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里时常散发着一股腐臭味,那是一些犯人死在牢房里的气味。那一股气味充斥在里面,可那些狱卒却早已以习为常,或者说他们的鼻子都已经失灵了,闻不到那一股味。
那些死去的犯人也都是些死刑犯,早死晚死都得死,死在那不见天日的牢狱里头,也没有人为他们收尸,等新的犯人进来,那些狱卒就把这些尸体用草席一卷,扔在那乱葬岗,在这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距离小喜和孙宏安关进来已经八天了,这八天里,孙宏安过得那是相当的不好,这也许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了。而这一切都是秦爱莲秦家带给他的,他绝对不会放过这秦家,等他出去了一定要去把这秦家拖垮。这样的信念一直支撑着他,让他硬生生地挺过来了。
那第一天晚上被那些个狱卒狠狠地打了一顿,本来就因为没有吃身体虚弱,又被这样打了一顿,还专挑致命的地方打,这不死都要半残了。
孙宏安能活下来,一个是自己想要活下去的信念,第二个是那个王胖子送的伤药,也离不开小喜没日没夜的照顾。
他在床上躺了七天,这七天他都没有下过床,屎尿什么的都是小喜帮忙伺候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哥了,而变成了一个头发脏乱,蓬头垢面,原本用料奢侈,做工精贵的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
而小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身上那件秦爱莲的衣服,仿佛是成了最大的笑话,这山鸡就是山鸡,永远都不会飞上枝头变成凤凰。
这些天里,小喜整个人瘦了一圈,双颊狠狠地陷了进去,颧骨高高的隆起,一个明明还属于花季的年纪,现在却像是一个妇女,眼神里没有光彩,没有对第二天的渴望,只是浑浑噩噩地按照前一天的活着。
“第八天了。”小喜拿着从角落里找到的石块,在石壁上狠狠地划下一笔。明明只是轻微的声音,在这空荡而又寂静的地方却显得十分刺耳。
孙宏安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在这么脏乱的地方,身上的伤口不恶化就已经很好了,还奢求什么恢复呢。孙宏安在这些天里,清醒的时候很少,大多数都在沉睡着,这让他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梦里,他看见自己已逝去的母亲温柔的抱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喊着他的名字,大壮。原本的他不叫孙宏安,那时候他还和母亲住在贫民窟里。可场景一转,母亲被一个叫父亲的人狠狠地打着。那个叫父亲的人说他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他是私生子,是一夜情的产物,身上流着的是荡妇的血,对了,那翻云覆雨的那一晚上还是母亲主动去勾引的父亲。
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母亲也只会在父亲来的时候才温柔的对着他。平日里都是又打又骂的,因为自己的出生挡住了母亲的财路,他的母亲是一个妓女,一个以卖身体讨活的女人。
后来的他逐渐长大了,也了解了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也知道瞧不起自己的父亲在家里也有一个小孩,比自己大了一岁,听同住在贫民窟的那些人说,那个孩子是个天才,什么都会。
那时候他在想,哪有什么天才,只不过是出身好了一点,就被人说成天才,凭什么,同样是这个男人的儿子,他就要在这贫民窟里居住。就当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葬送在这贫民窟,葬送在这不知廉耻的女人身上时,老天爷却给了他一个机会。
那个男人的亲儿子被人给绑架了,寻找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找到人,生死未卜。那男人不得已把他接了回去,去孙家的那天,他被自己的母亲抱着,哭着喊着让他别走,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都明白,那个女人是要一起去孙家。因为孙家夫人早就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自己的母亲想要借着自己,当上那孙家夫人,共享荣华。
那时候,那个男人只是带着自己头也不回了走了,他转头看着自己母亲那还没收起来的惊讶,咧开嘴笑了,孙家是一个大户人家,谁会要一个妓女当夫人呢,而且现在的孙家老夫人还健在,那就更不可能的了。
到了孙家,那个男人告诉他,以后他就叫孙宏安了,还告诉他,他是家主的儿子,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这个名字他知道,是那个未曾谋面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名字,这个男人是想让他做替身啊。
躺在石床上的孙宏安也许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挣扎着想醒过来,可是梦魇却还没有结束。
在孙家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十几岁的孙宏安要模仿学习那未曾谋面哥哥的表情动作,一开始被那男人又打又骂的,骂的很难听。
“孙宏安,你还真是妓女腿间爬出来的东西,怎么就这么笨,这么点内容,一天都没背出来?”孙信拿着一根藤条狠狠地抽打面前的孩子,那孩子背上都是一条一条的血痕,可见用的力道之大。
“你还是个狗娘养的玩意,还真给老子长脸啊!”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一次生日宴席上,他没有回答出一个客人的问题,回头就被孙信又是打头又是踢腰的,而他却不能还手,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那个男人才能给他。他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富饶一生,想要钱财和势力。
刚去孙家的那几年,他身上没有一块是好肉,后来长大了,那些伤口也都恢复了,因为孙信不想让他留下疤痕,所以给他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药。
一次,孙宏安犯了一个小错误,被孙信拉到黑屋子里暴揍,原本以为会很疼,结果没想到意外力道变轻了。他不会奢望这个男人对他有了感情,而不忍心下手了,那么就一种可能,这个男人老了,和年轻的自己不一样,这个男人老了。
这是第一次,孙宏安意识到孙信老了,画面一转,又到了这个男人娶了一个妓女回家的那天,那个妓女叫方红春,还真是个艳俗的名字,姿色甚至还比不上那个生了他的母亲。
说起那个母亲,在他回孙家的第四年,他就听说母亲染上了病,不久就撒手人寰了,还是住在附近的人有些不忍,才用了一张草席,把那个女人一卷,给埋了。
他一直都不是一个纯良的人,欺负过自己的或早或晚都会报复回来。
孙宏安的异样引起了小喜的注意,小喜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脏兮兮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也好在最近不是三伏天,天气不是很热也不算太冷,不然这惹上什么其他病症,这里环境可就没得治了啊。
小喜用衣服擦拭着他头上的汗,也许是感受到了小喜温柔的动作,孙宏安紧皱着的眉头,渐渐平缓了下来。
又到了狱卒放饭的时候了,小喜都算好了日子,今天应该是那个王大胖来放饭的日子,只是为何来的人似乎不是他。
走进一看,居然是那个最抠门的狱卒。这钱是公家出的,又不是自己买的伙食,还这么抠门。
果然又是馒头,小喜撇了撇嘴巴,顿顿馒头,天天馒头,还以为今天是王大胖就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家伙。
还是和之前一样,每间牢房四个馒头,这按理说,到小喜这应该也是四个,可没想到他给了俩个以后就不给了。
小喜张了张嘴巴,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不过这小喜没说话,可那狱卒却张口说话了。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小喜笑了笑,睁大了眼睛,仰望着那个狱卒,说道:“奴家哪有什么意见,奴家只是不明白其他人都是四个馒头,为何到奴家这里就是俩个了?”
小喜打小就是在奴隶市场上长大的,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可不比方红春差。
只不过……
那狱卒冷笑了一声,看小喜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别来这套,本大爷我不吃这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乱的都要打结了,还来这一套?你以为你还真是那高高在上的秦小姐?快撒泡尿照照吧。”
那狱卒说完,还朝着小喜旁边吐了口唾沫,然后继续向后面走去,分发馒头。
待那狱卒走后,小喜还是呆呆的坐在那边,看着手里的馒头,这时,有人喊她了。
小喜闻言看去,是住在对面的囚犯,身上穿的还是囚犯的衣服,看来是个死刑犯,那人也是脏兮兮的,就连那衣服都坏了几处了。
“姑娘,我说姑娘,我这里有四个馒头,反正我也就一个人,要不要我分你一个?”
小喜有些震惊于那人朝她说话,这几天里,她没有听到那些个囚犯说过一句话,要么就是呆呆地坐在地上,要么就是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她一度认为这里都是一些人偶,就等着那狱卒来放饭。
那人见小喜没有回应,于是又喊了一声,“姑娘?”
小喜回过神来,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说道:“不了,你吃吧,我这里够了。”
那人见小喜回绝了他的好意,也就不再说话,一个人坐着,沉默的吃起那干巴巴的馒头来。
小喜也蜷缩着腿脚,小小的咬了一口,那馒头又硬又干,一进嘴就把嘴巴里的津液都吸干了,努力往喉咙里咽了咽,就像一根鱼刺埂在喉咙处,需要多咽几遍,才能下肚子里。
这吃东西在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这干馒头吃的,仿佛就是一种酷刑。
小喜吃完了一个馒头,另一个馒头她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进一个破碗里,那碗里有些水。
这是狱卒昨日发的水,一天一夜就一碗水,这里还有大半碗,显然小喜没喝多少,她看着水,舔了舔干枯的嘴唇。
她把碗放在一旁,等着孙宏安清醒时,喂给他吃。
小喜思来想去,还是经不起自己的好奇心,问了那刚刚和她说话的人。
“老伯,你知道那个王大胖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你是说那个王大胖啊?”那个囚犯想了想,才说道:“可能你昨天睡着了吧,我昨天听见那个狱卒说王大胖告老还乡了。”
“不做了?!”小喜有些震惊,这王大胖虽是狱卒,但对待囚犯还是相当好的,饭菜也给的多,不像其他的只有馒头。
“是啊,不做了。我还听那个狱卒说什么本来就人手不够,现在这王大胖还不干了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谢谢老伯。”那囚犯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本来就人手不够?这狱卒只需要送送饭的差事,居然说人手不够?这看上去相当简单啊。
“唔……”孙宏安发出了一些声音,打断了小喜的思路,小喜连忙端着碗跑到床边,把孙宏安扶起来靠在墙上。
用手抓了一块馒头放进了他的嘴里,这经过水浸泡以后的馒头,有些发福,也不再是那干巴巴硬邦邦的了,稍微软了些。
孙宏安半眯着眼睛,努力忽视身上的疼痛感,问道:“几天了?”
“八天了,还有俩天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小喜一边说话一边手不停的喂着孙宏安。
一碗下肚后,孙宏安感觉自己的肚子不在难受了,他靠着小喜又躺了下去。
闭眼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谢谢你。”
只是那一句宛如叹息般的声音,也不知那小喜有没有听到,随后他又昏睡了过去。
小喜把他的手拉开,放在他身体俩侧,把碗拿走,要窝在她一直窝的那个角落的时候,她的衣摆被孙宏安抓住了。
见状,小喜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回床边上,把碗放在一旁。
看着孙宏安的睡颜,不知怎么的,小喜也有些困了。
这几天,为了照顾孙宏安,小喜都没怎么睡好,她的头随着睡意一晃一晃的,最终还是倒在了孙宏安的身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