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太太芷青觉得坐月子堪比坐囚牢,虽说平日里太太总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一颗心都落在了孩子身上。半夜里醒来她好像总能听见孩子哇哇的哭声从远处飘来。虽说两房院子隔着,可自己与女儿是连在一起的,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她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能暗自流泪。
张妈闻声起身,端了一杯茶走到床边,问道:“姨太太这是又伤心了吗?”。
芷青悄悄的用被角擦掉泪水,坐起身来对张妈说,“是我吵到你了吗?”。
张妈笑着将茶水递给芷青,“老奴本就觉浅,早已经习惯了。”
看着芷青喝完杯中的水又起身去添了一杯放在床头小榻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姨太太切不可心思太重了,要知道这月子坐不好可是会落一辈子的患的。”
芷青低头不愿言语,张妈帮她撩起眼前的发丝,用手绢为她擦干眼角的泪痕,“这一年来我们一天天相伴着过,你的年岁和我自家的孩子一般大,往日里你有点心思也愿意跟老奴说说,这会子怎么事事又放在心里了?”。
芷青抬起泪眼,诚恳的说道:“张妈,能不能跟老太太说说,我想见见媛儿。”
张妈看着她,摇了摇头,“现在媛儿小姐在三太太那儿都有专门负责的妈子们照顾着,您啊,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啊!”
芷青指着门外说道:“你听,媛儿他又哭了。”。
张妈转头看了看门口,接着安慰道:“姨太太,您是听错了。”
芷青坚持的说道:“不信,张妈你去听听,真的,媛儿在哭,哭的好伤心。”
张妈从衣服架子上拿了一件外服披上便往院子里走去,只听见她在院里喊着:“去,去,去,哪来的野猫,大半夜的瞎叫唤。”接着听见“咕咚”一声,什么东西砸落在地,吓得野猫“喵喵”乱串。
闻声,院子里的小丫头明微跑出来问:“张妈,怎么了?”。
张妈招手低声唤明微过来,“明天你去找外廊门上的老孙,叫他找几副耗子药,回来掺在猫儿饭里,把这里里外外都弄弄干净,里头那个也就安心了。”说着她指了指门里头。
明微会意点点头,“哎,我知道了。”
张妈一回屋,便对芷青说道,“姨太太放心吧,没事儿,外头野猫打架呢。”
芷青摇了摇头,不言不语,一个劲儿的低声抽泣。
张妈走到床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姨太太自打您进这个院门那日起您便知道,以后的孩子都是要给三太太抚养的。并非张妈狠心,迟断不如早断的好,明知不可求,还作什么去亲近,让自己更加无法割舍。”
芷青呜咽的说道,“张妈,她在我肚子里面十个月,每一下的跳动都与我血脉相连,如何让我能够割舍。”她手指着门外,“张妈,你听媛儿又在哭了,我们母子连心吶,媛儿她想要我。”芷青说到悲痛处,只能手扶床框大声地恸哭起来。
张妈看着她这样,也于心不忍。伸手扶着芷青,安慰道:“姨太太,咱们吶,做人要知足。有些事儿不用您操心的,也不该您操心。”
芷青呜咽道:“自打她生下来,我就没有抱过她。想我十月怀她,心脉相连,连她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现在连我们母女俩见一面都是奢望。”。
张妈不悦的说道:“既知是奢望,就不该去想她。”
张妈为她擦掉泪水继续说道:“你自己想啊,当初因着你家里穷,你妈快病死了却无钱瞧大夫,你兄弟因为无银钱娶不上媳妇儿。你爹把你卖给人牙子的时候可想过,你会卖到什么样的人家,受什么样的罪吗?张妈也是女人,知道咱们的难处,可也得为别人想想。”。
“李家是大户人家,而且是知书达理的大户人家,打从你被卖进这个家,老爷太太们有没有为难过你?我来了这个家十来年了,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主子。不说别的,就是给三爷做姨太太当初也是问了你的,你见过哪家这么宽待下人的?别家那些个深宅大院的,老爷们看上了谁,就是强占了去,下人们谁又敢说个不字!”。
“三爷和太太的感情是全府上下都知晓的,哎!只叹咱们三太太福薄,也是你命好,为给三爷延续血脉才纳了你的。自打你进这个院,太太对你也算是尽心了,好吃好喝,绫罗绸缎,但凡太太有的,均不落你这儿一份。太太知道你家里还有父母兄弟,为了不使你惦念着家里,为了让你安心,非但不嫌弃,还给你家里翻建了屋子,给你哥哥和弟弟找了份差事儿,眼瞅着你兄弟都要娶媳妇儿了,你家的日子也好过了,为什么能这样?全因咱们三太太是慈心菩萨般的人儿!”。
“还是那句话,咱们做人吶,得知足。虽说媛儿小姐是你姨太太生的,可太太却是当亲生的一般疼爱的,有太太这样的主母护着,断不会叫小姐有点半委屈的,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张妈也是过来人,咱们为人母的,只要孩子好了,一生平安无忧。就是让我余生青灯古佛,我也无甚牵挂了。”。
芷青被张妈说得已经无法去思考了,眼睛一动不动直直的盯着她。
张妈见她的话起了效果,便继续说道:“再往远了说了,这才是头一个呢,以后啊,咱把身子养好了,日子还长着呢。听张妈的劝,你啊,就是要把身体给养好了,其他的都不用去想。”
芷青转而仅仅抓住张妈的手,从床上跪起来,不停的给张妈磕头,“张妈,您说的我都知道。可这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叫我如何舍得,我求求你,你跟老太太说说,让我见见媛儿,我求求你,跟老太太说说。”
张妈看她如此吓得紧紧的抱住芷青,“姨太太,别这样,您可千万别这样。”
芷青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恳求道:“张妈,我求求你,无论如何,我只要看一眼就足够了,哪怕远远的看一眼。行吗,张妈?”。
张妈想了想,缓缓的说,“你给张妈点时间,好不好?这段时间,你不许再这样闹了,好不好?”
芷青信了她,点了点头。张妈喂她喝了点茶水搂着她像哄小孩一般的哄着,渐渐的芷青已经哭的累了乏了,得了张妈的保证,她的心安了许多,便渐渐的睡去。
张妈待芷青睡着后轻轻的帮她掖好被子,叹了一口气道:“哎!舍不得也得舍得,当初既是你自己作的决定,又何必如此想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