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铺不大,就一间小小的房间,大概只有十余方。
房间内,足足有一半多的空间里堆满了面粉、新鲜的时蔬,为了节约空间,灰白色的墙壁上还挂着数块今天刚割回来的猪肉。
至于那剩下的一半空间,自然摆上了用来做包子的长方形大桌子,以及蒸包子的火灶。
包子铺外,店家主人效仿其他商家,同样支起一张巨大的布棚,摆上几张桌椅,这里就是一些食客吃包子的地儿。
“包子开锅喽!各位爷,刚出锅的小肉包子!”
“嗬,瞅瞅,这色泽,闻闻,多香啊!”
“哎,这位爷,别走啊,要不尝尝?很便宜的,五文钱一个啊!”
这一天天的,这家店的小二可累坏了,一张嘴压根儿就没歇过,拼了命地在卖力吆喝着。
这家包子铺的生意本来就不太景气,加上现在又不是饭点,自然吆喝声要比平时更卖力点。
不然,包子铺倒闭了,这位瘦瘦高高的店小二又要丢了这好不容易才干了两年多的活计。
布棚下,小湛起和老翁就占了其中的一张木桌,点了一壶清酒外加两笼包子,一笼纯肉馅的和一笼青菜猪肉馅的。
“来喽,嘿,这位小爷,饿了吧,快趁热尝尝!”店小二一边端着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一边大声对小湛起说道。
“我不是小爷,我叫湛起。”小湛起一本正经的跟店小二纠正道。
“得咧,湛小爷!”店小二见这个孩子很有意思,故意跟他调笑道。
店小二说罢,拿手在身上的粗布衣上擦了擦油污,就继续忙别的事了。
毕竟,这里就他一个打杂的。
“爹,这人怎么这样!都说了我不是小爷!”
小湛起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很不理解店小二对他的称谓。
“小爷”这词在他看来,很是轻浮。
“啧,人家叫你,你应了便是,哪有那么多讲究。”老翁酌了一口小酒,不经意地说道。
“外面真复杂,还是家好。”
小湛起撇撇嘴,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家里好,简简单单的。
外面的世界虽然新鲜,可是突然接触到这些“文化”,就让心思纯净的小湛起感到十分不适。
他是被动的在接受这一切,甚至是逐渐地被潜移默化。
“这就受不了?你不是还想着修炼吗?”老翁不以为然,反问小湛起。
“我可没想!”小湛起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感觉,连忙矢口否认。
“哦?那是谁天天晚上说梦话,还想要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呢!咦,昨晚好像还说了,要济世...”
老翁轻笑,又饮了一口清酒,复述出了小湛起睡着时所说的一些梦话糗事。
小湛起被父亲这么一说,小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爹!别说了...”
小湛起立刻站起身来,伸出小手,想要捂住了老翁的嘴,让他别说了。
“唰”
别看老翁已经年迈,反应速度可丝毫不比年轻的小伙子差,很轻松的躲过小湛起的“魔爪”。
“哈哈,孩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好也有坏!这是别人对你的一句尊称,就让你受不了了,那要是别人欺你辱你,你又该如何应对?”
老翁见到小湛起被他说的脸红,开怀大笑,又一次提点了一下他。
“可,可我就是觉得难受...”小湛起无言以对,蹲下身子,把头埋进膝盖里。
一瞬间的黑暗下,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这并不是矫情,只是一个孩子,在初次面对红尘世俗时的恐惧...
“孩子,你现在不懂、不理解,甚至不接触,爹都不会怪你。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呢?爹要是不在了,谁又会来教你这些?”
老翁拍拍他的肩膀,陪孩子一起蹲着,语气变得有些深沉。
他并不喜欢讲述什么大道理,只是希望孩子能够依靠自己,来想明白这件事。
“爹,你该不会像娘一样,要丢下我不管吧?”
听到父亲这样一段话,小湛起猛地抬头,泪眼汪汪地注视着老翁,扁着小嘴,小声说道。
听到孩子这样问,老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怎么会呢,爹还得看你长大呢,看你修炼有成,救天下苍生啊!”老翁强忍心酸,一把抱住他,轻声安慰道。
“哟,这,两位爷怎么了,怎么都蹲地上了,这包子怎么都没动啊,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店小二又送来第二屉包子,见这父子俩都蹲着,出于好心,开口劝他们快点吃包子。
店小二却不知,这事正是因他而起。
“是是是,马上就吃,马上就吃。”老翁抬头,看了一眼店小二,点头应道。
长时间的下蹲,导致老翁要极为吃力地才站起身来,店小二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就这样,在店小二的好心帮助下,老翁一只手撑着老腰,一只手还要将小湛起拉起来,让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嘿嘿,二位慢吃,包子已经上齐了,还有什么事,小二随叫随到!”店小二见老翁待他极为客气,很是舒心,笑着说道。
“没了没了,小兄弟辛苦了,这点小钱还请收下。”
老翁摇摇头,抬手间,一小袋钱币极为精准地落到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有些惊讶,情不自禁地掂量了一下钱袋的重量。
“多谢爷,多谢爷!”
立刻,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态,不停地感谢老翁的赏赐。
“不必客气,小兄弟去忙吧!”老翁接连摆手,让店小二放心离去。
“爹!你为什么还要给那个人钱?”
小湛起见到这一幕,心里很不痛快,等到店小二走远,他开始不开心地问道。
本来,他就极为讨厌那个店小二,却见父亲一直对他很客气,这让他很不理解。
“小起,你觉得这个店小二怎么样?”老翁没有直接回答他会为什么给钱,反倒是问了小湛起一句。
“不怎么样,在人前不过一味阿谀奉承,尽显小人之态。”小湛起撇撇嘴,对这位店小二评价很低。
“哦?那你可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老翁仿佛料到小湛起要如此回答,继续问了第二个问题。
“钱!”小湛起想都没想,脱口出一字。
“钱有何用?”老翁再问。
“书中常言,有钱能使鬼推磨。”小湛起对答。
“不对,那是权贵所为,不是他。”老翁很平静,终于不再提问。
“你,只是看见了他在凡尘中谋生挣扎的丑态,却不曾见到他靠自己拼了命活下来的傲骨。”老翁伸手,遥指那个店小二,再次说道。
老翁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只顾斟酒自酌。
小湛起转头,目光顺着老翁指向的地方看去。
距离这里不是很远,那位瘦高的店小二正在不停忙碌的,一会儿擦着桌子,一会儿又站在街道上大声吆喝...
看了很久,小湛起也沉默下来,静下心来思索。
他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从始至终,他都是站在一个制高点,甚至是作为一个“书中圣人”的角度去看这些凡人,当然会觉得他们活得卑微,红尘气息十足,不够高雅。
这种心态,跟某些书中所言的上古异族皇者蔑视人族,视其为蝼蚁的姿态又有何区别?
于红尘中争渡,本就是一件难事,又有几人能活成圣人的样子?
“爹,对不起,是我太自大了。”小湛起从椅子上滑下,跑到老翁跟前,低头道歉。
“你的心境不行,现在就当作在红尘中历练了。以后记住,每天要三省己身,知道吗?三年后,你再回看现在的自己。”
见到孩子知错,老翁有些欣慰,同时,他也并未就此揭过,而是给小湛起一番更为细致的叮嘱。
“知道了,爹!”小湛起眼里满是真诚,认真回答道。
“嗯,快吃包子吧,待会爹再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见识一下。”
老翁满意的点了点头,顺便夹了一个包子,放到小湛起碗里,让他快吃。
由于刚才的不适,导致小湛起都没心思吃饭,现在心中死结打开,胃口也跟着大增了几分。
正午时分,父子俩就堵在城外,没能吃上饭。
此时,小湛起也不管包子烫不烫,就开始狼吞虎咽,一口一个小肉包子。
“别噎着了,不够再加。”
老翁对这个孩子极为满意,因为这孩子打小儿就很懂事,不哭不闹的,每次说的话,他也能听得进去。
“小二哥哥,再加一笼小包子!”
这次,小湛起主动喊起店小二,再要一屉包子。
“来咯!”那店小二标志性的吆喝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