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无以复加,深情何以为继。
袁骐槃找了条僻静的道路带着撷芳转转钰都,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什么变化了。马车平稳,车外人流如织,喧闹声还是那么熟悉。
撷芳道:“这次回来,虽然低调行事,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们知道。”
袁骐槃道:“可以想到,他是一国之君,也是你一个人的兄长,你的幸福,他不会忘记。有些事,不是逃避,不面对,不解决,它就不存在的。我还以为你想明白了才回来的。”
撷芳道:“有些事,想不明白我就不想了,而且沁儿一直陪着我,我觉得生活很安稳,不用担心要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有没有人暗地里藏着什么。”
袁骐槃道:“多少人可以做到真正的洒脱呢?以前我认识的你果敢,聪明,现在你怎么会如此怯弱?”
撷芳道:“无知者无畏而已,如今不做是为了安宁。”
袁骐槃道:“如果你的安宁是别人的牺牲,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牺牲吗?一道伤,盖上了,忘了就好了,那天你再揭开纱布一看,依然鲜血直流,难道你还要再盖上,任它毁掉你的未来?你还年轻,为什么不敢了呢?”
撷芳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袁骐槃看了看窗外道:“摘星楼到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拾级而上,金辉铺路,缓缓而行,与清风,同日月。
撷芳不耐烦道:“你想让我看什么?”
袁骐槃道:“我要你看看,你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想过什么,为什么现在,你就不敢了。”
白芷道:“如果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你就应该去看一看,和他见一见。不是为了沁儿,是为了你自己,十年时间还不够长吗?如果真的可以忘记,你早就放下了,有了新的幸福,可是你没有,像浮萍,像飘絮,我们是你的朋友,所以不能坐视不理。”
撷芳道:“这些年,不看见这些事的时候,我可以很平静,也没做过什么错误决定,日复一日的,挺好。”
白芷道:“是吗,你挺好的?”
院子里还是以前的模样,原来芳菲院已经被他收藏了,一桌一椅,一琴一木,一花一草,都是原来的样子。
“本来这个地方,墨丹不愿意卖的,可是郑燮瑜他天天在这里不走,怎么都不走,整整磨了三年,墨丹才松口。”白芷道。
撷芳有些怀念,虽然不常来,但对于这里,她寄予了无限期望。
长长的走廊,木制桌椅都生了裂缝,发黑的木头里成了蚂蚁的窝。
书房里的书居然还没坏了,以前买来还没来得及看,就离开了。已经旧了,而且是被人翻过的痕迹。
桌上是一幅画,临河的树和水,还有一片野草。
白芷把旁边花瓶里的画倒了出来:“你再看看这些!”
一张张都是她,眉目如故,欢喜,发怒,嗔怪,俏皮,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可以有那么多的模样,思念是一种病,刻在骨髓里,痛在心里,不得安宁。
撷芳道:“你怎么知道?”
白芷道:“原先的管家留了个老婆子在这扫洒,不小心看到的,再说日日画,怎么没人发现。那时候去山中找你,原是没见到你,只远远看了你一眼便回来了。”
那时撷芳还很好奇,山路上怎么会有马车车辙印,也没什么人入山的。
原来不是自己的臆测,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撷芳道:“你们是不是被他劝来做说客的?”
白芷道:“就郑燮瑜那个性子,高傲自大,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些年你自己熬着,不辛苦吗?大昭已经有了新的公主,你不用再去和亲,玲珑已经嫁了礼部侍郎,郑燮瑜这些年也是一个人。既然念念不忘,何必呢?”
撷芳道:“就是因为太久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哐当!哐当!
屏风突然倒下,尘土飞扬在空气中,看不见人影。
白芷道:“是谁?”
那人走出尘土站到他们面前:“你说的是真的?”
谁也没想到,郑燮瑜就在后面。平时这个时候,芳菲院都是空的,只有晚上,偶尔有人过来。
撷芳突然想起,桌上的画也是今日新作,墨迹还新:“你听了多久了?”
郑燮瑜道:“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撷芳道:“你躲在屏风之后偷听我们说话,这样也太小人了吧!”
郑燮瑜道:“撷芳,你回答我,刚刚你是认真的吗?在你的面前,我不在乎做小人还是做君子,只在乎,你还会不会给我一个机会。”
撷芳转身:“机会呢?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这样一见面就是偷听,还抢了我的院子,太不地道了。”
郑燮瑜道:“只有你喜欢,这院子是还你的,是我们一起的。”
撷芳打量他一眼,十年,他也老了,青丝中掺了两根白发,越来越像个权臣:“今日沁儿离开我很久了,我要先走了。”
郑燮瑜亦步亦趋:“我也去看看她。”
是,这个孩子,郑燮瑜还未见过。
白芷道:“我就先走了,马车留给你们,我先去照顾沁儿他们!”
撷芳拉住她:“不行,沁儿离不开我。”
白芷解开她的手:“公主呀,你都是做娘的人了,这么害羞不好,沁儿问你爹爹是谁的时候,难道不想带他去见见吗?”
撷芳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红颜易老,鹤发鸡皮终有时。
郑燮瑜还木木的站着:“芳儿!”
撷芳转身,还是那样柔柔的笑着,声音还是那么动听:“这里的路我都忘了,你带我去看看可好?”
两只手握在一起,穿越清风,眼里心里,都是你。
金色的阳光铺满整个院子,风吹了起来,门口的铜铃连声响起,好像风的私语。
书架子突然就倒了,没有人看的书一本本掉落在地上,门户大开,一张张画飞舞起来。
忘不掉的,总会越来越清晰。
辗转反侧的,是你喜欢的。
就像是陈年的酒,满怀深情,何不一饮而尽,恣意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