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家的第三天,刚安置好所有的行李物品,顾然的公司接下一个大工程,而她所在的部门负责和甲方接洽并制定策划方案。彼时,她便投身进了没完没了的加班行列。
有时候何子奇打电话过来,她一边塞着耳机跟他聊,一边吸溜吸溜吃杯面,同时眼睛紧紧盯着电脑显示屏,拿一次性叉子的手还偶尔腾出来敲打几个字,说是忙地连轴转一点也不假。特别到后几日接近方案定稿的时候,她连正常休息的时间都得挤挤才挪得出来,更别提旁个伤春悲秋的闲事。
在生存的压力面前,一切不能折换成金钱和物质的虚有事物都显得微不足道,不堪一提。
忙活大半个月,繁重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暂时不用再当苦逼的加班一族了。她大睡特睡一觉醒来,发现窗外吹进来的风夹着丝丝凉意的时候,十月已经过了一半。而这时,距离她跟陈以砚分手的时间也过去快一个月。
先前忙的时候无暇去伤情悲悯,现下一得空,那些闲思杂绪便都如雨后春笋,纷纷按捺不住冒出尖来。只是时隔快一月之久,现在再回头去看,当时的悲愤难过都淡了许多,倒像站在冬日里遇冷起雾的玻璃窗外,看屋里的景象总蒙着一层模糊,让人生出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期间陈以砚和宋一心是联系过她的,一来她确实忙,二来,也是真不想面对他们,索性电话不接,短信微信统统不回,过一段时间,他们也渐渐歇了。
歇了也好,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辩解?或者寻求原谅?又有什么意义?前者没有必要,后者,也不过是他们自己想求一个心安罢了。
顾然扪心自问,她不需要那些出自他们之口带着自我洗白性质的解释,更无法在经历了欺瞒与背叛的双重打击之后效仿菩萨心肠去宽慰他们。她自己尚且未能完全放下,又哪来的宽宏大量去解脱别人?
哦,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顾然连续加班快两周的时候,有一天半夜九点多下班,刚走出公司大楼门口,就撞上了专门守在公司门口堵她的陈以默——陈以砚的弟弟。
当时顾然累的两脚走路都在打磕绊,陈以默猛地一下扎进她的视线范围内,惊得她一个激灵,精神为之一振。
稳定了心神之后,顾然几欲破口大骂,“陈以默,你想吓死我呀?蓄意吓人致死也可按故意谋杀罪论刑的你知道吗?”
若按往常,陈以默肯定接住她的话头掐上几句,可那天,他只是两眼直直盯着他,表情异常严肃,仿佛盯着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顾然,我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你不接也就算了,我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就算不想回我,随便给我发个表情包都行啊。你可真行!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担心你?怎么,你跟我哥分手,连我都打算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顾然被陈以默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整蒙了,半天才缓回神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冲陈以默勾一勾嘴角,讥问道:“你听说过‘连坐’这个词吧?你也应该知道它的意思吧?没错,我跟陈以砚分手了,他劈腿,背叛了我,他彻底恶心到我了,我只要一想起他心里就犯堵,所以跟他有关的人、事、物我都不想看到听到碰到,包括你!懂吗?小弟弟。”
“你……”
“怎么,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顾然冷笑地看着他。
陈以默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发作,自己难受了好一会儿。有时候他喜欢她的巧言善辩,有时候又会被她的伶牙利嘴气得牙痒痒,而往往后者居多,就像现在这一刻。
过一阵子,他深深叹一口气,“算了,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气头上,你刚才说得那些话,我不跟你计较。”陈以默顿一下,接着又说:“可是顾然,我认识的你一直都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你就算恨死了他,永远不想再见到他,可是,我们还是朋友,跟之前一样。不是吗?”
……顾然不置可否地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底下写着淡淡的疲倦。片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以默,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很累……,”她摇摇头,“我不是故意不理你。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陈以默将她疲惫的神色看在眼里,说话的语气不由放轻了几分,“然然,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好受。只是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我联系不上你,只知道你朋友把你接走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儿,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我特别担心你!”
“以默。”顾然看着面前这个比她小四岁的,虽已工作两年有余,却仍未丢失清亮气息的大男孩,听他言辞恳切地说着对她的关怀和担心,内心最深处那一小块一直被严寒阻隔、冰层覆盖的幽冷之地,骤然间霍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有股莫名心酸,又似委屈的细流,悄悄渗蜒出来。
顾然低下头,借着垂眸的动作敛下眼底迅速泛起的水光,再抬头,又是一派平波无绪的姿态。她说:“以默,谢谢你。”
陈以默细细端详她,很多话想说,又怕将她逼得太紧……
“很晚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顾然微微浅笑着说:“不用了,我住的地方跟你不顺路。我到对面坐公交车,四个站下车走几步就到了,很快的。你先回去吧。”
“然然,你就让我送你到楼下吧,不然我不放心。”陈以默坚持。
“……行。你喜欢。”
陈以默真的送她回到楼下,顾然跟他道晚安,转身准备进楼的时候,他突然又把她叫住,问道:“你是跟你朋友一起住吗?”
顾然如实地说:“不是,我新租的房子。”
“一个人?”
“目前是。”她想了一下又说:“可能迟点还会有别的房客住进来。怎么啦?”
“没事。”陈以默摇摇头,冲她挥手,“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好。你也快点回去吧。”
转眼,跟陈以默的那次见面也过去一个多星期了。这段时间他人没再出现过,倒是偶尔踩着饭点的时间发微信来,问她有没有按时吃饭。
哦,说到吃饭,顾然突然想起来,上个周六她还在公司加班的时候,房东给她打电话,说有个人过来看房,当天就签协议了,又说这周末差不多午饭的时间搬过来。当时房东在电话里跟她拍着胸口保证,“顾小姐你放心,这位先生人看起来仪表堂堂,也没什么不良的生活习惯,而且他还说他也喜欢干净,卫生方面绝对没问题的。”
顾然心想,但愿吧。希望老天爷在狠狠玩弄了她一把之后,能生出一丢丢恻隐之心,不要给她一个特难相处的室友,她就感激涕零了。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顾然看一眼时间,中午十一点整。她顿时对这位尚未谋面的新室友心生好感。第一,准时,时间观念不错。第二,房东已经给了他钥匙,他第一次过来还是按门铃,对她表示尊重。很好,有时间观念又懂得尊重他人,再怎么难相处也有个限度了。
带着这份愉悦的心情,顾然步履轻快地走过去开门。一声“您好”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因为看清了来人而僵住。
“陈以默?”顾然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
“嗨。”陈以默冲她招手笑。
“你……就是今天要搬过来的人?”顾然多么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可是她视线往下看到门前并列排放的几个大号行李箱,又立刻否决了自己的设想。
“是啊,之前特意不告诉你,想给你个惊喜。怎么样?”
呵,惊喜!顾然冷笑一声,“喜没见着,惊吓的效果倒是达到了。”
陈以默眉一挑,诧异道:“不是吧?吓到你啦?来来来,先让我进去,我进去再跟你赔礼道歉。”说完,无视顾然的反对,他稍一使力推开门,将几个行李箱先后一一推进屋里,最后人也跟着进去了。
顾然被逼退到门后,看着他将几个行李箱呈一字排开在客厅,最后才没好气地把门关上。
“陈以默,你不是住在家里的吗?好好的放着家里不住,跑出来学人家租什么房子啊?”她是外来人员,迫不得已才要每个月苦哈哈地交房租,他这个当地土著来凑什么热闹?体察民情吗?
“我家离我公司太远了,我搬过来这里住上下班方便。”
“你家和公司都在东城区,这里是西城区。你是买了私人飞机当交通工具,需要搬远一点好让飞机有足够长的轨道滑行吗?”
……
“陈以默,你到底想干什么?”顾然无力。
……
“好,换一个问题。你是想替你哥来补偿我吗?”
“不是。”陈以默说。
“那你大费周章搬过来这里做什么,吃惯了住家饭想出来体会民间疾苦吗?”
……
“行,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租的这房子能退吗?”
“不能。我交足一年的租金了。房东说,我单方面提前退房,房租不退。”
顾然一巴掌扣在自己脑门上,无语问苍天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