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子离开家来到儿子打工的工地，父子俩在工地上一个搬砖头、一个扛水泥，没日没夜地忙，到年底算下来，除了房租等开销，也没挣几个钱，家里的农田还耽误了。但仔细想想王孟子觉得，还是比种田强，最起码这到手的是现金，不像种田，一年忙下来，到手的是粮食，粮食还得运出大山去卖，卖得好，能卖出价钱，卖得不好，农本都无法收回，况且粮食丰收了，价格上不去，价格上去了，粮食却收不到！总之，指望种田发家致富，那真是白日做梦。
父子俩在简陋的工地工棚里喝着容牌白酒，就着一碗臭腌菜和一碟花生米，一搭没搭地说着话，畅想着未来。
儿子王桂福喝完一口酒说：爸，我觉得光替别人打工不行，赚不到钱，不如自己当一回老板。
王孟子听儿子这么一说，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从旁边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边划火柴边眯起眼睛，朝着那火柴划出的一道美丽的、直往上窜的火苗猛吸一口，然后很悠然地吐出一口烟。望着眼前的袅袅上升的烟雾，王孟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说说看，你想干什么？你今年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该有主意了，只要想法对，我不拦你。
儿子王桂福说：我想买辆运输车，专门负责向工地送材料，你看那安徽的张侉子，一年不到的时间，第二辆车都买回来了，说明这玩意赚钱呢！
父子俩边吃边喝边合计，最后决定把这两年积攒下来的钱，再借点钱，凑起来买一辆运输车，专门向工地运送建筑材料。
王孟子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叫王桂英嫁给了戴庄村的杜汉良；排行老二的是儿子叫王桂福，高中毕业后，就跑到常州打工；三女儿叫王桂玲现在城里的一年重点中学上高中，今年就要高考，她立志要考上重点大学，发誓再也不想回到这大山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去种地。
王孟子可是上谷村的名人，一来是她老婆跳大神出名，二来王孟子还曾经当过生产队长，有组织能力，也有管理能力，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他高大威猛、满脸的络腮胡子，一身正气，可就是这脾气太爆，生产队效益搞不上去，动不动就乱发脾气，为此曾经得罪过很多人，后来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
王孟子把儿子王桂福的运输车买好后，一切安排妥当就又回到了上谷村。
刚进家门，就见家里面来了一位客人，他一看这客人太熟悉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客人，就是戴东村有名的媒婆叫蔡阿娣。
进门说了一番客套话，就言归正传。
蔡阿娣说：大兄弟哎，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想来给你家桂福多个嘴，也不知你家二小子有没有谈恋爱，如没有的话我们村老吴家的大女儿吴秀丽今年二十出头了，父母想早点给她找个婆家，我觉得你家这二小子不错，从小我看着他长大的，听说他这两年在外打工挣了不少钱，还不赶紧的把婚姻大事给办了啊！
说完蔡阿娣双手按在大腿上哈哈大笑，笑的她简直合不拢嘴，笑得她那肥嘟嘟的下巴都在不停地颤抖。不知是为这桩有希望成功的婚事笑呢，还是为她的伶牙俐齿而笑？总之不得而知。
王孟子听说有这等好事，那是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啊！接着又跟着咧着大嘴巴开怀大笑。
笑完，王孟子擦擦眼角的眼泪说：那个谁，阿娣老妹啊，实不相瞒，这两年我们家桂福在外打工，确实是挣了几个钱，但前不久刚买了辆运输车，买运输车还借了一部分钱，等这部分钱还上，不欠债了，我们两家再坐下来谈婚事。
蔡阿娣听说又买运输车了，那是要赚大钱的啊！立马又是满脸堆笑、又是起身朝着王孟子家正堂象几上供奉的牌位祝揖！说了一大堆恭维奉承的话。
王孟子的老婆刘婶半眯缝着眼睛一直没有说话。当听到儿子买运输车了，立马眼睛睁的老大，转身就朝堂屋象几上供奉的神像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
媒婆蔡阿娣那可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能把死人说活了，坏人说成好人。那张嘴是吃了男方吃女方，吃了东村吃西村。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察言观色、见风转舵，反应极快。矮胖矮胖的身体走起路来，就像一只球被风推着走一样利索。
你还别说，这种人在农村，尤其是在偏远的山村还真不能缺。牵线搭桥，倒也促成了不少姻缘。这样的人整日走东家串西家，信息特别灵通，也特别会传播，往往会有一定粉丝量，按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自带流量的老媒婆。
蔡阿娣也是上谷村人，是嫁到戴东村的。
这个上谷村有点奇怪，风水先生、阴阳先生、看相的、算命的、跳大神的特别多。
传说很久以前一个老道人受到土匪的追杀，这个老道人逃到了上谷村实在跑不动了，被上谷村的一位老人救下了，而且还给予老道人治病养伤。这位道人临走时，为了感谢上谷村民的救命之恩，就向那位救助他的老人传授了一些玄异之术，以便不时之需！
可这样的玄异之术传来传去，倒成了一些懒汉和一些慵懒之徙的谋生手段了。而且越传越玄乎，在此过程中还不断地掺杂一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什么拜山神、拜娘娘、拜土地爷、跳月神等，每到旱灾、水灾、虫灾都得拜拜菩萨、拜山神。
可火红的蜡染、袅绕的檀香、无数次的跪拜和祈祷，仍然改门变不了上谷村的贫穷与落后，只能越发增加他们的愚昧与无知。
蔡阿娣从王孟子家出来的时候，满脸堆笑，一路春风，她边走边小声嘀咕，这下好了。她边走边盘算，也没抬头看路，只听见她“啊哟”一声。一不小心与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也没注意，没撞着您吧？那被撞的年轻人连忙打招呼。
蔡阿娣面露愠色，只是说了句：年轻人走路不看路，真是的。说完掸了一下衣下摆就急匆匆地走了。
撞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孟子家的小女儿王桂玲，她刚从同学家回来。马上要开学了，今年是关健的一年，她知道爸爸王孟子这两天要回来了，她想跟爸爸王孟子商量，这次开学能否多带点钱，不想经常往家里来回跑，想把宝贵的时间用到复习功课上去，努力考一所好的大学。
刚进门就听见王孟子在训斥和怒骂自己的老婆刘婶：我回来时特地绕到我们家田地看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山芋田地里的杂草有一人多高，去年的山芋还在地里没收，估计已烂的差不多了，种的花生也被野猪拱有乱七八糟，一斤也没收上来。你整天在干什么啊！吃饭不干人事，整天在忙那些鬼事。
刘婶开始没有答话，见王孟子越骂越来劲，刘婶开始反击了：我干的是鬼事，可我能挣到钱，你干的是人事，却挣不到钱，那个田地里种的东西还不如不种，每年种每年都看不到钱。你种的那些烂芝麻、烂黄豆都榨不出油来！这个家要不是我，你还能养活三个儿女吗？还能供他们上学吗？我看蛤蟆也养不活吧！嫁给你这种没用的男人，真是我瞎了眼了！你还有脸来骂我不做人事！
这下子触到王孟子的痛处了，一下子把他给激怒了。只听见“咣当”声，屋里传来碗或者水瓶砸碎的声音。“啊！我的妈哎！”接着就听见刘婶一声惨叫。
王桂玲被吓得怔了一下，连忙冲进屋内。
进屋就看见王孟子一手薅住刘婶的头发，一手凶猛地抽打刘婶的嘴巴子。
王桂玲看爸爸如此凶狠地打妈妈，立即心疼地跑上去双手抱住妈妈的头，用身体挡住爸爸那即将落下的巴掌。边挡边愤怒地说：不允许你打我妈妈，再打我就跟你拼命！
王孟子见女儿护住了刘婶，就没有再动手了。而是一松手，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杜汉良中午从地里回到家，见脑子不好使的弟弟在灶上忙七忙八地做饭。
杜汉良一进门就问弟弟杜汉林：你嫂子干吗去了？她怎么不做饭？
弟弟杜汉林很吃力地向哥哥边说边比划，手舞足蹈的样子，大概意思是说：嫂子去村头跳大神还没回来。还把家里的桌子也扛走了。
杜汉良一听，当时就火了，他把刚刚放在的扁担又重新拿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屋外走去。谁知刚走到门口就与往回赶的老婆王桂英撞上了。
老婆王桂英见丈夫杜汉良手里拿着根扁担正往外冲，猜到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故意堆着笑容抢先说话：你回来了啊，我正赶回家做饭呢！今天我的事做的很好，山神显的是全身，今年啊，一定是个好年景哦！边说边往屋里走。
杜汉良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自己的老婆王桂英一声怒吼：别搞那些骗人的把戏了，好好在家待着，把田里的草给薅薅。说完，“咣当”一声把扁担往院子角落里一扔。
王桂英见丈夫这么说自己，有点不干了，接着便反唇相讥：我骗人，总比你被别人骗好，你说你去年买了那些假化肥、假种子、假农药回来，我说过你了吗。那一车假化肥到现在还没用完，堆在牛棚里，我让你去镇上找人家，可你屁都没放一个，最后还是我去找人家讨说法，人家才勉强赔了一千块钱！有本事你朝人家去吼啊，朝我吼有什么用！还有脸说我骗人，你被别人骗得跟傻瓜似的，声都不吭一下，你买回来的那个假农药把咱们家那两亩稻田治成什么样了，你没长眼睛看吗？
王桂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一边哭一边数落，把个杜汉良数落的无地自容，刚才那一腔怒火一下给灭了。
弟弟杜汉林见嫂子哭的跟什么似的，拿了一条湿毛巾递给嫂子。王桂英拿毛巾简单擦了一下，冲着杜汉林说：是不是你告的状？杜汉林使劲地摇摇头、又使劲地点点头。
杜汉林今年十三岁了，在他十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连烧三天不退。本来是要去医院，可他这位嫂嫂说是鬼附体，烧纸退鬼就可以了，于是她在家又唱又跳地。胡乱喊叫一番，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口中念念有词。眼开眼睛说，不超过二十一小时准能退烧。
可是过了二十一小时，仍未退烧，这时才想起送医院，从大山里的戴庄村走到镇上门诊部，整整走了三个多小时，到那里经医生检查，说已过了最佳治疗期，建议直接转到市人民医院。市人民医院的专家检查后，下了同样的结论。由于长时间高烧使脑神经系统受伤，这样的结果就是不能讲话，或者讲话很吃力，不过他现在还很小，说不定长大后会有所好转，现在只能采取保守治疗。
从此以后，聪明、活泼、帅气的小汉林变得沉默寡言，最大的表现就是语言表达有障碍，如果不发病时像正常人一样，如一旦受到外部刺激或者感冒引起发烧，就会发病，他就会乱跑乱撞，拼命地揪住头发。其痛苦状，让人看了心疼的要死。
对于小汉林的病，嫂嫂王桂英心里有愧，所以王桂英一直对这个小叔子很关心。
杜汉良被老婆一番数落，没心情在家了。
他走出家门，站在村口那道山梁上，眼前和煦的春光简直让人陶醉，深深地呼吸一下，感觉整个空气都是甜的。他深情地看着眼前的这片山峦，看着这片山蔼朦胧的田野山林，杜汉良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是那么穷呢，怎么样才能刨去那根扎心的穷根呢，最起码要让自己的女人看得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