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哒嘀嘀——”
军号声中,穿着衬衣衬裤的泡泡雨跨进了自己的寝室,他下意识地向班长瞧去,眼中略显恍惚。似乎是读懂了泡泡雨眼神的意思,班长急急说:
“连队点名,门外集合,快!给你三十秒钟。”
说完,班长出了门,寝室里就只剩下泡泡雨了。他很急,便赶紧去解自己的背包,试图从中取出另一套备用军装。三十秒,只要手脚快一些就有希望,所以他很拼。结果是欲速则不达,越急就越手忙脚乱,原本以灵巧著称的球场健儿,此刻变成笨鸟拙鸠,特别是那个背包带子的接头,什么时候变成死结了呢?而且还越解越紧!眼看三十秒到了,泡泡雨决定随机应变,即穿着衬衣衬裤参加晚点名,反正衬衣衬裤也是绿色系的,天黑灯暗的,应该可以混过去。
转眼,他冲出门,切入班排队列,接着又加入到了全连的集合队伍中。当全连百多号人在篮球场组成一个“连并列纵队”的方块队形时,泡泡雨感到了欣慰,因为队伍够厚、缝隙够小、天色够黑、煤油灯够暗、泡泡雨隐藏得够深。
不一会儿,“执行军官”开始抽点:
“帅滒”
“到!”
“山小谷”
“到!”
“蔡建平”
“到!”
“郭力文”
“到!”
“泡泡雨”
“到!”
老兵们发现,帅滒底气足,山小谷嗓音亮,而那个叫做泡泡雨的新兵比较谦虚低调。最后,执行官又抽点女兵:
“祖仙!”
“到!”
“花朵!”
“到!”
因声音甜美悦耳,老兵们觉得腿软。
此刻,应答过“到”的泡泡雨松了口气,心想,这三十六计究竟是走为上还是混为上呢?可就在这时,段连长亲自呼出了泡泡雨的名字:
“泡泡雨!”
由于泡泡雨正偷着乐,一时没听见连长的声音,所以也没应答。接着,连长第二次点泡泡雨的名:
“泡泡雨!”
这次泡泡雨听到了,便即刻应答:
“哦、到!”
“出列!”
听到连长的“出列”口令,泡泡雨先是一愣,心想:这下完了!接着,他跑到全连队伍的前面,正身而立。这时的泡泡雨姿态标准、精神饱满、潇洒大方,应该说,除了一身衬衣衬裤萌萌的,其他都硬核。见此状况,在场官兵忍俊不住,“嘻嘻嘻、哈哈哈”的声音此起彼伏,开始还是几个人的抑制性嬉笑,紧接着便成长为全连哄笑,当然,人仰马翻不可能,笑声也相当善意,但终究是乐了一场。这时,执行官说话了:
“严肃!请遵守队列纪律!”
于是,笑声戛然而止,操场即刻安静。之后连长和气地问:
“泡泡雨,你的军装哪儿去了?”
短暂思索之后,泡泡雨含糊其辞。
“报、报告,去向不明。”
“什么?去向不明?”段连长重复着泡泡雨的回答,眉头一皱,开始构思新的恰如其分的调查术语。
正在这会儿,队伍中发出了小娇清亮的声音:
“报告!”
“哪位?”
“女兵班临时班长帅小娇。”
“有事?”
“是。”
“请说。”
“泡泡雨的军装,在,在,在——”帅小娇说话的音量逐字递减、节奏趋缓,大有自取灭亡的轨迹。
为此段连长使劲儿鼓励:
“大胆说!言者无罪。”
听到“言者无罪”几个字后,帅小娇有了信心,便升高嗓门说完了后面半句。
“——在黄金屋!对不起连长,此地儿只可意会不能明说。”
“嗷!谢谢!”
段连长的脸上半是失望半是好奇,正想再说点儿什么时,一班长王大力开口了。
“报告!”
连长转过头,用了特别尊重的口吻说:
“一班长请说。”
“是我没跟泡泡雨交代清楚,我检讨。衣服的去向,待查明后立即上报。完毕。”
看着一班长真诚淡定的表情,段连长也自然而然地做出了最后裁定。
“好,就这么办!泡泡雨,你就先回宿舍吧。”
但泡泡雨没有立即离开原地,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连长挥了一下手,温和地说:
“记住,衣服不知去向不打紧,自己的脑袋可不能不知去向啊!”
晚点名结束了,泡泡雨、班长和老兵们都回到了寝室。奇怪的是,没有谁再询问泡泡雨军装的去向,他为此不安,但又不好意思主动谈及。临睡之前,班长对泡泡雨说:
“小泡,晚上睡觉时,把自己的枪枕在自己头下;今晚你站第三班哨;明天早晨,我们全班负责加固女厕所。”
“哦!谢谢班长。”泡泡雨感动得眼泪汪汪,当然,那声谢谢,他是替女孩们说的。
第二天一早,一班全体出动,在班长指挥下,很快就将女厕所提升了一个档次又三个等级。除了味道一如既往的浓烈,其他问题一揽子解决。
第三天,他们接到了参军后的首个任务,即所谓的“秋收”。具体说,就是把成熟的稻谷收割入仓。
第四天,在“秋收动员”会上,段连长说:
“弟兄们,妹妹们,从明天起,是连续四十天的秋收战斗,期间将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为什么要如此拼命?为什么不是八小时工作制?为什么没有周末?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完成任务的需要,第二是培养英勇顽强、啃硬骨头战斗作风的需要。成熟的稻谷要及时收割、凉干、入库,否则会腐烂,等于白种。上级命令我连,不得浪费一分地的粮食,可是,相对于水稻田的面积,我们人手不足,经过精算,只有这样才能完成任务。我们是从事战争的群体,战争是什么?就是拼命,敌对双方玩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战争只有金牌没有银牌,亚军就意味着灭亡。所以,军事群体就必须具备战胜一切对手的气概,就要有一拼到底的作风。一连的先辈用鲜血和头颅换来了这些行事风格,作为英雄部队的传人,是很难丢掉它的。有人说,现在不是打仗,是种地当农民,农民伯伯总不会为了一点儿粮食拼命吧?说得对,问题就出在这里,也就是说,作战部队特别是英雄部队种地这档子事,与生产兵团以及农民种地既相同又不同,我们必须又种地又防止战斗作风丧失,如果把拼命的作风种没了,那一上战场就会全军覆灭,这个损失太大,绝对得不偿失。作风是无形的,是气场,具有连续性、惯性,一旦中断,再想恢复就极不容易,就像英雄一连,总不能再牺牲千百英烈,或穿越到几十年前从头再来吧?这生命换来的东西精贵,是无价之宝,为了留住它,我们只能选择拼命。我的话,不知道大家同意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