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你。”
不得不说,孤月谨是个多才多艺的才子。我看过他写的字,就连我这个门外汉都觉得他字体熊健有力,犹如苍鹰展翅一般,带着浑厚的力道。
今天又看见他弹奏古琴,只见他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弹出了一阵温婉流畅的声音,仿若汩汩流水,带着淡淡的忧伤。清风拂过,梅花的香气氤氲缭绕,孤月谨的衣袍因风而动,白袂飘扬,一副清冷谪仙的模样。我听着听着,凝神屏息,孤月谨打造了一个绝美的意境,将我们置身于月朗清晖的夜晚,周围静谧,只有阵阵微风轻拂过脸颊。
我苏小江正式宣布:以后孤月谨就是我的大哥!以后我苏小江,就是孤月谨罩着的了!谁要是敢伤我苏小江,那就是和我大哥孤月谨过不去!
玩笑归玩笑,但为什么他的琴音……这么悲伤呢?
我不知道的是,这张琴,是他的母亲察合王妃的。这首曲子,也是他母亲察合王妃亲自作的。
而察合王妃早早地就随先帝去了。
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孤立无助,被孤月长虹打断了腿,囚禁在梅园里。
睹物思人,孤月谨将琴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没想到却被我给翻了出来。
第一次……我感觉有些对不住孤月谨哈?
已经有几天没有出去了,苏桐肯定很担心我。
他身为侍卫,不能擅自离岗,所以没法来找我。
我也不好出去。现在是特殊时期,先把自己的命保住了再说。
那么,那个佩珠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有?佩珠要是死了,自己就可以完全占据这具身子,然后再去找苏桐,离开这里。
“在想什么?”
“我找到我哥哥了。”
一阵长长的沉默。
“所以呢?”
“我要离开这里了,你……”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点点头。“记得。”
我有些烦躁,站了起来,却被孤月谨抓住了袖子,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想到了什么,抓住了孤月谨的袖子,“我们去外面,医好你的腿,去看大河大山,去看潮涨潮落,好不好?”我打定了这件事情,连眼睛都发光,凑近了孤月谨,兴奋道:“只要我们想办法,总能逃出去的。是吧?”
孤月谨却有些迷茫的样子,眼里萦绕了一层薄雾,怔怔地看着我,试探般,小心翼翼问道:“一起……离开?”
我正准备点头,他却忽然抽回了被我抓着的袖子,垂眸,不再直视我的眼睛,喃喃道:“不,不能,我不能离开这里。你也不能离开,我们约定了的。”
“为什么不能离开?!”梅园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什么可稀罕的?为什么不能离开?!
孤月谨只是沉默。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却依旧是垂眸,一副不悲不喜清冷的谪仙样子——怎么,你这是要当菩萨是吧?!
可把我给气的……我盯着他好一阵,最后实在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朝他吼道:“那你就呆在这里吧!我不管了,我走了!”
孤月谨也气红了眼,用力将桌子上的琴掀翻在地。“你敢?!”
“我为什不敢?!”我下意识回了他一句,继而愣神看着地上的琴——大哥,我看这琴价格不菲,您说摔了就摔了?
您家里是有矿啊,还是矿里有家啊?
“你我既然做了约定,你便不能反悔。否则,万千苦难由你一人承担。”他朝着我冷笑起来,鬼怪得很,看得我背后直冒冷汗。
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孤月谨本来就是高深莫测的存在,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留住了我的魂魄在佩珠的身子里,万一真惹怒了他,他发狠,直接杀了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我果断认怂。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今天就做一回大丈夫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立马收了脸上的怒气,一副狗腿样,笑着为他整理了凌乱的桌子,赔罪道:“您可千万别生气,我只是说着玩呐。我定是会遵守承诺,留在梅园的,不会离开的了。至于刚刚的话……你只当我傻了!我脑子不清醒,胡乱说的!”
孤月谨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我的鬼话。
我尬笑两声,拔腿跑了。
但还没有跑几步,又听他喝道:“回来!”
认命地走回来,孤月谨已经消了气了,看着我背着手赌气的样子,竟笑了起来。
笑了……了?!
孤月谨生的是极为好看的,只是平日里冷着一张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再好看的一张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但此时一笑,实在是不得了。我这时才发现孤月谨眼睛……原来,也是有光的。
孤月谨也意识到了他在笑,表情瞬间凝固,笑声戛然而止,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他愣愣地摸上自己的嘴角,确确实实摸到了那抹弧度,他……是在笑吗?
见他收了脸上的笑意,我靠在柱子上,不爽问道:“你笑什么?”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孤月谨看我吃瘪的样子,会笑的那么高兴呢?!
看看这人的心思是多么歹毒啊,多么不讨喜啊,多么小鸡肚肠啊。
就这么在梅园里待了一个春天,夏天便这么无声无息的来了。梅园里的梅树最能反映时节的变化,大片大片的梅花已经谢了,取而代之的,是树上碧青的果子,有些早熟的梅子甚至已经挂满了枝头。
看着这番果实累累的景象,我可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得了空就躺在树上,头顶就是梅子,张嘴衔进嘴里,甜滋滋地吃着,夏日少有的凉风从叶子间穿过,吹在我脸上,能稍稍减轻夏日的燥热,再加上梅子的清甜,我在这里乐不思蜀,早就把苏桐的事情扔一边去了。
只是孤月谨最近有些不对劲。
我又往嘴里扔了一个梅子,瞄了一眼屋子:这都日上中天了,他还像往常一样——还在睡觉。
其实自打我醒来之后,他天天放血喂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子越来越差,睡觉时间越来越长,一副怎么睡都睡不够的样子。再有的就是他的气色,越来越差了现在,之前还夸他长得好看,现在却生了厚重的黑眼圈,眼里常常有血丝,有时都看的我都瘆得慌。
一副活不长要死了的样子。
今天他睡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我有些不放心他,蹭蹭蹭下了树,悄咪咪地推开了门——我也是怕孤月谨被我给吵醒了,他起床气重,再加上他现在身子不好,被我猛地吵醒了,怕是要气晕过去。
“孤月谨?”
我小声叫唤着床上的人,他背对着自己睡着,我又叫了一声:“孤月谨!”
真睡死过去啦?
我推了他一把。
“醒醒,喂!”
孤月谨被这么一推确实醒了,挣扎着眨了眨他通红的眼睛,翻过身子,懒洋洋的,像只小猫一样,迷迷糊糊地看着我。
我却是被他猩红的眸子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傻了的看着床上的孤月谨。
他今日有些古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还是先跑为好。
就在我正准备的跑路的那一瞬,背后的门却猛地被一股看不见的风吹刮关上了。
我当场给孤月谨跪了下来。
“饶命!”
孤月谨今日很不正常!我为今天自己试图叫醒他的事情而感到深深的后悔!
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现在好了,摊上了这么一个事儿。孤月谨这般……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但转念一想,似乎,孤月谨没办法走路的啊。
他在床上瘫着,能耐自己何?
但我转念再一想,刚才那阵风怪异的很,如果是他招来的……自己今天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想到这里,我的腿就越发的没力气,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惊恐不定地看着床上的孤月谨,生怕他下一秒就下床来整我。
孤月谨则是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点神志,看我瘫在地上,有些为我丢脸的吼道:“你是我的人,站起来!别丢了我的脸面!”
我见他还认得自己,不像是发疯的样子,一时连害怕的力气都散了,失去全身力气瘫倒在地上。孤月谨见我不但不站起来,还变本加厉地倒在了地上,本就不行的身子被这么一气,一口鲜血就生生给呕了出来。
我看他呕了一口鲜血,顿时吓白了脸,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连忙冲到床边,扶起了他。一边为他轻轻拍打着后背,一边赶忙倒了杯水。担心地看着他,主要还是担心他嗝屁了,佩珠的灵魂还在身子里,到时候又和我争夺身子怎么办?
孤月谨看着我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眼神柔了柔,强忍着疼痛向我挤出了一抹微笑,向我伸出了手,安抚道:“别怕。”
好在我还是站了起来,总算是没有丢尽了他的面子。
我自然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的,看他眼神挣扎地看着我,手掌向我抬起,闷哼一声,又强忍着放了下去。
我眼睛尖,瞬间就猜到了他想要干嘛——他要打我!
吓得我小脸一白,怕腿就要跑,但还是没有孤月谨的手快。
我是个心思遮掩不住的人,害怕想跑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就在我要跑的一瞬间,孤月谨抓住了我的手。
我还不知道将要迎来的是什么,还存了侥幸心,想着孤月谨已经恢复了神志,抓住自己只是因为要我安稳一些,像他们这边的大家闺秀一样,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可笑我终究还是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