斥,吓得沈清欢浑身一震,她膝盖发软,已经做好了随时扑地装晕的准备。
此刻,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前一秒的大气凛然,突然想起挚友曾经评论自己的话:有时胆小如鼠,有时气壮如牛,冲动不计后果但好在能屈能伸。
南无月微微扬了扬手,青黛警告地看了沈清欢一眼,便退下了。
沈清欢咽了咽口水,脚不自觉地向后摩擦着后退,她说出这样一句老虎头上打苍蝇,自己找死的话,很大程度上是她这几日闲着太憋闷了。
被利用,被刺杀,被祭天,想要知道更多又怕知道更多的纠结,最后反而生出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想要挣脱这不可控的牢笼,可如今却如井底之蛙,门不敢出,像一座孤岛,连接外界的只有南无月一个人,她的命运,她的将来被这人紧紧拽在手中。她也绝不想承认,来时的相救,让自己心中更显暖意。
而在南无月的猜想中,他以为沈清欢即使换人,碧落阁的暗卫,她所知道的,也不过是苍术,更想到了千百种为何会换的理由,却独独没想过会是自己。
听到沈清欢这般毫不忌讳地说出口,心中不由得微微的一怔,他已经忘了上一次有这样惊讶的情绪出现是什么时候。
沈清欢见南无月不露声色,面色平静无波,不知是什么态度。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的青黛,握紧拳头,抱着剑已出鞘不得不发的决心,壮了壮胆继续解释道,
“护我其实只是名义上说说,我绝对、绝对、绝对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沈清欢一连说了三个绝对,连手也条件反射地三指指天,虔诚发誓的模样,“是因为这样可以节约时间,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可以第一时间商量对策。”
实际上是我当舔狗,誓把你伺候地舍不得杀我,才能让自己成为弃子后还有活路,沈清欢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一句。
除了试探南无月对她的底线,接近他也为了给自己以后的全身而退找寻一个砝码,讨好失败也有条后路。本尊有多难见,沈清欢早已领教,如若不是他有事,自己可能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
自从出了碧落阁,与他的两次会面,哪一次不是话没说完就只见背影。既然如此,在身边也能给自己探寻原由、寻找生机找到机会,即使最终他守口如瓶,留个美男在身边养眼也是极好的。
当然,前提是自己有命得到南无月的同意。
南无月没有做声,看向沈清欢焦虑的神色,思绪一转,不过一息便也了然。背着光,站起身缓缓向她走去,长身玉立,脸色晦暗不明。
沈清欢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看着面前面色无波的南无月,完全不知对方想法。
她脑子有些空白,她已经是神女,南无月断不可能因为一句话而杀自己,况且她自认为解释地也还算清楚,难道是要来教训自己?
冷香渐近,已退无可退,沈清欢已经紧张得闭上了眼。
南无月在离沈清欢还有一尺的距离停下脚步,声音淡漠听不出一丝起伏,“可以,但我有要事在身,暂不能脱身。”
青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握剑的手不禁一颤。
沈清欢惊喜地抬头,手心已微微浸出冷汗,这算是变相地答应了吧。缓缓松了口气,也不管已被冷汗打湿的脊背,此刻,她的心里喜滋滋的,无论如何,开局便意味着有希望。
多年以后,沈清欢再想到此时,只觉冲动是魔鬼,而她付出的代价,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阁主您忙,不急。”沈清欢搓着手,抑制不住内心地喜悦,连语调都变地热情洋溢起来。
南无月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少女,眼神微闪,自腰间取下一物递给她,“收好。”
沈清欢疑惑地低头一看,是一个的玉饰,晶莹透亮,手掌大小成半月状,上面雕着奇怪的纹饰,还伴有一阵阵的冷香,无光竟也能莹莹闪耀,一看便知不是凡物,抬手接过玉的瞬间,便觉有一股暖流直达心底。
“见玉如见人。”
沈清欢讶异地抬头,抚住自己有些加速的心跳。
面前男子的容颜隐在树影浮光中,阳光微漾,清雅独立,高而徐引,一念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