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之后花容已经小半个月没见到九王了,但昨日中午,易嬷嬷把陆家姐妹外加两个小丫头派到院子里来,说是九王给的,这里不是大兴,两个令人再不高兴也只能笑脸相迎,靠着九王的威信陆秋、陆夏成了花容的贴身侍女。
按理说花容身边本应该有个和她一起睡的丫鬟,方便晚上服侍她,但深蓝从不与她睡觉,陆夏过来自然就填上了这个空缺,陆夏是个活泼的,花容与她一起甚是轻松,以往的小性子不经意间的也露出些许,两个活泼的姑娘当夜便头挨着头,讲些姑娘家的小话,花容说了很多小镇上的事情,陆夏也爱听,未想夜里聊晚了,今儿一早就没起得来,陆秋见此估计到多是陆夏这皮的和花容聊天忘了时辰脸色有些不好,招呼下人上了早膳,对陆夏道:
“你平日里胡闹些也就罢了,怎个夜里里忘了分寸?王妃身体不好,她自个儿倒是不在意,你也不注意一些?”上前去捏陆夏脸上的软肉“真想用针线在你这碎嘴上缝个几针。”
陆夏拍下陆秋的手,摸摸小脸,神色有些委屈“我错了嘛,下次不敢就是了,你也莫要再掐我这肉了,都红了。”
花容见陆夏表情十分可爱,但也不愿因自己而让陆夏被姐姐训斥,开口曰:“我这是第一次与人睡觉,何况我来西北一年,也从未与人交心,难得遇上个好的,我这嘴也就止不住了,倒是惹得你骂她一顿。”
陆夏叹了口气:“您也莫要管她,这丫头平日里不给她说说规矩,尾巴都翘天上了,以前在殿下那,也常惹事情,幸亏殿下惯着她。”
花容放下碗:“她在殿下那如何在我这也就如何吧,我这人本也不是什么将就的,平添些有的没的的规矩,也是矫情,大家也不舒服。”
陆夏听罢偷偷给陆秋做了个鬼脸,转头道:“还是王妃好。”
陆秋戳了下陆夏的脑袋:“王妃容着你,你可就使劲儿闹腾吧。”
花容笑曰:“本我也不是什么安静性子,倒是要给你惹麻烦了。”
陆秋笑答:“王妃说笑了,照顾您本来就是奴婢该做的。”
花容见陆秋不再计较又问:“以前你们是在殿下那吗?”
陆夏回曰:“是啊,昨儿早我本来在花圃摘腊梅,想着弄些回去插上,刚摘几支就把我叫回去了,刚进门儿殿下就说让我和姐姐到您这儿来服侍。”
“殿下平日里是个怎样的人?”花容放下碗筷,示意吃完。
陆秋上前,拿起一旁小丫鬟递上来的茶给了花容:“殿下对自个儿的私事倒不会太在意,这屋子里的添置什么的他也从不过问,都是我自己去弄的,对我们下人也甚是宽容,不然也不会让陆夏这么放肆。”
陆夏见陆秋又拿她说事,有些许郁闷:“怎么老提我?我也就这一次。”
陆秋微翻白眼:“你见其他府的丫鬟,哪个像你这么不着边际的。”
陆夏的指头在桌子上有意无意的戳着,埋头瞟向陆夏,神色委屈,花容一旁看着陆夏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掩面而笑,陆夏脸色通红,花容见状道:“好了,好了,别再欺负她了,这小脸红的跟柿子似的。”
陆秋无奈摇头随后又对花容说道:“殿下既然愿将我俩派给您,想着您是与殿下说了什么,我也不说暗话,您既然愿意靠着殿下,我和妹妹自然就是您的人了,定是要为您考虑的。王妃也莫要嫌我啰嗦。”
花容惊诧:“殿下和你们说过我的事情。”
陆夏回道:“我们以前就是在殿下身边的,走之前还说我们姐妹跟着您,这是把我俩给您了,想着过会儿子这卖身契就会给您送来。”
陆秋拿了放好碳的手炉给花容捂上:“今儿一早易姑姑就派人来说了,我这会子正理屋子呢,陆夏,你待会儿去取一下给王妃拿来。”陆夏答应。
花容有些惊讶,她没想九王会把两个贴身人送给她,随多少带着试探,但着实令她感激。
陆秋见花容冥想对她道:“王妃,您与殿下是夫妻,这是要过下辈子的,殿下对感情是个不开窍的,您还没来的时候,官家的夫人们各种名目带着自家女儿前来拜访,那些小姐暗送秋波,暗示不少,殿下却全都看不见。您既是问我们殿下的事儿,相比也是想和殿下亲近的,与其问我们这些下人,不如多和殿下处处。”
花容有些羞涩,以前为出嫁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将来若是嫁人夫君会是哪般样子,之后知道要出嫁西北她便不愿想了,来到西北见九王往日功勋更是不敢想了,这样的男子,他的眼睛看的是天下,待日后什么样的美人不会见?又怎会…怎会看见她呢?
陆秋见花容神色,大约明白她的顾虑:“总是要试一试的,殿下本不是什么好美色的,我服侍殿下十几年了,却从未见他身边有什么女子,您与殿下是拜过堂的,和傍的女子总是不一样的,您别看殿下平日里对谁都温吞吞的没什么差,但心里是清楚的,殿下重情,若王妃一心一意跟着殿下,时间久了,自然就不一样了。”
花容也知道陆秋为她好,可她着实不知如何和九王相处,她与他一起说不了三句话就没话了。
被花容和陆家姐妹谈论的九王正看着一众亲信吵得不可开交,王齐传来快信:由于徐达夫轻敌,守卫不当,一线天已经全军覆没,伊吾人掌控了此地。
一线天是大兴守卫的最重要的一道险关,从外部通往城内只有一条路,而路的两边是天然的高耸石崖,石崖上的人看下方是一览无余,易守难攻的好地。大昭靠着这道天险守了几百年的安逸日子,终于梦碎了。
一线天之后是禾青关和山海关,山海关之后是一马平川的中原腹地,大昭的心脏——大兴城就紧靠着山海关。
和九王混在一起的都是有反心之人,但谁也不想自己还未叼到肥肉之前肉就被人夺走。
九王听众人没完没了呵斥道:“行了,吵什么?再担心你们也管不着!这天高皇帝远的,我们说这有用吗?皇帝都还不急呢,你们急个屁?!”九王随时将传来密报人在桌上,眼眸不是往日的温和,早已蓄满冷意。
“殿下。”说话的人是军师忌酒——陈闵之,字忧重,年仅二八,却是顾随意最重要的谋士。陈闵之是最晚跟随顾随意的,但却是顾随意最重视的人,顾随意也许不会听罗安的话,但陈闵之的话他是一定会听的。
顾随意缓了缓情绪道:“忧重请讲。”
“北周虽推行汉政,但本属蛮夷,如今北周拿下那号称千年不破的一线天,他们的胜利对其余部族难保不是一次激励,尤其与我们挨着的第戎,他们两年前换了个新单于,我担心他会来打玉凉。”
“忧重是否太过杞人忧天?”罗安心疑。
“这个当于乎耶两年前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一年前他的几个哥哥起兵造反,很快也被当于乎耶收拾了,他的其余一众兄弟也随之死在其刀下,此人十分狠辣又很有手段,平定内乱之后他又马不停蹄的开始收拾周围各部,这样情况下还不忘来骚扰玉凉,说明此人喜战好功,一线天的消息传过去此人难免不会火上心头来赌上一把,以防万一,臣以为还是早做点准备来的妥当。”
顾随意点头看向罗安:“罗安,你去安排,让杜愈提高警惕,一有问题马上快马加鞭来报。”
“让何承轩也留心下宁阳军的东向。”顾随意又补充道。
罗安愣了一下,随后言:“臣知道了。”
“好!”
“行了,没事就回去吧。”顾随意叹气道。
众人逐渐离开,待他人走完罗安走上前去打探九王,九王伸脚踢开罗安:“看你一脸八卦样,有事快讲。”
罗安将手兜在袖子里:“臣今日一进门就听人说您把一直跟你身边的那对姐妹花给了王妃?”
九王撇了一眼:“你耳朵可真好使,一线天的事你看着倒是不慌。”
罗安傻笑两声:“徐达夫是许丽妃的哥哥,咱们的陛下向来任人唯亲,不管其他,偏偏这徐达夫为人懒散,没啥本事,此人耳朵又不好使,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最爱和人对着干,你让他往东他偏偏往西,一线天在他手上丢了,想想看也不是不合情合理,再说了丢都丢了急也没用,臣比较好奇的是——你把你身边那对姐妹花的卖身契给了王妃,殿下,如今你与王妃成婚已久,虽是陛下给你的,但王妃除了出生都是极好,你总是需要继承人的,嫡长子。”
九王无奈:“我只是让她别那么防备,到底如何,哪有这么容易知道。”九王继续往外走,时安已经抱着折子先离开了。
“这王妃的家底我可是替你查了个底朝天啊,你这都快一年了还搞不清楚?去年我刚接到圣旨时还很担心皇上指的女子品行太过恶劣,或者容貌……清奇,但王妃除了家世不行,都是顶好的,这闺中女子往往喜好胭脂水粉,但我听闻王妃却甚爱读书,定是聪慧女子,你又把两个贴身的人给她,想必她是跟你说了什么吧。”
两人走到门口,已有马车等候,侍卫早已在车边放了小凳,九王踩上凳子登上马车:“上车吧。”罗安听罢跟上,九王见罗安上车曰:“也就你脑子快,爱书是真的,但我倒是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天真。”
罗安好奇:“这又如何说起?”
九王随手拿起时安放在小案上的折子:“元宵那日我陪同她去逛了庙会,但未想我这王妃语出惊人,她问我……她说待日后我君临天下,能放过她的家人。”
“居然如此直接大胆?”罗安有些惊讶的道。
“她是皇帝直接塞过来的,谁都知道她们是来干什么的,再多的掩饰都不过是无用功罢了,何况她父母双亡,头上还有个继母压着,孑然一身,自然无所畏惧,只是她如今这摊牌,便是把所有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完全不熟悉的我,这把赌注与她而言太大,我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愚蠢。”
“她身边的人都是宫里的人,哪里会在乎她的死活?无论你俩如何结缘,也是拜堂成亲的结发夫妻了,女子幻想的不过是家庭和睦,丈夫体贴,王妃再聪慧也是女子。”
九王在折子上批下批语,眼睛未抬起过:“怎么?你想说我和王妃也算佳缘?”
罗安将手兜在广袖里:“殿下,你如今也十九了,再过段时间就二十了,陛下两个儿子年纪与你一般大,谁不是膝下儿女成群?您不说子女,连个侍妾也没有,王妃即无外戚傍身又无野心可图,样貌品行皆优,又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你若能与王妃孕育一子,免除了西北乡绅的忧虑,也让陛下能够安心一二,对我们的大事并无坏处。”
九王身体微僵,半晌合上手上的折本,清咳两声道:“总之过两年再说这事,今天不谈这个,新一批兵器做的怎么样了?”
罗安无奈回答九王的问题:“已经下放了不少了,玄武卒的刀已经全部置换,还有约莫两个百的弩箭没换,只是距离上次的跟新才不过四年,高天原一战结束后,我们立刻清理了兵器库存,如今又要换新的,何况这新的锻造法所耗费的银钱太高了,若是大批换造实在划不来,我们没那么多钱。”
“所以我只是换刀箭,身上的还是用原来的玄甲,玄甲本来就不轻,换个好使唤的刀,好歹轻松点。啧,徐达夫那帮白痴仗着地势险要,放松驻兵,被伊吾打了了个精光!如果一线天已经完全落入伊吾人手上!眼下他们只要攻破禾青关和山海关,中原便是俎上鱼肉了!”顾随意摇头揉了揉略微疼痛的脑袋:“我会让王齐试着说服他把西北这边防我们的兵力调过去守关。”想到此处,九王勾起冷笑。
罗安也是一整无奈,今天早上众人也是为了此事吵得不可开交,罗安摇头覆手道:“估计再过个半个月这事也能在泗州传开了,按陛下的性子,怕不会那么干脆撤走的,不过估计也会调离一部分。”
九王合上奏本,端正身子“我也不需要他全撤,哪怕他只撤一万,我的机会也来了。”
罗安皱眉有些担心“你是想乘机起兵?只是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何况大兴守关已经十分凶险,倘若那蛮子进来,我们岂不成了帮凶?”
“我也担心这个,但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我做个预防总是没错的,具体的事情我也没考虑好,何况忧重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总之多放着点,真出了什么变故也好应付。”
“恩……也好,这个第戎,不打疼他们是不知道听话。诶,对了。那炼钢所需的腊石,我们这边不多,咱们也不好在国内找,前些日子我托了商队去找,南边倒是有个腊石国,专产腊石。”
九王点头回曰:“挺好,就这样吧,和腊石国的沟通……让苏成去吧,等他说好了就派只商队和腊石国做买卖。”
“行。”
马车已经停了,九王准备下车,回头道:“等玄武卒的武器换完和我说一声,如果还要钱去问易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