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看她思索,说,“主子,你明日回门,是否是为了江有汜?”
“明日他也在?”写意揉了揉额角。
“.……是的,他和苏诺诺的婚期将至。”难道主子不知道?
“那明日不回门了。”写意烦躁道。
小七表示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明明是冲着不让宿然大人好过来的,如今却对他避而远之,小七表示不能理解,自家主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写意喝了杯茶,缓缓地消去心里的烦躁,如今除了宿然,也就是如今的江有汜,气运最大的就是顾式和苏凉靖,对两人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计划,只是现在世界出现改变,目的的完成还是有些难度。
她的目的,其实从来不在于去报复宿然,而是永生殿初醒之时,她就感觉到了宿然的虚弱和其中的一些端倪。其实恨宿然吗,她不知道,但是看着他湮灭,她也做不到。
本来她是想再去这十八个世界,去帮他收起他消耗在这些个世界的大道法则,顺便虐虐他,可是见过这个世界的江有汜之后,她忽然就不想这么做了,一看见他,那一次次的背叛与抛弃就会在她的脑子里爆炸。
她快承受不住了。
疼怕了,就长教训了。
觉得就这样吧,避开他,帮他收集遗落的大道法则之后,一切就结束了,到那之后,真的就什么都结束了。
这边刮完胡子的顾式喜滋滋地进门,却被管家挡在外面,顾式不想跟他废话赶着去瞅媳妇呢,就硬往里进,管家怒了,当场号召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给我把这小白脸轰出去,教训教训,叫他知道什么地方该闯,什么地方不该闯!”
顾式两眼一瞪,“你他娘的说老子是谁!”
管家一听,有点耳熟,再往前一瞅,这目若朗星的小白脸,是他家……将军!
管家差点要跪了,顾式没管他,大马金刀地往内院走去。
写意当时正在窗户边上喝着茶,拨弄着一盆四季海棠,冷不丁一张大脸出现在在窗户对面,呲着一口白牙,“媳妇儿!你看老子是不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风姿绰约风…….额,风情万种!”顾式肚子里头没有墨水,绞尽脑汁,把脑子里认为夸人美的词儿想了个遍。
“噗!”写意一口茶全都喷到顾式的扑愣着一双星星眼的脸上,顾式这边顶着写意的口水,幽怨的地看向写意。
写意忍俊不禁,拿出帕子一点一点擦掉顾式脸上的水渍,动作轻柔。顾式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她的想法。
他这样,她喜欢吗?
写意抬起手,向着自己这边挥了挥,“夫君,过来点。”顾式逆着光隔着一个窗台站着,写意看的不太真切。
顾式听话地往那边靠了靠,写意抬起手,摸上顾式的脸。顾式的胡须剃得很干净,有专门净了净脸才过来。是以写意摸得很舒服,顾式僵直的站着,任由写意在他脸上胡乱捏弄。
剃了胡须的顾式俨然就是和之前判若两人,目若朗星,鼻若悬胆,眉眼间因为常年征战沙场而显得有些凌厉果断之气,这要是凯旋之时以这种面貌去被百姓迎接,又不知道成为多少春闺的梦里人。
“嗯,夫君很帅气,很风流倜傥风度翩翩风姿绰约……嗯……风情万种!”写意仔细地看着顾式的眼,放下手,认真地说。
顾式天生脸皮是个砖头砌的,就是厚,在军中和兄弟们插科打诨惯了,自个儿夸自个儿跨到了天上都脸不红心不跳,一点都不害臊。但是现在写意这样认认真真地夸他,倒是叫他红了脸,顾式不好意思得把手放到耳后,嘿嘿的笑了两声。
女子温柔看向男子,男子一脸羞赧,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显得时光静好,岁月温柔。
晴娘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下柔软且欣慰,拦下了要去院内送茶点的婢子,婢子不解,顺着晴娘的视线望去,看见窗边一对璧人,那是……将军?
她被这一副画一般的画面惊艳到了,呆怔了一下,又很快羞涩地回过头,退了下去,预备等过一会再来。
翌日,按照天朝惯例,是新妇回门的日子,穆帝便准了顾式假期,让他陪着写意回门。顾式这边也是收拾完毕,却看写意不慌不忙,拿着一些花花草草捯饬,并没有准备出发的意思。
“夫君,昨日我让晴娘带了一些莲花花苗回来,今日如果再不种的话,怕是苗就蔫了。”
“可是媳妇儿,你不是让我陪你回门……”顾式疑惑,发生了什么?
写意打断他,“回门重要,陪我种花重要?”并没有解释什么。
“自然是……陪媳妇儿种花重要!”顾式再憨,也能感受到自家媳妇不高兴了。
一上午,两人卷起裤腿,在莲塘里忙了大半个上午,倒是不累,玩的都挺开心。倒是国公府那边,见出嫁的大小姐和新姑爷都没有出现,派人来催过好几次,都被将军府拒之门外。
“那小浪蹄子造反了!以为出嫁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了!继续去,把你们的大小姐请回来!我倒是不信,出了国公府不过两日,她就仗着将军夫人的面子摆上谱了!”也不瞧瞧自己嫁上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就算是个将军又怎么样,不过是市井里爬出来的粗鄙玩意儿。
面对盛怒之下的夫人,小厮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滴,“是……是,小的继续去。”
这边的写意也接到消息,江有汜已经离开国公府,于是国公府再次派人来催的时候,写意便应下了,和传话的小厮一起回了国公府。
国公出去议事,此时只有国公夫人王氏就坐在大堂里的太师椅上。她冷笑地地看着这个女儿,思索着该怎样对待这个女儿,正要训斥,就看见写意晕下了,顾式连忙横抱起写意,一脸歉意地对王氏道,“抱歉了,母亲,夫人她身子不适,小婿便先带夫人去休息了。”
走到一半,他回头说,“还烦请母亲找人带路去夫人的闺房。”便慢慢走出去了。
王氏气的心尖儿颤颤的,她还看不出来写意是装的,这几十年的内院她就是白待了。再看看俊朗温柔的顾式,就更气的说不出话了。本来以为她嫁了个不懂疼人儿的顽石,谁知道竟是一块璞玉。
真是便宜那个小蹄子了,王氏恨恨的想。
写意半路醒了,顾式便也就遣回了前来带路的小厮。
“夫人怎的就醒了?”他还没有抱够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装?”写意略惊讶,问道。
“我就是知道!”他才不会说是因为他一直在看她,所以能够知道她的小心思。
怎样喜欢一个人,顾式不知道,但是顾式知道,只要一直看着写意,看她说话,看她笑,看她睡觉,只要一直看她,想着她,他就能够知道她所有的的小心思。
写意并没有追问,看向前面的大树,眸光闪了闪,“眼睛转那边有一棵木槿树,我小时候经常在那里骑秋。”她拉着顾式的手,向那边走去。
上一世的顾式就在这里遇见了苏诺诺,并接住了从树上落下的苏诺诺。苏诺诺就像一只淘气的五彩斑斓的蝴蝶,飞进了顾式的心里。
透过影影绰绰的树叶,写意看见了粉红色的衣襟。
走近一看,果然,苏诺诺坐在树干上,手里慢条斯理地抚摸着一只波斯猫,好奇的看向两人,准确地来说,是看向顾式。
果然就算是来的时间不对,情节还是一样么?
“呵。”写意心中冷笑,交代了小七几句。
小七会意,顿时一道冷气猝不及防地弹向原本在苏诺诺怀里小憩的波斯猫的双眼。
“啊呜!”原本懒散的猫受惊,眼睛疼的睁不开,发疯似的乱挠,苏诺诺冷不丁被挠到,疼的从树上摔下来。同时那只猫也跳下来,好巧不巧,正扑向写意的脸。
顾式见状,拦下那只猫,将它摔到地上。之后,急急地去检查写意有没有事,发现她无碍之后松了一口气。
顾式转眼看见地上的苏诺诺,满眼厌恶之意,他最讨厌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尤其是血肉至亲之间的算计。刚刚那只猫还好好的,偏偏他和媳妇一来,那只猫就发起疯来,刚好向他媳妇的脸上挠过来,怎么这么巧?
这个国公府小小姐抢了原本姐姐的夫君还不够,还嫉妒姐姐的好颜色,意图毁掉吗?顾式越看这个女人越难受,转过身看看自家媳妇,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苏诺诺见顾式不来来扶她,就摆出了一向撒娇的可怜模样,“姐夫……”
顾式听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个“滚”字刚要圆润的说出来,想起来这好歹是自家夫人的妹妹,就忍住了,从树上掰了一根树枝,连看都不看的戳向她。
苏诺诺惊讶的看那那节树枝,这是要她……拉着树枝起来?
了解了顾式的想法,苏诺诺觉得被人侮辱了,她的那些爱慕者哪个不是看她眼里掉了水珠儿就巴巴的捧上各种玩意来,她何时被这样对待过。
苏诺诺恼恨地指向顾式,指尖气的发抖,“你……”
“不起算了,媳妇,我们走,去你院儿里!”扔了棍子,拉起写意的手就离开,写意也便跟着离开了,并不打算管这个妹妹。
不过写意回头看了看苏诺诺,觉得她有点可怜。而苏诺诺觉得她的眼神里都是嘲讽和得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个情之所起,其实讲究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就像是某个世界的诗人描写的那样:一个落魄才子,在葱茏烟雨的江南水巷里看见了一个丁香一般,撑着油伞的姑娘,那位才子会对佳人一见钟情,是理所应当。
葱茏烟雨是天时,温柔的江南水乡是地利,而才子佳人,是人和。完美的天时地利人和造就了一个心动的瞬间,情之所起,不过由此而已。
而顾式和苏诺诺之间的天时地利仍在,不过是她搅和了这么一个人和,便打碎了那个瞬间。
心动其实就是在那个瞬间,没了那个瞬间,其实就什么都没有了。
本来写意打算傍晚就回去,奈何皇上临时宣顾式进宫,不放心写意一个人回去,再加上国公本来就有拉拢顾式,早就叮嘱王氏要将顾式夫妇二人留下,于是写意便留宿在国公府。
晚间的时候,写意用了晚膳,便去小厨房里做了些宵夜,放在那里温着,等顾式回来好用些。
忙完之后,就坐在灯火旁边,端着绣棚,绣着花样。
国公走进来,就看就这样一个侧影,灯火幢幢间,他好像看见当年那个温若芝兰的女子。国公定了定神,走进门,写意看见他,恭敬地喊了声父亲,语气里净是生疏。
国公苏伐也知道父女二人之间没有什么亲近的话,便省去了寒暄,直接就说,“今日下午诺诺的猫惊了你是她的不对,可是你作为长姐对诺诺不管不顾,确实过分了些。”
写意抬头望向苏伐,“父亲来也不问女儿婚后是否顺意,便要直接来兴师问罪的吗?”
苏伐撇开眼睛,好像不敢望向她的眼睛,“我听你母亲说了,顾将军并不像外人所说那般不堪,我与他同僚虽不久,却也晓得他不坏。”
写意低头继续绣着自己的刺绣,并不回答。
苏伐继续道,“你也莫要再怨恨你妹妹,毕竟她还小,你们血肉相亲,本就应该互相扶持,相互修好。”
“嗯。”写意敛眼,低低的回答。
苏伐见写意应下了,也瞧出写意实在没有什么话可与他说,便道,“你先休息,为父明日再来看你。”说罢便欲离开。
到了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听闻母亲当年有一姐妹,两人姝丽双娇,冠绝京城,相传二人之间焦不离孟,情浓似漆。”话语低低,好像是一句叹息。
苏伐猛地回头,看向写意,发现写意低着头,那句话似乎并不是对他所说,而只是一句叹息而已。
他仔细看向写意的脸,想要发现什么。但是并没有什么异常,苏伐想,大概是他多想了,写意并不知道什么。
看着写意那张越发酷似那人的脸,苏伐心中恍惚,转身离开,脚步间竟有些狼狈,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