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确实不好,车颠簸得厉害,到县城时,骨头已差不多散架了。这时,车夫大吼一声:
“到了,下车吧。”他的嗓音粗鲁拙劣,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女孩们都被这突然出现的粗鲁吓了一大跳,但是,立马又镇定了下来。经过细细观察,她们看到了路旁的一个低矮的小院,小院的门半掩着,院子里面暗戳戳静悄悄的,完全不具备一个政府衙门的气质。
“大爷,我们是到县政府,这里不像呀!”
“对喽,县政府被炸了,正在维修,这里是临时办公的地儿。行了,不要啰嗦了,快下车!”车夫很不耐烦地做了解释,用的是宇宙帝的口气。
晴晴和景佁都感到无奈,即半信半疑地下了车、付了钱,提起箱子向路边那个黑洞洞的门靠去。就在这时,两道黑影从门内闪出……还没等她们看清什么,就全然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晴晴醒了。这时她发现,自己是被五花大绑地抛在了地上,而且,四周的空间阴冷漆黑还臭气扑鼻。显然,自己是被一些大坏蛋关在了某间阴暗肮脏的屋子里。据此,她做出了自己遭遇绑架的判断。至于坏人是谁?为什么要绑架?这里是什么地方?景佁在哪里?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一点非常明白,那就是——在跨出人生道路第一步的时候自己深陷绝境且危在旦夕。接着她哭了,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妈妈的怀抱,想到了风哥哥宽宽的肩膀。同时她还觉察出了,从自己的眼睛里涌出的泪水正绝对冷硬地浸泡着脸上的蚊子,可蚊子们却毫不在乎且依然猖獗。
忽然,她听到了一个极轻的声音:
“晴晴。”
啊,是景佁!晴晴惊喜了,并赶紧回应:
“景佁,我在这儿。”
依着声波,俩人扭动着靠拢,很快地,就将俩具粽子似的身躯和两张湿湿的脸庞贴在了一起。
“小晴晴,不要怕!”
“嗯,晴晴一定勇敢!”
“我们想办法逃出去!”
“好!”
接下来,她俩便睁大眼睛,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观察四周——原来,这是一间两丈见方的屋子,没有窗户,地上铺着许多霉烂的衣服,好像全是旧军装……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快走!老实点!”这是一个男人的近似驴叫的声音。
“再跑,老子打死你!”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媲美破锣的声音。
驴声、锣声与脚步声混杂着,距离她们越来越近。之后就是“哐”的一声巨响和从突然开启的黑屋子的门洞中滚进来的一团晃悠的光。
“进去!老实点!”
刺耳的叫声中,又有两个由麻绳缠绕的女人被抛在了屋子的中央。就在这个瞬间,晴晴看到了站着门外的几个魔鬼般的男人,其中有个丁香国的军官,还有一个面善的胖子和穿着破衣的老头。不久,在光的消失的同时,大门又被重重关上。随着一阵和狼吼差不多的叫嚣声的渐渐远去,屋子的外边儿静了许多,偶尔,还能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和噼噼啪啪打蚊子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腔调横横的人说:
“我去睡了,这儿他×的蚊子忒多,下半夜,我、我来换你。”
“他×的,你就挺你的尸去吧,算、算我倒霉。”回应的,是语调怂一点的人。
此时,晴晴和景佁向新加入的两个女人挪去。黑暗之中,她们隐约看出了一个青年女子的脸,白皙,清瘦,血迹斑斑,脸的下方是修长的躯体和柔软光亮的衣布;之后又看到的,是一个短了许多的小姑娘,稚嫩的脸显示了她的未成年,粗布下的颤抖和大眼中的闪烁则诠释着她的惊恐。
茫然之中,晴晴将嘴贴在小姑娘的耳边轻声问:
“他们为什么抓你们?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我从梅州赶到荷包城来找亲戚,结果就被绑到这里了。”
正说着,旁边的那位青年女子凑了过来。
“我从慰安所逃出来,又被他们抓到了。”
“慰安所?”
“是,一年前,和我一起被抓进去的十七个人,只剩下五个,其他都死了。”她的声音很轻,可还是听得明白,一时间,黑屋子里的恐怖气氛即被推到了顶点,晴晴、景佁和小姑娘都同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显然,她们是知道“慰安所”这三个字的含义的,“你们一定要跑出去,他们是慰安所的,那是地狱。”
话音刚落,小姑娘便哭了起来,哭声中还夹着轻轻的呼喊:
“娘,快来救我!娘,快来救我!”
“别哭,小姑娘,我们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安慰她的是晴晴,在比自己还小的人的面前,晴晴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应该成熟,应该勇敢,应该有办法。
接着青年女子又说:
“对,别哭,我们要想办法逃出去。快,快互相帮着解开身上的绳子!快!”
这是青年女子发出的第一个行动指令,而在晴晴看来,这简直就是黑夜中的灯塔。有了方向,大家立即行动,小姑娘也止住了哭……不一会儿,四个人的身体便获得了相对自由。
“这间房子的墙很厚,没有窗,只能从门口出去,我在这里关过三次,知道的。所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要把门口的叛军引开。”青年女子又发出了第二个考验智商的行动指令。
于是大家都静了下来,既像是倾听对方的喘息,也像是陷入了绝望,但其实,都是在运作着自己的那颗精致的大脑。片刻之后,晴晴领先发言。
“我有一个办法……”
于是,几个脑袋便碰在了一起,在悉悉索索了好一阵子之后,四双小手即握成了一团……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大地黑而静。
坐在慰安所非法牢房门前打瞌睡的哨兵,正张着大嘴、流着口水。在他不远处,一盏半死不活的马灯晃着半死不活的光。光,落在哨兵的金属门牙上,生出了一道鬼火荧荧的风景。
这时,牢房中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
“鬼来了!鬼来了!”
哨兵的耳朵动了动,继续着他的瞌睡梦。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那个幽幽的声音再次走动。
“鬼来了!鬼来了——”这次的声音有点飘、有点旋,就像绕在哨兵头上的一根长长的线。
这会儿,哨兵没醒却抬起了头,可是,一秒钟后他又软了下去。就在他的平平的脑门与膝盖接触的一刹那,那个揪心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鬼来了——鬼来了——”
这下,哨兵的梦已经醒了一半。他先是军事操练式地站起身子,接着又貌似敏捷地辨别着方向,然后,就用枪托狠狠地敲了敲牢房的门。
“别吵,老、老实点。”令人遗憾的是,他的语调实在太渣,甚至连醉汉的自萌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