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春天并不像书上写到的那样温和而柔美，反而就像是一个性格暴戾的少女一般，总是走在极端上，多风或多雨，下午的时候，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大雨，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路面上的积水变得越来越多。
春雨是很多很多散文小说都曾经写过的，像眼泪一样的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我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窗外出神。
过了一会儿，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卫生间走去。
我坐在马桶上，握着手机想要给林江发一条短信，但是又不知道该怎样编辑才显得不那么刻意，思来想去，我飞快地敲下一行字：“那你的车子你打算要怎么办？该不会要就这样开吧？”然后点击发送。
忽然，我听到门外传来两个有些熟悉的女声，仿佛在刻意压低声音小声议论。
我竖起耳朵听着，渐渐地，我觉得心脏就像是被一根坚冰做的冷箭刺穿了一样，整个人都僵硬着动弹不得。
“芬迪姐，你明知道陈姐不在办公室，你还拿着项目书去找张总，你这样……就不怕她发现吗？她可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啊。”
另一个女声听起来得意极了，一点都不像是平时那么柔和而谦逊，说：“放心吧，张总那个人我了解，她骂人是不会告诉别人原因的。”
“芬迪姐，经过这么几次，我看陈桐应该也在公司呆不长了吧？下个总监人选还不是妥妥的在你手里？”
又是一阵轻笑，她说：“好了好了，适可而止啊，做人要低调懂不懂？再说了，还不一定呢。可是我今天没想到的是，陆总居然在张总的办公室，我进去的时候陆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你猜怎么着，当时我就觉得，有的时候，你想做一件事情，上天都帮你呢……”
“芬迪姐，你真厉害，陈桐现在恐怕还不明所以呢……”
“好了，这件事情你就当做不知道，烂在肚子里，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传出去了，你可别怪我……”
“哪儿会啊……我还等着你升职加薪抱你的大腿呢。”
“行了行了，赶紧工作去吧。”一阵脚步声之后，紧接着，洗手间的门被不轻不重地甩上了。
我走出来，站在楼道里的窗前，不停地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场大雨之中，春日的景色竟然显得有些萧条和悲凉，从窗户望出去，整个商业区都沐浴在一片寒冷的灰色阴雨里，从乌云缝隙里漏下来的浅白色的光，把整个城市照得一片空旷，撑着伞的路人们，瑟缩着迅速走过。
雨滴被风吹得在窗户玻璃上留下一道一道透明的痕迹来。
等到我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我看到窗户上自己的倒影，脸上维持着那种公式化的笑容，妥帖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满意地转身朝着办公室里走去。
我走到芬迪办公桌旁，轻轻敲了敲她的办公桌，低头打量着她。
“陈姐，什么事？”她抬起头来，冲我露出一如既往的那种深入人心的微笑，就是这样的假面，让我竟然还一度跟她推心置腹觉得她无比可靠。
我低头对上她的视线，直到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开始躲闪我的视线，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复杂的光芒。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冲她轻轻勾起嘴角，然后转身，昂着下巴朝着办公室里走去。
我看着她站在我的桌前，心里忽然感慨万千。她是变了很多，从当初刚刚进入公司跟着我，那个时候的她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都无比干净纯粹，可是现在，她的笑容依旧那么容易打动人，但是眼神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我只觉得悲哀，为我自己，也为了她。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我看着她问。
她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你的那个项目书做的很好，跟之前给我的那份天差地别，我也很惊讶，你居然悟性这么高。”
她抬起头看着我，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为虚假的笑容，说：“陈总监，都是你带的好。”
我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记得当初你跟我一起去奥美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
“什么？”
看来她已经忘了吧，也是，活在谎言和虚伪的世界里，又怎么还有精力去记住那些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呢？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配合。
我笑了笑，说：“是工作太多了吗？自己的话都不记得，你说，很羡慕我有那么好的朋友，自己觉得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没有交心的人。”
“哦……是这个啊，我记得呢。”
“你还记得我怎么回答你吗？只有真心待人，才能得到别人的真心，不是吗？”
只见她的胸口微微扩大一圈，脸上又重新挂上了她的那种标志性的笑容，说：“陈总监，你现在叫我过来，该不会是叫我来叙旧的吧？”
我低头一笑，心里却一阵苦涩，就像是浓缩的美式咖啡直直地流进了心里一样，说：“没有，只是跟你说项目书的事情，突然想起来罢了。”
她笑着点点头，正打算开口的时候，我又继续说：“还有，刚刚在张总办公室，她给我看了你做的项目书，很不错，不过以后我不希望从上级那里看到我手下人的工作成果，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听到我的话之后，她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明显的震惊，但是很快，便又恢复往常的模样，笑着点点头，说：“陈姐，我出去了。”
夜晚回到家里，我只觉得身心俱疲，匆匆洗了澡之后就跌进了床里。从宜家买来的新床垫果然比较舒服，没过多久，我就觉得眼皮变得很重，恍惚之间好像已经睡着了。
就在我快要入睡的那一刹那，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疯狂地震动起来，伴随着一阵熟悉的铃声。
我不情不愿地挣扎着坐起来，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拉长声音说：“喂，尊敬的母亲大人，这么晚了您有什么吩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