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好奇,姚旦实在懒得去找辩机。在没有强烈倾诉需求的时候,姚旦觉得与辩机这种单方面主动的交往实在太累了,还不如和王啸相处来得舒服。裴稹更是个开朗能说的人,又与姚旦年龄相仿,这一路反而是他们俩说话最多。
很快,姚旦就远远地看见了焉耆城的轮廓,感觉浑身的血终于热了起来。
总算是到了。
焉耆在归顺中原之前,有个阿耆尼国,西面据山,道险易守。待建了安西都护府,引水为田,盛产香枣、葡萄等。姚旦也常喝这里产出的葡萄酒。
王啸估计得很准,日头西斜的时候姚旦进了焉耆城。因为焉耆没有驻军,姚旦也不打算在此久留,便没有惊动此地官员。一行人悄悄找驿馆安置下来,打算休整两日再出发。
“殿下,”辩机自出发后第一次来找姚旦,“贫僧想去镇上的伽蓝拜访,请殿下恩准。”
姚旦一听,自己正闷得无聊,哪还能放他一个人去呢:“我和你一起去。”
王啸自然是要跟着的,裴稹也兴致勃勃求了一起去,姚旦再带上金甲,正好五个人。一人拜访突然变成了五人旅游,辩机没显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默默看着姚旦安排。
焉耆虽然曾经是安西四镇之一,受中原教化,但城里还是西域人多中原人少。这里的人都断发,也不带头巾,显得姚旦一行人格格不入,反倒是辩机看起来最正常。城内有十余所寺庙,不见汉字,都是歪歪扭扭的梵文,姚旦也看不懂,只能走马观花。
姚旦在游览焉耆的时候,也吸引了不少焉耆百姓的注意。姚旦自幼是被看惯了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金甲很紧张,手握在剑上一刻也不曾放下。
在一所寺庙里用晚膳时,姚旦惊讶地发现竟然有肉。
“这里的僧侣习学的是小乘教,食三净肉。”辩机解释,“和中原不大相同。”
“是太不相同了。”姚旦皱眉。安西都护府已经设立了五十余年,一直很得朝廷重视,苦心经营,如今看着却依然像个塞外番邦。焉耆的人也不大讲官话,仍然用自己的语言,听在姚旦耳朵里和鸟雀的鸣叫无异——反正都听不懂。不过百姓们看起来都很质朴正直,以为他们是从中原来经商的,都很热情,刚刚在街上还有个孩子送了姚旦一个梨。
“可能是没有驻军的缘故,汉人不多,基本是当地的百姓自管自治。”裴稹猜测。裴稹来到安西简直就像回了第二个老家,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虽然姚旦算了算他的年纪,估计他那个当过安西大都护的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还不记事。
辩机要留在伽蓝过一夜。这寺庙不大,接待不了姚旦一行这么多人,条件也简陋,姚旦断不会在这里找苦吃,果断和大家一起回驿站。
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都关门安寝,街道上空荡荡的,只余姚旦四人。姚旦也没了闲逛的心思,快步往驿站走。行到半路,突然不知从哪里扑出一个黑影,直直向他们冲过来。王啸和金甲的剑瞬间出鞘,将姚旦和裴稹护住。
“银槊?”金甲突然惊讶出声。
那个黑影走近,果然是本该呆在驿站的银槊。只见她一脸焦色,人一靠近就带来一股血腥味,礼也来不及行就扑在姚旦面前:“殿下,我们被人袭击了,不要回去。”
四人闻言都变了脸色,也来不及听银槊详说,立刻调转脚步往回向寺庙里赶。因为刚刚离开,寺庙的人没将他们拦在门外,还将他们送到了辩机那里。
灯下一看,银槊的鞋子裤子上都溅着血,人倒没有受伤。
“天刚黑的时候,原来大家都还在各自房间休息,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群人见着我们就杀,还下了迷药,手段很是老练。他们估计看我是个姑娘就没上心,让我偷跑出来了。”
银槊说得急,但也清楚。到底是平阳公主身边的人,遇事总有一份镇定。
“是中原人还是西域人?”裴稹问。
“西域人,说话我也听不懂,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杀过来。”
几人面面相觑,对这飞来横祸毫无头绪。
“劫财?”王啸试探地说,语气很不肯定。
“如果只是劫财就再好不过了。”裴稹若有所思,“就怕没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毛贼,见财起意,反倒是小事。如果不是……冲着大夏公主而来的西域杀手,背后的水就太深了。
“焉耆的镇守使是谁?”姚旦问。
“碎叶取代焉耆之后,焉耆就没有镇守使了,只有个焉耆令。如果……只怕这焉耆令也靠不住。”裴稹忧心忡忡。
“那阎温古总靠得住吧。”姚旦又问。阎温古是现任安西大都护。
“这还不至于,阎都护总是自己人。”裴稹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尽早赶到龟兹去。”
姚旦摸了摸腰腹,那里贴身缝了一个暗扣,制书与鱼符都随身带着:“从这儿大约几日能到龟兹?”
“军情紧急的时候,军士快马加鞭四日能到。”王啸回答。
姚旦点点头,飞速做了决定:“既如此,马匹行囊是不能去拿的。裴稹,你明日一早去官驿借几匹马,我们直接赶到龟兹去。”
剩下的几人中,姚旦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暴露,金甲银槊身份低微,辩机不是官家人,王啸是神都出身恐压不了地头蛇,唯独这裴稹的名号身份最好用,由他去借马最合适。
辩机与这所伽蓝通融了一下,给几人安排了床铺,将就休息了一夜。
姚旦睡得不安稳,醒来时天色才微亮。因心里压着事情,躺着也睡不着,便准备到门口透透气。
已经快九月了,西域的早晨比洛阳冷得多,也寂静得多。姚旦深呼一口气,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还没走到门口,就远远地看到辩机、王啸、裴稹三人在门边说话。
辩机递了一小袋东西给裴稹:“这是找寺里借的,不多,你将就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