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神医湛稚川若有所思般的点了点头,老道人深呼一口气,准备一下子将心中疑惑与顾虑全部抖出:
“不知你先前究竟承诺过胤年什么,以至于他不畏艰险,再度回到圣城。”
“很简单,治好他孩子的病。”湛稚川抿了口茶,微微笑道。
老道人闻言,同样跟着笑了笑,说道:“你有几成把握?这孩子我看过,体内的毒古怪的很!”
“我知道这毒难缠,早在三年前,湛胤年就曾来过我这里,告知我这孩子的病,并把这毒发作时的详情撰写纸上,交付于我。”
“但我当时看完后,同样觉得异常棘手,不敢妄下结论,便与他约定一月之后再见,看看到时是否有良方可医。”神医湛稚川平静开口,简要描述出了当年的情况。
老道人点了点头,对其方法表示赞同,倘若设身处地,自己恐怕会跟神医有同样的处理方式。
湛稚川起身,先是再给老道人添了一杯茶,随后自己给自己倒茶的同时,继续说道:
“令我惊讶的是,湛胤年临走之前,又递给我一叠厚厚的信纸,上面标注了大量医书的名称,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爱夸大的人,这些书连我都感到哑然,你想想,这些书该有多少,涉猎多广。”
“而这些书,他说自己都已经看遍,让我不必从这些当中查阅,好节省我的时间...”神医湛稚川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老道人闻言,轻叹一声,垂眉摇头道:
“唉,这短短数年间,胤年真的变了好多,一个过去甚至有些急躁的人竟然可以熟读这么多的书,还尽是些晦涩难懂的偏门医书。”
“我可是清楚地记得,曾经的他是最讨厌读书的!”
神医拢了拢衣袖,露出怀念的神色,说道:“是啊,那时候的他,桀骜不驯,光芒万丈,连我这个活了数百年的老头子看着都热血澎湃,颇为嫉妒啊,恨不得用所剩的后半生时光跟他交换一年的青春岁月!”
“那后来呢?看胤年进城,想必你是找到方法了?”见神医沉浸回忆中,老道人不禁出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嗯,但不是一个月,你知道的,我很忙,足足找了三年,最终还是在胤年的提醒下,返回巫族,果真寻求到了一古法。”被打断回忆的神医并未有任何的不悦,接着老道人的话,继续往下说道。
巫族,便是神医湛稚川年轻时求学的地方,那个族群的生灵,无论男女老少皆精通巫术,咒术以及精湛的医术等等,常常以诡异莫测而著称。
基本上,没有任何一族敢惹怒他们,因为一个不小心,若是你的血肉,毛发,或是骨骼等身体组织落入他们之手,很可能会直接诅咒你,直至死亡方才罢休。
所以,巫族,是一个人人敬畏的种族,神医湛稚川的师从何族一直保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此。
毕竟,作为一名医者,想要获取血肉这样的事物,这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若是湛稚川的秘密完全曝光,就算这位神医之前医术有多么精妙,医德有多么高尚,恐怕也无人敢再度前来治病求药,更不会对他如此客气。
当然了,湛家高层显然是知道这个秘密的,甚至,湛稚川就是被湛家特地挑选,故意送去巫族调教的孩子。
况且,这么些年,湛稚川为湛家救治了多不胜数的修炼者,其中不乏有湛家的中流砥柱,一代神医的名号绝非虚传。
对于他,湛家自然是无比信任的。
“这古法能治?”老道人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相信。
对于巫族,他并无多少好感,毕竟,在他看来,那群人脸上皆涂满厚厚的油彩,神神叨叨的,像疯子一样,但同样的,他也绝非激进派,不是坚决抵制的那一类人。
神医湛稚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特地询问了师尊,他老人家也不敢肯定,只是说万千妙法中,或许只有此古法可解。”
“至于把握,仅仅五成而已。”
听到这里,老道人端起茶杯,一口饮尽,仿佛这杯中的不是茶,而是酒。
一想到小起被治愈的可能性大抵上只有一半一半,再加上这么多年毒素的侵蚀,恐怕连五成的机率都不到了,这对于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残酷了。
“别无他法?”老道人望向神医,语气里充满着不甘心。
神医抬手,茶壶自动飞起,给老道人添满后,才再度点点头,确认道:“嗯,别无他法。”
话音刚落,神医又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轻声低诉道:“或许,有贵人相助也不是不可...”
当然,此间老道人再度饮茶,并没有发觉到异常。
不知不觉间,老道人已是数杯茗茶下肚,口舌生津之余,他不禁感到一丝丝的涩苦,这令他有些微微蹙眉。
见他这副表情,神医哈哈大笑,端过茶杯,大笑道:“甘中有涩,方才是人生百味,此乃‘云中甘茶’之真谛所在。”
老道人细细品读这番话,跟着笑了笑,言道:“所言甚是,所言甚至啊,‘云中甘茶’回味无穷,不知稚川可否赠与老夫些许仙茶吃?”
“呵呵,哎,说这话就见外了。”神医冲着老道人说话间招手,从远处唤来一名白衣童子。
只见童子双手捧着半尺见方的玄黑色盒子,缓缓向着神医走来。
盒子由沉木雕琢而成的,看上去既贵重,又古朴。
待到童子来到跟前时,神医没有率先接过盒子,而是先向着老道人打开,露出了内部铺满的事物--一枚枚排列整齐的新鲜茶叶,上面均有着相同的浅浅的纹烙,似云气,犹如腾龙之形,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来。
神医微笑着说道:“这是今年寒食节前采集的‘头遭茶’,味最浓,实属上品,可惜的是,就连我也并无多少余留,只能给你这些了。”
说罢,神医盖上了盒子,示意童子递给石桌对面的老道人。
老道人笑着接过手,并摇头道:“哪里哪里,这实在是太多了,太珍贵了。”
“云中甘茶”源自这大荒深处,神医初到这片封地时,曾遍地寻访古药,并于偶然一次探药途中,他来到了一处很是奇特的地势。
一座“奇山”。
之所以称之为“奇山”,是因为它高逾几十丈,绵连数里,其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可山体表面无一粒尘土,全是光秃秃的青岩石,而这些植物不知道何时就开始扎根在青岩之上,看着这些绿植还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可一旦连根拔下,立即化成齑粉,不复存在。
更为奇特的是这座“奇山”的一面崖壁,它几欲倾倒,光滑的青岩石壁上布满细细的裂纹,让人看着都忍不住了想要赶快远离这里,生怕被这危崖峭壁砸到,白白丧命。
就这种支离破碎的峭壁之上,居然还扎根着三株低矮的古茶树,枝繁叶茂。
老树新枝抽芽,生机盎然,虽然这些茶树不多,却也碧绿连绵,点缀在着石壁之上,增添了些许的美意。
这就是“云中甘茶”的由来。
近些年来,神医很不幸地发现,随着每一次的采集,崖壁或多或少的都会造成裂痕的增加,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年里,“云中甘茶”将要绝种!
神医不是没想过在临近石崖破碎时,进行一番“抢救”,将古茶树重新栽种于自己的庭院里,可反观之前生长在“奇山”中的那些植物,一旦连根取下,当即化作飞灰,恐怕这些古茶树的移植同样难以做到。
思绪微微凝固,神医把目光从那玄色茶盒移开,转而提到:“湛慕凡他们已经三番五次地来找过我了,说是连你也同意了那件事,这话是真是假?”
老道人闻言,轻轻叹息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同意也不行啊...”
“对了,关于圣骨的移植,你有几成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