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堆旁，烤着方才从河滩抓回来的鱼，边吃着杜音然刚才从对岸山谷下捡来的果子，秦安信却陷入了沉思。
“想什么呢？鱼都要被你烤焦了。”杜音然一把拿过秦安信手里的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转着木头，烤着手里的鱼。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杜音然肚子也跟着叫了两声。
“都吃了那么多果子了，你怎么还叫？”杜音然有些生气地摸了摸肚子，皱着眉头对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是让秦安信轻笑出声了。
“你笑什么？”撇了撇嘴，杜音然不满地抛给秦安信一记白眼。见他还是只是笑，便不再理会他了。
“刚才，为什么哭？”秦安信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浓黑的眉头深深地皱着，墨玉般的眸子深邃得仿若要看透她的内心，薄唇轻抿，双手交握着。
杜音然动作一顿，低敛着眉心。
“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而已，吓坏了吧？哈哈。”再抬头，她的脸上挂起一贯的笑容，嘴角的弧度，眼角下弯的弧度都那般精准，就连眼角下黑痣上扬的弧度都是那样的完美。
“什么不开心的事？”他们在一起十二年，是什么不开心的事，让一个不哭的人想起来能哭得梨花带雨？
“过去的事情了。想必秦少爷你也不会感兴趣。”杜音然眼神一闪，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只是把眼神落在眼前的烤鱼上面，刻意不去想那个原因。
过去了那么久了，她却还执着着。
“我想知道。”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烤鱼，秦安信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不说就没有鱼吃了。”
“你这是威胁我？”杜音然看着有些无赖的秦安信，斜睨了他一眼。这样无赖的秦安信，真是好久不见。
“对。”秦安信一挑眉，然后把烤得诱人的鱼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并且一脸很享受的表情。在看到杜音然嘴馋地舔舔嘴唇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也没什么，就是某人答应会回去找我，却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一整天而已。我太相信他了，然后等啊等，却一直没有等到他。也不算什么大事。”杜音然无所谓地耸耸肩，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在讲别人的事，“现在可以把鱼还给我了吗？”歪着头，对秦安信粲然一笑。
秦安信将手里的鱼递给她，她慢慢地开始吃。咬下第一口的时候，满足地眯着眼睛笑了。
秦安信的心情，却变得异常的沉重。
回忆被拉回到三年前的那天，他嫌她太烦人，丢下她一个人在路上。说好会回去找她，却在拿到古琴以后太高兴，以至于忘记她还在那里等着他回去找她。
等他看到她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忘记去找她了。那个时候，却连好好道歉都没有。所以她才会不再相信他，在他保证会回来找她时，却还是害怕他食言吧。
真糟糕，原来是他先毁掉他们之间那么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的啊。
“我吃饱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剩下的你吃或是再去抓一条鱼。”杜音然将剩下的一大半鱼递给一直在沉思的秦安信，见他接过以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伸了一个懒腰。
“也不知道白芷他们怎么样了，阿瑞有没有好好照顾她呢？她肯定很担心我，不知道有没有哭？”杜音然踱步来到山洞门口，抬头看了看放晴的天空，小声地嘀咕着。
“放心吧，阿瑞会好好照顾白芷的。”秦安信看着她娇小的背影，目光炯炯，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里略带笑意，“她哭没哭我是不知道，但是刚才有个人哭得可凶了。”
“那是因为我肚子饿了。”杜音然回头瞪了秦安信一眼，看他笑得那么得意，不屑地说道。
“以后，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了。”秦安信放下手里的木柴，然后来到杜音然身边。
杜音然只是侧过脸，眼睛里带着疑惑地深深望了他一眼，“我很想相信的。”如果是十六岁以前的秦安信说的，无论是什么，她都会信。因为十六岁以前的秦安信对她真的很好，她想穿好看的流苏裙，他就特地让别人给她量身定做。每年她的生辰，他总是很用心地给她准备礼物。知道她怕冷，他就高价给她买了狐裘披风。
可那是十六岁以前的秦安信，十六岁以后的秦安信，眼里再也没有她的影子。只有那个如仙如画的女子，为了她的一颦一蹙而煞费苦心。
“这次，我真的不会再食言了。”秦安信沉着声音，在她耳边坚定地保证道。像三年前那样的信誓旦旦，却比那时多了一份坚定。
真的不会再食言了……
不会再食言了……
杜音然在判断他话里的可信度，然后犹豫着该怎么告诉他，她还是不相信。
因为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像之前那样，他还在对她嫁给他的事耿耿于怀，他还在四处寻找孟月的下落，也许某天，他就会忘记今天信誓旦旦说的一切。虽然，他本性不是一个爱食言的人，可是事实上，他却对她食言了好几次。
秦安信见她还在犹豫，并且脸上明明就写着并不相信。眉心一沉，一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后稍稍用力，将她拉着面向自己。
“我会试着接受你是我妻子这个事实的。”怕她看到他脸上可疑的绯红，秦安信托着他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杜音然木然地待在他的怀里，这句话，她该不该当真？
几乎是在问自己这句话的同时，她的心情就跟外面放晴的天空一样，瞬间就溢满了甜蜜的阳光。
“我信。”她当然相信了。他虽然对她食言过，可是他的性格也是固执的可怕的。如果他真的讨厌自己不想接受自己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自己去接受她的。他的这份固执，她还是坚信的。
所以一旦他开口说了会试着接受她，那边代表着他真的想要试着接受她了。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消息让她更加开心的。
投入他的怀抱，杜音然在他怀里蹭蹭脑袋，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在她即将入睡的前一秒，秦安信将她拉出自己的怀抱。
“不要再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可不想腿再麻一次。”
“哦。”杜音然皱了皱鼻子，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对着他，眯着眼睛甜甜地笑着，“其实，只要我耳朵不对着你的心脏，我就不会睡着的。”
“嗯？为什么？”这个原因，他倒是真的不知道。只是记得从小到大，只要他一抱着她，她就会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喊都喊不醒，也是因为这样，那些长辈常常取笑他，抱着睡着的小媳妇。
“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听到你的心跳，就会觉得很安心，然后就会睡着。”杜音然脸颊微红，不去看他的脸，心跳却不自觉地有些加快。“可能习惯了吧。”然后冲着秦安信憨厚一笑。
习惯最可怕了。这是杜音然认识秦安信这些年来，唯一的总结。
说起来，还是她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秦安信时，是他八岁的生辰。
那日他们两个人种好杏树以后，两个人在后院里玩了很久。后来他们两个人玩累了就在后院的亭子里睡着了，是秦安信的乳娘将他们抱到房里的。
小小的杜音然睡觉不规矩，一只小手搁在秦安信的胸口，一脚搭在他的腿上，没想到他一个翻身压到了她的手，她痛得哇哇大哭。秦安信一把惊醒过来，看着眼前哭得可怜兮兮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迷迷糊糊地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听到他的心跳声，杜音然就那样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也是从那以后，每次一听到他的心跳，她就特别快睡着。
甚至有段时间午睡的时候她睡不着，她就是抱着秦安信，才睡着的。当然，也在他身上流了不知道多少口水。
习惯。
秦安信心里暗暗想着，然后似乎有些明白了，眼底划过一丝宠溺的笑意。
对她的习惯，他也有很多。
小时候她一瘪嘴，他就会习惯性地过去摸摸她的头，然后她就会笑开来。她午睡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习惯性地把她抱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她就会沉沉睡去。她走路走累的时候，他就习惯性地蹲下身，她每次都会激动地抱着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脸颊，眯着眼睛笑着。每次去外地看到好看的好玩的，总是习惯性地想到她。
看来，这样的习惯，早就融入到了他们的生活里了。因为太习惯，反而容易使人忽略。
接受她为妻的这个决定，是他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他们相识十二年，彼此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他从第一次与她相识便将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可是，她却成为了他的妻子。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们这样的关系，又该怎样向孟月交代，他曾经暗自发誓要守护孟月一辈子的。
可是，杜音然说的并没有错，事已至此，除了试着接受以外，别无它法。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他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