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分析利弊之后,高起潜也不顾刚才自己出言反对过卢象升,竟来了个毫无铺垫、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同意了,咱家同意了。
于此,大帐内众将居然毫无不适应之感,立即转换口风,又开始大夸高起潜能谋善断,善于用人,能接受他人建议云云来。
阿谀逢迎,毫无廉耻,竟到了如此地步!
方正化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总算是认识了一把明末中下层将领的嘴脸。
明末,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除个别之外都可以归属于两类,一类是混蛋,另一类是王八蛋。
眼前这堆人,除了卢象升,其他皆在两类之列。
然而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只听杨嗣昌宣布道:“经过我与监军大人商议,同意卢大人提出的行动方案。现在我宣布由卢象升率本部人马进军巨鹿埋伏,我和监军大人前往邢台,誓与邢台共存亡。”
这话杨嗣昌说得是斩钉截铁,气势非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忠君爱国堪比岳武穆,知道的却是打心眼里鄙视他。
方正化恰巧便是知道内情的人。
在之前酒宴之中,卢象升便已告知杨嗣昌,其部下总兵王朴已率一万人回了山西,只剩下两万步卒,而恰恰相反的是杨嗣昌部却有五万之众。
现在杨嗣昌让人少的一部去野外打埋伏,自己人多的一部却龟缩在城中,这算哪门子的军事安排?
卢象升果然提出意见道:“谨遵大人军令,末将愿前往巨鹿。但兵马不多,还请大人能调拨些兵马钱粮。”
杨嗣昌道:“如此安排之后,我部在邢台将承受敌军第一次攻击,压力极大。还有,邢台城之前已破过一次,城池必定已是破烂不堪,修筑城墙,齐备工事,我部人员也是捉襟见肘啊!”
卢象升正待继续争取。
杨嗣昌伸手止住他,继续道:“这样吧,我将我部最精锐的三千关宁铁骑调拨给你,你看如何?”
方正化站立高起潜身旁,之前杨、高二人小声对话一句不差的听了个明白,此时又见杨嗣昌一脸认真的表演,心里忍不住喝彩:高,实在是高,不但演技一流,算计也是一流!
如此一来,此战若胜,功劳不用说大部分得归于杨嗣昌部;此战若败,铁定将由卢象升部承担责任!----这都将最精锐的一支骑兵调拨给你了,你若还是吃了败仗?看你怎么好意思去陛下面前辩解!
卢象升不再言语,默然认命,他知道再多说亦是无疑。
方正化心中喝完彩,也不由得为自己考虑起来。
此行若是继续跟着杨嗣昌、高起潜到邢台,安全是安全了,但如果多尔衮见邢台城高,不攻而走,恐怕能不能见到他都还两说。
若是跟着卢象升则必然会与多尔衮碰面,但一旦失败,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衡量再三,方正化还是决定跟着卢象升到巨鹿去,富贵险中求,此次南行若不能建功,京城那也就不用再回去了。
……
计议已定,两军再不磨蹭,当日便起兵分赴两地。
不说杨嗣昌、高起潜风风火火赶往邢台,只说方正化带着袁承义跟着卢象升部赶往巨鹿。
巨鹿县与真定府并不算远,大军全速挺进,不出三日便至。
青鸣山,巨鹿县西唯一的一座山,它的再西边便是大陆泽湖,湖和山之间则是一条狭长的官道。
卢象升站在山顶瞭望着远处的大陆泽湖,双眼深邃,面色严峻。
原来此地地形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青鸣山很矮,前山坡度更是平缓,敌军完全可以弃马后步行攻上山。
现在看来,这里虽比平原上对阵要好许多,但说伏击,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观察完地形,卢象升并未多说什么,直接开始军事布置起来。
他将一万部队布置于前山,将五千部队沿着后山山顶一字排开,另外五千则于两部之间待命,至于那三千关宁铁骑反而布置在山下,狭长道路的出口处。
方正化虽不懂军事作战,但也能看出,前面那一万必然是阻击敌军上山抢占地形的;一字排开的那五千则是防止敌军骑兵从下面官道快速通过,准备扔石头的;而中间这五千则是作为机动兵力的。
这哪里是伏击战,这分明就是阵地阻击战嘛!
方正化看明白卢象升的军事意图,无奈摇头叹息,情况比预想的要困难许多,现在只能祈祷战力低下的明军能多抵挡清军一些时间,至少要能引得多尔衮亲自带兵攻山才行。
如若不然,自己的任务怕是难了,因为那样根本就不可能在万军之中找到多尔衮。
98K再好,那也只能是白瞎。
方正化不相信明军的战斗力,这是一路上系统跟他讲述了萨尔浒之战到沈阳之战后得出的结论。
……
为了争取时间,争取在第一时间找到多尔衮,方正化选择来到前山。
前山最高处,一处突出的大圆石。
方正化趴在石头上,取出98K,透过8倍境,观察着山下地形,调节着倍境焦距。
正忙活之间,却听得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袁承义与一个参将模样的人争执了起来。
“两位公公还是下山去吧,别挡着我布置弓箭手阵地。”参将长对袁承义道。
“此地是我们先来的,你另寻一处布置吧。”袁承义拦住他道。
“布置阵地还讲先来后到?”参将皱眉道。
“当然,这个位置已经被咱家公公选中了。”袁承义道。
“两位公公可别只想着看热闹,刀箭无眼,打起仗来可是会死人的!”参将见二人不听,改劝为吓唬。
“哼!”袁承义感觉自己被当成没见过世面,刚出宫的小太监,心里十分不爽。
“嘿!我就不明白了,这打仗有什么好看的?看戏的居然把打仗的地界给罢占了!”参将劝也不行,吓唬也不行,气上心头。
袁承义也不辩解,也不理他,只是拦住道路,不让他踏上大圆石。
参将心头火起,抽出佩刀就准备动粗。
袁承义自然不将眼前这人放在眼里,只给了个不屑的眼神,然后继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参将更是火大,举刀便欲向袁承义扑过去。
这时,只听方正化大喝一声:“且慢!”
“怎么?怕了就给我乖乖滚下去!”参将停住身势,鄙夷道。
方正化也不生气:“你说我罢占这里是为了看戏?”
“不是看戏是什么?难道你能在这里射杀鞑子兵?”参将更加不屑道。
“对了!我占这里自然是为了杀鞑子。”
“就你?”参将嘲笑道:“能拉的开弓吗?”
方正化想了想,道:“这样吧,咱们两人都站在这大石之上,比一比谁射杀的鞑子兵多,谁杀的鞑子官大,敢不敢比?”
“这有何不敢,不如再加些赌注。多杀一个鞑子兵十两银子,如何?”参将一副吃定了方正化的神情。
方正化嘴角一笑,道:“可以。不过假如杀了鞑子军官,又该如计算?”
“杀鞑子一名骁骑校二十两,佐领五十两,参领一百两,协领一千两,可敢赌?”参将戏谑的看着方正化。
“可以,若是更高级别的呢?比如鞑子的亲王多尔衮。”方正化不慌不忙道。
参将被问得一愣,在他看来能射杀协领就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更别说旗主、亲王级别的了,于是补充道:“若能杀一名副都统、贝勒级别赌注万两,都统、旗主、亲王级别则赌注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