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夏如苏走进候机室大门,池速又回到车上逗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向穆封通风报信。
我听你一次,由你任性一次,也信他一次,不要让我失望。池速望着车上的小黄鸭挂件,久久不能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公园的秋千上,14岁的夏如苏一丝不苟地把弄着堆在腿上的一团乱麻。
“苏苏,你在干嘛?”池速背着书包,拿着两串烤肠飞奔过来。
“在做手工啊,我们班女生都在玩这个,自己勾一个挂件。”她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整理这团乱麻。
池速看着她面前这坨东西,取笑道:“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这双笨手,能做出什么好东西。”
她气鼓鼓地抬头瞪了他一眼,语气不悦:“等我做出来,怎么你也要给我收下,反正是做给你的。”
“给我做的?”池速顿时来了精神,兴冲冲坐在了夏如苏旁边另一个秋千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嗯啊,到时候你可要天天挂在书包上!”
……
午后炎阳下,在学校紫藤花缠绕下的廊道里,夏如苏一把将一个小东西塞进池速的手心里。
“这玩意儿太难了,给你。”
池速摊开手掌,凝视着这只不算太丑的小黄鸭,笑得美滋滋的:“真给我啊?”
“啊,说好的,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做这些了,麻烦死了,你要是再取笑,我就拿去丢掉。”夏如苏看池速脸上挂着笑,还以为他在取笑自己。
“不不不,我要,从此以后它就是我的守护神啦,一辈子我都会带着。”
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池速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出来,那只小黄鸭仍旧在眼前晃动着。
长久的相伴未必比得上须臾的相遇,而夏如苏何曾明白过青葱岁月里池速的小心思。
经历了十五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夏如苏好不容易捱到下飞机的那一刻,整个人昏昏沉沉,走路都是飘的。但她也顾不上片刻的停留,打车直接赶往穆封所在的酒店。
陌生的国家,繁华的都市,人潮涌动,不一样的肤色,都令夏如苏心生畏惧。她亦步亦趋地走到DoubleTree by Hilton New York Downtown酒店的大堂,正准备措辞咨询的时候,双眼放光地发现了正从里面出来的何伟强。
就连何伟强都被震惊到了,他几乎是“飞扑”到夏如苏身边的。
“苏?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何伟强转念一想,主动交代,“哥出去了,还没回来,你——”
夏如苏瞬间脸红,双手扯着衣角,纠结了很久,说:“带我去他房间好不好,等他回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当然没问题,你跟我上来,”刚走两步,何伟强恍然悟到了什么似的,“要不要我去帮你买点什么,搞点气氛啥的?”
这个何伟强是不是想歪了?夏如苏心里嘀咕着,整个人像石化了一样。
“不,不用。”
帮夏如苏刷开了房门,何伟强看着她坐下后,对她说:“你确实应该好好跟哥解释一下那个,他最近一直都心情不好……还有……就别再拒绝哥了,你要还承认是他女朋友的话。”
这话听得夏如苏很不舒服,她耷拉下脸来,冷冰冰地说:“我是来见他的,也是来和好的,又不是送上门跟他怎么样的。”
穆封连日以来的无心工作、日渐憔悴,是何伟强看在眼里的。
他虽一直帮着夏如苏,但这回,有些话不得不说:“哥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吧,你的态度好像……说句不好听的,对哥是守身如玉,对外作风大胆。”
确实不堪入耳,夏如苏瞬间红了眼,急忙解释:“不是那样的,那件事——”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不断地涌出:我的勇敢,都是为了他啊!
“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们说的吗?你现在就像古代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一样,自己作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也是不想看到你们之间有误会。”何伟强递给夏如苏一沓纸巾。
随后,何伟强丢下夏如苏一个人,出门办事去了。
从天光等到日暮,窗外华灯初上、光影浮动,纽约也是一座不夜城,年轻的灵魂在此刻才正式苏醒。
夏如苏发现了穆封床头的戒指盒,正要激动地打开时,却听到门外越发清晰的交谈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止一个人,夏如苏吓得手握戒指盒躲进了衣柜里,狼狈得像个小偷。
“你住这里?”
“嗯。”
一男一女的声音,夏如苏不自觉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从衣橱的缝隙中试图看清女人是什么样。
“阿封。”
伴随着这声呼唤,夏如苏清晰地从缝隙中看见穆封跟一个谈不上年轻却风韵犹存的优雅女人拥抱在一起,这女人眉目间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再也抑制不住翻江倒海的情绪,夏如苏用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停打在手背上。
她不住地在心里祈祷:上天啊,我要怎么办,接下来不会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那样吧,不,求你了,老天爷,我不想看。
“我有点饿了。”女人说。
“我先带你去上面吃东西吧。”穆封说着,就带女人往外走去。
谢天谢地,当两个人消失在夏如苏视线里时,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趁他们离开有一会儿了,夏如苏心慌意乱地从衣柜里爬出来,抓起背包,唯一的理智就是赶紧逃离。
纽约这座城市,对夏如苏来说,过去一直存在于电影中,她没想到自己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竟是天旋地转,因为她的世界崩塌了。
“是他变心了吗?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呢……”夏如苏控制不住自己去胡思乱想,忽而忘却了自己身在异国他乡。
心情错乱,漫无目的,夏如苏恍恍惚惚地走进subway,随随便便乘上不知道目的地的列车。
吃完晚餐,穆封准备回到房间休息,再次进门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四下查看了一番,回头才发现自己放在枕头旁边的戒指不知所踪,差点以为进贼了,正盘算要找酒店算账时,又悉心发现衣柜门没有完全闭合。
随手抄起一个衣架,穆封轻手轻脚靠近衣柜,准备擒住这个非法入侵的贼。他心跳加速,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柜门,却诧异发现里面没有藏人。
这时,何伟强在外面敲响了穆封的房门。
“哥,我进来了哦,”何伟强打开门撞见这一幕很是纳闷,“哥,你在做什么?”
何伟强懵懵地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灵光一闪方才记起了什么,急忙说:“啊,差点忘了,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哎哟,我这蠢脑子……”
“何伟强,你魔怔了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见何伟强这副反应,穆封一头雾水。
二人面面相觑,何伟强这才壮起胆子朝房间四处张望了几眼,说:“苏呢?她不在吗?”
穆封总觉得何伟强哪里不正常,满眼的鄙夷:“哪个苏?谁不在?这是我的房间!”
“还有哪个苏,夏如苏的苏。”何伟强顿时也傻住了。
“你脑子进水了吗?她怎么会在这儿,这里是纽约,又不是上海。”穆封语气不耐烦,将手里的衣架扔到了椅子上。
何伟强一路小碎步,移动到穆封面前,对他说:“我知道啊,她来了啊,下午刚到这里,我出门办事之前把她带进来的,她还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听到这里,穆封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看衣柜底部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戒指盒,迅速在脑海里拼接成画面,不多久,他将一切都理清了。
“她来了,你怎么不马上告诉我呢!回头再跟你算账!”穆封拨开何伟强,飞快地冲出房间。
摸不着头脑的何伟强满肚子委屈,他甚至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扣上一口大锅。
酒店附近的街道都寻遍了,穆封也没有发现夏如苏的身影,急得他恨不得找个人打一架。
穆封拨通了夏如苏的电话号码,竟意外的接通了。
“你在哪儿?你说话啊!”
夏如苏只是啜泣不语,但又舍不得挂掉电话。
“你个蠢女人,你误会了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快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穆封都快要急死了,生怕人生地不熟的夏如苏出点什么状况。
“我也不知道……我在地铁上……”
穆封又爱又恨,勒令道:“那你到站下车,别动,告诉我站名,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夏如苏突然心有不甘:凭什么他就一口咬定我是误会他了,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他就可以误会我,凭什么他就可以凶我!
subway一进站,夏如苏果真下了车,但她没有原地等待,而是憋着一股气随着二三人群出了站。
<你在哪一站?>穆封发来信息。
<布鲁克林,你不用来找我,我已经出站了。>夏如苏咬牙切齿地打字回复,她也难得不可理喻一次。
穆封看到后,差点没被气死。他心急如焚,主要是担心夏如苏的安全。
“这么晚了,这丫头,对纽约都不熟,还敢乱跑。”穆封恨不得地铁用光速运行。
一时的任性,转头就后悔了,夏如苏漫步在更加陌生的街头,身边偶然三五成群擦肩而过的都是黑人。倒不是因为种族偏见,新闻看多了,夏如苏是真的怕。
她尽量低着头,沿着墙边往前走,祈祷着不要有人注意到她。
“hey,girl!”
“sweetie,where are you going?”
怕什么来什么,迎面而来的三个黑人小伙直冲着夏如苏走来。
一时慌神,夏如苏即刻转身,朝反方向加急了脚步。
“Don’t be afraid,come on.”
三个人从后面追上来,一步一步将夏如苏围堵到墙根。
她一步一步后退,害怕得一直哆嗦,不停地摇着头。直到退无可退,夏如苏方才想起电影里的情节,便想着效仿,以舍弃钱财的方式换取平安。
“I will give you money, please let me go.”夏如苏畏畏缩缩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所有的现金,递到他们面前。
这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相视一笑。
“Asian girl.”
“So pretty.”
她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十分后悔自己跑到了这个地方,还陷入了险境。
正当夏如苏绝望之时,从离她最近的房门内走出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带着强大气场走到了她面前,三个人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Leave her alone and go.”这个女人用很厉害的口气说。
三个黑人小伙举着双手缓缓后退了几步,而后疯狂逃窜了去。
有些不可思议,夏如苏正纳闷之时,抬头一看便都明白了。
女人把枪收回到腰间的枪托里,跟夏如苏说:“这里是黑人区,没有正经女孩子晚上出来乱逛的。”
冷静下来,夏如苏方才认清了救自己的人,竟然就是出现在穆封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方才的害怕又转变成悲伤。
“是你!”
女人觉得很诧异:“你认识我?”她觉得是无稽之谈,明明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儿。
“我在穆封房间里见过你。”夏如苏心里面酸溜溜的。
女人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夏如苏,悠悠地说:“在穆封房里?你?”
夏如苏把心一横,索性就摊开了问:“我见到你跟穆封在房间里拥抱在一起,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吧,你跟阿封是什么关系?”
夏如苏刚想措词反击,偏在这时电话响起,她只能在女人注视的目光下先接了电话。
“你在哪儿?我刚出布鲁克林站。”
“我不用你管,也不用你来找。”夏如苏带着一口怨气说了口是心非的话。
看出了端倪,女人霸气地一把抢过夏如苏的手机,说:“她在我家门口,你快点来。”
到底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这两个人都如此熟稔了,气得夏如苏抢回自己的手机就要跑。
“回来,”女人一声令下,“你还没告诉我,你跟我儿子阿封是什么关系呢。”
夏如苏整个人犹如被冰冻住,她没想到小丑竟是自己,尴尬地缓缓转过身,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阿……阿姨好。”
女人笑了:“小丫头,反应还挺快。”
真是惊天大乌龙,夏如苏手足无措,不停地挠头,直到看到不远处穆封飞奔而来的身影。
他冲过来就强势地把夏如苏搂进怀里,对二人说:“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看好你的女朋友,这么晚还让她一个人在黑人区乱晃,差点被小混混调戏了,赶紧带走吧。”女人说话气场很足。
“好的,谢谢,妈。”穆封搂着夏如苏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