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铃冷笑道:“可惜人家不喜欢野丫头,只喜欢洋里洋气的女娃儿。”
见话不投机,赵骥赶紧闭了嘴,跟在魏氏滑竿后面只顾低头爬石梯。
一路只见苍松翠柏拔地而起,有一种古木参天、庄严肃穆的感觉,情形与江边大路大不相同,众人心中不禁凛然生敬。
石梯两边,在岩石角,或是大树下,不时会出现烧过的纸灰,或还在燃烧的香烛,越接近山门,出现的频率越高,可见善男信女之虔诚。
不到一个时辰,队伍就爬完脚下弯弯拐拐的石梯,来到了大佛寺的山门前。
大佛寺位于白塔山半山腰,建于唐代,前清嘉庆年间曾重建,供奉着如来佛祖的全身坐像。
山门前有一块平地,是香客力夫们歇脚之所,赵骥将魏氏从滑竿上扶下来,让众人在石栏杆处暂歇。
李东从长年的挑子里拿出一个水葫芦,又拿出几只碗,让大家喝水。
水碗传到罗铃时,罗铃推开说不渴,眼光只一个劲往山门里面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赵骥笑着对李东道:“东舅舅,早晓得我们从家里带一缸醋来就好了。”
李东一脸糊涂:“烧香还带醋?我只带了两罐油哦。”
罗铃脸色一红,低头不语,魏氏拉着她的手道:“罗妹妹,莫听他们打趣。一会儿见到了王隆,要好生跟他说,莫吵莫闹。”
李东这才恍然大悟:“二少爷硬是会闹玩意儿哟。”
赵亮煞有介事地对众人道:“其实要说起这吃醋的典故,也跟我们眼前的大佛寺一样,都是来源于唐代,当年唐大宗赐给大臣房玄龄两名美女......”
他话还未说完,有一男一女从山门里走了出来,男的不知对女的说了什么,那女子格格笑个不停,看样子十分开心。
罗铃面色大变。
赵骥一直关注着她,此时忙高声喊道:“王隆兄弟。”
那男子正是王隆,而女子便是彭玉石的千金彭姮容。
骤然见到赵骥等人,王隆十分惊讶,又看见了满面怒气的罗铃,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他忙丢下那彭姮容,奔下台阶,来到罗铃身边,急急地问道:“你啷个来了呢?”
罗铃面冷如霜,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是哪个?我不认识!”
王隆僵住了。
彭姮容走下台阶,与赵骥等人相见。
她今天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长发如瀑,披在肩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样的香水,只觉香气扑面而来,让人振奋而不安。
赵亮满面含笑,盯着彭姮容上上下下地乱看,似乎对她的装束很是羡慕和喜欢。
赵骥不禁心中好笑,暗道:“还以为他成天读古书,一定是个老学究,却原来骨子里也痴迷新潮的东西。”
彭姮容又走到王隆身边,笑吟吟地站着,似在等着王隆介绍罗铃。
但见罗铃怒气冲天,王隆哪敢造次,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妥,让罗铃火上浇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因此脑子里紧急思考着,如何将彭姮容从这里引开。
忽瞥见山门上的对联,立即有了主意,便转而向赵骥高声道:“赵二哥,你来得正好,彭小姐问我这大门上的对联,我可搞不懂,请你给她讲一讲噻。”
赵骥指着赵亮道:“我们这里有个老夫子,还是请他给你们讲一讲吧。”
赵亮欢声答应。
王隆忙请彭姮容来到大门前,站在赵亮的身边。
门上联云:
坐观良水奔腾喧嚣不舍昼夜
光照嘉城浮然宁静未计月年
赵亮指着对联,逐字逐字地向他们讲解。
罗铃找不到发作的借口,见王隆不时地回头往这边看,便拿眼恨恨地剜着他,弄得王隆想看又不敢多看。
魏氏看在眼里,悄声对罗铃道:“罗妹妹,你也跟着上去听一听噻。”
罗铃一下子醒悟过来,感激地看了魏氏一眼,便走过去站在王隆身边。
王隆这下躲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向彭姮容做了介绍。
彭姮容笑着向罗铃伸出手去,罗铃一下子紧张起来,身体变得僵硬,眼光中的怒气也在积聚。
王隆怕她误会,忙向她解释这是握手的洋礼节,并拉起她的手与彭姮容的手握了握。
面对着洋气和使用洋礼节的彭姮容,罗铃很是扭怩不快。
彭姮容却并不介意,始终落落大方,笑意盎然。
讲解完毕,王隆对罗铃道:“我还要陪彭小姐去游览锦屏山,你如果在大佛寺没啥事,干脆跟我们一起去吧。”
罗铃道:“哪个说我没得事,你们各人去,我不得空。”
彭姮容道:“罗妹妹,一起去吧,不光是你,请赵亮也跟我们一起去,这么好的明胜古迹,请他详细给我讲解一下,王隆什么都不懂,不是个好向导。”
罗铃心里原本想跟着去,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赵骥早看出她心思,便劝她跟着一起去,罗铃借坡下驴,答应了。
赵亮道:“哥,你同意我也去啊?”
赵骥点头道:“去吧,你的香由哥替你烧。彭小姐是外地人,你要搜尽腹中所学,把我们良州的古迹山川、人物风貌,好好地向她介绍一下。”
赵亮喜出望外。
彭姮容谢过赵骥,辞过众人,就与王隆带着罗铃和赵亮,下山去了。
歇息已毕,赵骥扶着魏氏,走进大佛寺山门,来到供奉佛祖的大殿。
李东拿着香蜡纸烛跟随。
佛祖面向良水,有数丈之高,乃是从山崖上剜石刻出,称为摩崖造像。
在佛祖周围,还镌刻出上万尊小佛像,密集整齐,道场庄严,陪侍着雍容华贵、气象万千的佛祖坐像。
殿内幢幡四竖,香烟缭绕,檀气氤氲,一派香火极旺景象。
赵骥和魏氏点了香、烛,供奉在佛前香炉里,代赵亮也供了香。
赵骥带着魏氏跪在佛前的蒲团上虔诚祈祷,祈求佛法无边的佛祖赐予几个睛天,以让赵家醋坊早日点火开工。
李东将带来的供品恭敬地摆放在供桌之上,向功德箱里捐了香火钱。
出了殿,又往旁边虎溪方向而来。
虎溪位于佛祖大殿左侧,有一座药师庙,供奉着药王菩萨孙思邈。
赵骥附在魏氏耳边悄声道:“我这才明白妈为啥要喊你也来了,原来是为了给药王菩萨上香,好让你早日怀上。”
魏氏脸一红:“不晓得东舅舅准备得有药王庙的香烛没?”
赵骥一转身,却不见李东跟来。
两人站在路边等了一阵,才见李东手里提着一大兜香烛供品急急赶来。
李东道:“来的时候二太太特意交代,要备两份香火供品,佛祖大殿一份,药王庙一份,我才去山门外挑子里拿来。”
赵骥和魏氏相视一笑,道:“让东舅舅跑路了。”
李东道:“二少爷、少奶奶啷个恁个客气耶。”
赵骥接过李东手中篮子,一手扶着魏氏,走进药王庙中。
李东站在门口等候。
约摸小半个时辰,赵骥和魏氏才从殿中走出。
三人在殿前一棵大树下略做歇息,李东备有干粮,大家便打了个尖儿,方才起身游玩。
游览了唐宋摩崖石刻、北魏石狮、牌碣题刻,还有状元洞等处,才回到山门外的平地,时辰已到未时了。
魏氏因裹着小脚,沿路又多是陡硝窄逼的石梯,虽有赵骥一路搀扶,仍然早已香汗淋漓,小腿乱颤。
赵骥扶着她上了滑竿,启程下山。
因下山的石梯太陡,滑竿伙计将滑竿倒着抬,魏氏只能将身子仰躺在滑竿上。
滑竿旁边别着一把油纸伞,以遮挡魏氏的身体和天光,在晃悠悠的摆动中,魏氏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了盐坝井码头才醒来。
渡江回到武庙街,进院儿已过酉时。
赵骥和魏氏在内院碰上赵亮正从上房出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亮说早就回来了,又问赵骥道:“哥,啥时候去成都?彭姐姐过两天就要回成都了,她喊我去她家里耍。”
赵骥道:“她啥时候回成都?”
赵亮道:“就在这两天吧。她丈夫在成都的银行上班,她回去后,也要到川省女子学校去教书。”
赵骥道:“我们也快了,只等今年新醋一酿出来,就往成都走。”
赵亮道:“哥,你搞快点啊,我都等不及了。”
赵骥道:“只要天气好起来,哥立马就开工。”
来到上房,赵骥和魏氏向赵羡和李氏禀告了到大佛寺烧香的情形,李氏特意问了到药师殿上香的情况,两人也详细回禀了,才退出上房,回到自己屋里。
洗漱上床,赵骥说今天走了一天,问她累不累?
魏氏说终于亲自去求了药王菩萨,这心头踏实了不少,又在回来的滑杆上睡了一觉,这时候还莫啥瞌睡。
赵骥便笑道,这种事半在天意半在人为,既然你不累,那我们就再接再厉努把力,看诚心能不能感动上天。
魏氏知道他的意思,便先替赵骥脱了衣服,又接着脱了自己的,偎进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