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大军惨遭大败,进入松山小城者不过二万余人,而逃回宁远或山海关的兵士则更少,甚至还不到两万人马。
这也就是说一场大战下来,大明十三万大军瞬间便变成了四万余人,战死、被俘、逃逸之兵竟高达到八九万之众!
九万能战之兵,对于大明朝廷来说,已经是最后的家底,经此一役,全盘葬送!
正因如此,洪承畴并未因为清军的撤退而开心起来,相反,他心情愈加沉重,以至于终日缩在松山城县府之中饮酒宿醉。
他知道,凭着崇祯的性格,此时的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的,最终逃不脱的必是那断头一刀。
洪承畴心灰意冷,静待朝廷锦衣卫某一天突降门前,而其他人却与他不同,积极开展起自救措施。
孙传庭这位副督师在清军撤退的当天晚上,在观察了敌我态势,发现根本无法追击的情况下,召集众总兵议事。
孙传庭坐在洪承畴之前的位置上,对众人道:“如今洪总督不愿出来理事,他已吩咐由本将代为主持所有事务。”
众总兵闻言,皆是心知肚明,一言不发。
“辽西境况糜烂如斯,诸位对下一步行动有何意见?”孙传庭见大家都不发言,直接问道。
吴三桂出列道:“末将以为此次大败之后,朝廷必然追责,咱们需得给朝廷一个交代。”
他这话说得十分直接,简单的翻译过来就是:朝廷要算账,咱们与其一起倒霉,不如找个替死鬼出来!
总兵甲出列附和道:“吴总兵之言有理,末将以为此次大败全赖高起潜那厮一力主张撤退,这才被鞑子有机可乘。”
众总兵皆以为是,胆大一些的出言附和,胆小一些的则依旧沉默不言。
孙传庭道:“吴总兵之言有理,高起潜身为监军,且极力主张撤退,应担主要责任。不过本官听闻当日有人提前开拔,打乱了洪大人的撤退计划,这才有此大败。”
众总兵自然知道孙传庭说的是谁,皆将目光望向总兵王朴。
王朴之前还在极力赞成让高起潜顶罪,此时见众人将目光移到自己身上,不由吓得浑身冷汗,双膝跪地道:“大人,末将一切行动都是按洪大人所部署方案执行的,并未提前开拔。”
孙传庭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休得狡辩,当日之事可不止一人看见。”
王朴见混弄不过去,又见众总兵无论是关系好的或是不好的,竟然无一人站出来说话,便知自己已经注定了弃子的命运,只得磕头改口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孙传庭与众人自身难保,好不容易找出一人来顶罪,岂能轻易放过。
“来人啊,将王朴给我关押起来,待奏过陛下之后再行处置。”孙传庭向着东面,拱手道。
帐外亲兵拖走了尿裤子的王朴,孙传庭又吩咐道:“吴总兵,你速派人去高起潜住所,将其软禁起来,可别让那厮跑回京城,另起事端。”
孙传庭久经官场,能谋善断,他的担心并不多余,以高起潜在宫中的力量,若是回到京城之后,还不知道到时谁给谁背锅呢!
然而,当吴三桂来至高起潜住处,却是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稍一询问才知,高起潜已于上午清军退去之时便出城跑了!
高起潜之所以提前开溜,并不是能掐会算,知道吴三桂要来软禁他。
他只是担心清军退去之后再来围城,耽误了这‘唯一’的逃跑机会而已!
高起潜一路向着宁远出发,在确认安全,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这才有心思盘算前后之事。
想此次大军战败,虽然主要责任会由洪承畴来背,但自己终是责任不小,搞不好失宠都是轻的,杀头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他这一日,从破城的恐慌到逃出城的幸运,再从幸运到细思极恐的后怕,心情可说是几经起伏。
不过,也不知是命运眷顾,或是好人命不长,祸害益千年的缘故。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却是在途中遇到了卢象升派往松山城送信的快马。
从信卒口中他终于知道了方正化在宁远,也知道清军撤退的原因,心中不由再次大喜起来。
……
宁远城北门,方正化亲自下城墙迎接。
高起潜见得方正化面孔,滚鞍下马,飞快跑上前一把抱住其大腿,口里嚷着:“方老弟救我,方老弟救我!”
方正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受宠若惊、莫名其妙。
曾几何时,抱着大腿不放的是他方正化。
曾几何时,见面就磕头的也是他方正化。
而如今,仅仅是一年光景,情况就变得完全颠倒了过来!
“高公公,这是何故?起来说话,起来说话。”方正化扶起高起潜,细声安慰道。
高起潜慢慢爬起,满脸辛酸,道:“鞑子虽然已经退军,但我大军却是伤亡惨重,老哥我又恰在此处监军,实乃运气不佳啊,只怕回京之后会受陛下责罚!”
“嗯?这么说清军果然是退了?”方正化听闻清军已退,心中欢喜。
“退了,昨日就退了!”高起潜明知故问,奉承道:“听说是老弟你施展神技,做掉了皇太极之故?”
“确是如此。”方正化含笑道。
“啊!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老弟你立下大功,必然会升官发财,接替司礼监曹公公之位必然再无悬念!”高起潜表情夸张,就仿佛是他自己即将升迁一般。
“呵呵,承公公贵言,但愿,但愿!”方正化自从前日晚上,卢象升的战报发往京城的一刻起,就在盘算着崇祯会如何奖励自己。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高起潜松了口气,表情诚恳道:“还请老弟看在咱们相交一场恶份上,帮老哥一把。”
“公公放心,公公的事便是我的事,咱们好兄弟讲义气!”方正化拍着胸脯道。
高起潜此次监军辽西,十三万军队大败,崇祯秋后算账,第一责任人自然是洪承畴,而第二责任人就是他高起潜,这又怎能让她不揪心,不自降身价来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