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是2019年四月10日,坐标东北黑龙江。
零下十几度的室外,我抽完了第四支烟,抽烟这个习惯,是那个男人带给我的。
百无聊赖的看了一眼昏沉的天空。
随后回到屋内,坐到电脑前,敲下了这一段文字。
好像,这是我这个活着的人,唯一能为死去的人做的一点事。
2002年,我大学毕业,从象牙塔内走出,准备迎接来自社会的毒打。
我实习的地方是在市内,平日里也很少与家人联系。
直到六月份的一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刚满二十一岁,母亲的一个电话,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
我二叔去世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直接炸得我脑海中嗡嗡作响。
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些年二叔一直扮演着我父亲的角色。
哪怕接下来我长大后,外出求学,也从与他生分过半点。
每次回家,依旧对我如同亲儿子。
我立马请了假,向老家赶去。
我二叔是一个很神秘的人,我家属于偏远省份,直到2000年前后,改革热潮才吹到我们这边。
大部分男人外出,前往北上广打工。
但是我二叔从未离开过我老家所在的小村庄,在我的印象中,二叔不做农活,却吃穿不愁。
甚至起了我们村的第一栋小水泥楼房。
很小的时候,时常有一些外地人来二叔家找二叔,每次都带着几个大袋子。
每当这个时候,二叔就会关上他那栋小水泥房的所有门窗,不知道与那些外地人商谈着什么。
外地人走时,并没有带着来时的黑色袋子。
过几天,二叔就会消失一段时间,或者同样有几个神神秘秘的人来到二叔家,将那些黑色袋子带走。
我靠坐在汽车车窗上,看着外面闪过的青山绿水,脑海中回想着有关二叔的一切。
我去年离家时,二叔身体都还很硬朗,怎么现在突然说没就没了。
越想越乱,最后在汽车的颠簸之中,缓缓睡去。
到县城下车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我不敢有片刻的耽搁,直接找了一两摩托,让他送我去我老家。
路上我妈再次打了一个电话给我,我一边不停地安慰她,也一边不停地安慰自己。
摩托车的颠簸之中,水泥马路已经到了尽头,接下来的十几里路,那人怎么也不肯走了。
已经是夜晚了,没有半点星光,剩下的路都是还未切水泥的,他怕自己开进去之后就开不出来了。
我没有办法,只能付了车钱,剩下的路只能靠双脚走了。
不管怎么样,二叔的身后事我必须安排,他这些年对我如同亲儿子,我不可能连这点事都带有私心。
二叔终生未娶,只有侄子,他最喜欢的就是我这个侄子。
这种时候我要是不能早一点到场,估计得会被全村的人戳着脊梁骨骂。
十几里乡村土马路,等我走完,已经是凌晨了,东方都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村子外面停着一辆桑塔纳,我有些奇怪,能开上这种车的,怎么会到我们这个破山村来。
我所在省是一个比较贫困的省,所在的市也是一个平穷的市。
县城就是这个市里最穷的县。
比外界发展落后了起码三十年。
能有一辆125摩托车,在我们村里,都是一个体面人。
这时候我已经没有心思再注意这些,二叔的事就是眼前最大的事。
我家等灯光还是亮着,二叔家更是灯火通明。
几个叔伯辈的都在我家,有两个是我亲叔伯,还有几个堂亲。
我爸是四兄弟中最大的一个,但是他结婚最晚,导致了我是所有堂兄弟中最小的。
我妈看见我推门,立马站了起来,满脸焦急的看着我。
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神色,走到厨房里倒了一大碗水,蒙头灌了下去。
才喘着粗气走到桌子旁,在我几个叔叔旁坐下。
三叔嘴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旱烟,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阿白,你二叔的身后事你打算怎么做,他生前就经常说把你当儿子,也对你跟亲儿子一样,你现在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们几个帮你参谋一下。”
三叔没有丝毫客气,直接开门见山的对我说。
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抑住内心的悲伤感,接受了二叔已经去世了的事实。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会办得风风光光的。”
二叔点点头:“那就好,老二今年二月份就说了,要是他有什么事,他那栋小水泥房,就留给你们母子。”
我现在没有心思在意这些,胡乱点点头:“这些以后再说吧!二叔呢?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三叔将烟斗房子板凳上磕了磕,声音的冷淡的说道:
“在堂屋,让你妈带你去吧,我们几个先回去洗把脸,天亮了再来帮忙,有什么需要的,就和三叔说。”
对于二叔把房子留给我的事,他们心里肯定是有疙瘩,但也没有表现得太过。
我点点头,和我妈讲二叔几人送出屋外。
我妈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我问道:“怎么了?妈。”
我妈支吾半天,才说清楚。
有个人在二叔去世前两天来找过他,似乎和我二叔发生了很多不愉快,就在他离开后,我二叔就去世。
但是那人一直没有走,并且留在了我家,说是要等我。
等我?我有些发懵。
我妈带着我先去看了二叔的遗体。
寿衣已经穿好,脸上已经开始发青,就那样躺在棺材内。
我强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来,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停放二叔棺材的堂屋。
天色已经大亮,我推开我平时住的屋子,想洗把脸的时候,突发发现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
脸上皮肤比女人还要水嫩,一脸含笑的看着自己。
年纪估计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
“罗念白,我等你好久了。”
这应该就是我妈说的那个,前来找我二叔,并且留在这里等我的人。
“你谁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李木,出来聊聊。”
站起身离开,我也同样跟着他走了出去。
李木从衣服内拿出一盒烟,自己点上一支,又递给我一支。
我不抽烟的,但是这次我居然鬼使神差的接过这支烟,我人生第一次接别人的烟。
并且点上吸了一口。
“你知道你二叔做的是什么生意吗?”
李木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以前时常拿着袋子的那些外乡人。
苦笑点点头:“知道,他没跟我说过,但我能猜到一点。”
李木一笑:“知道就好,我这次来,是因为你二叔拿了我一个死人头盖骨,不知道你没有没有见过。”
李木这句话,直接让烟雾走错了道,呛得我眼泪都流了下来。
我看着一脸含笑的李木,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这时的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男人,会带给我一个长达十几年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