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转了一圈,予辉虔诚地对着海神娘娘拜了拜。肚子咕噜一叫,低头发现了海盗祭拜带来的新鲜贡品:凉掉的猪头肉、白面馒头以及稍有干瘪的水果。
海上囚徒生涯刚开始没几天,他已经厌倦了一日三餐全是永无止境的生海鲜,对于任何一种长在陆地上的食物兴趣都翻了番。于是,当着庙中面目慈祥的海神娘娘塑像的面儿,腹中的饥肠辘辘压倒脑子里所有的道德准则,予辉把案桌上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海神娘娘,您真是好娘娘,不仅给我看的书,还给我吃的。”
在这之后,他就主动成了海神娘娘庙的常客。本来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予辉吃了海神娘娘很多贡品,心里自然有愧,所以早就打好草稿,就怕哪回撞见海神娘娘,赶紧给她解释一番。
庙中壁刻铭文看了整整三天,那日东海海面十分不平静,号角声远远响起,予辉来不及继续看碑刻,慌不择路,躲在神庙供桌下,还以为是海盗的大部队。
来者当然不是海盗,而是太史府的舰队。
“看到了,就在这儿——”
“快点,快找到……”
予辉不知来找的是谁,弯曲着腰低了头牛着劲儿往桌子底下钻,不想结结实实撞上另一颗脑袋,两人一同“啊”痛呼出声来。予辉盯着少年熟悉的面孔,惊道:“二公子?!”
早就钻进供桌底下的居然是太史府二公子——公子季。
“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这句话。这时,神庙门砰砰两声打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公子季眼疾手快,立刻捂住予辉的嘴。
予辉看到杀进来的官兵穿着风临新建海军的军服,好几只黑色皮靴子在神庙里走来走去,四处搜索人影。他瞅着公子季惊慌的神色,心里想,这小子肯定擅自跑出海,为的什么事情呢?
两人数过了几乎没有呼吸的一百个数。也不知道赶来搜查的士兵为什么没有想到去供桌低下瞧一瞧。
“二公子不在这儿?可明明有人看到他来海娘娘庙了。”其中一个官兵说,“嗨!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这座神秘的岛——我是头一回进来海神娘娘庙,你们呢?”
“当然也是第一次。可真不好找啊,潮涨潮落,这座岛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没有找到二公子吗?”
“搜了一圈,没有看到。”
“有没有可能看到我们赶来,二公子先跑掉了?”
“我们再去周围找找?”
“东海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他?真叫人着急!大公子已经失踪了,要是二公子也……”
“不要瞎说,咱们两位公子吉人天相,赶紧找。”
“对,赶紧找……”
十几个士兵恭恭敬敬拜了拜海神娘娘的泥塑像。
“我也是第一次进来海娘娘庙。要不是为了找二公子,我们也不会来这么远的地方。这里常出没海盗。”
“我们赶紧把岛上搜一遍。二公子可不能给海盗抓走,那就是我们失职,是死罪。”
“对对,不能让海盗抓走。”
予辉等人走后,瞧着灰头土脸的打小玩伴,瞪眼敲脑袋:“你这家伙又闹什么别扭?擅自跑出家门不说,怎么跑这么远?”
少年公子季抿了抿干裂的嘴,他饿的心慌,随手抓起案桌上的馒头大口啃着,吐字不清楚:“哥哥出海再也没回来,我要找他。”
原来是因为公子阳出海寻金乌神未归的事情。予辉的心一沉,拍了拍公子季的肩膀:“人人都说阳大哥去找金乌神啦,金乌神住的地方远着呢,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应该在最东边最东边,过了海中天堑,在东海的最东岸,金乌神就停在九枝树上。”
公子季睁大了眼睛:“阳哥哥真的在那里吗?”
予辉摇头:“我又没去过,不知道他在不在。”
公子季鼓起腮帮,坚定道:“我要去找九枝树,找哥哥。爹娘都很想他。”
予辉问:“东海太大,此行遥远,你有航线图吗?”
公子季连忙道:“有。”说着摊开一个小本。
予辉扑哧一声笑了,指着说:“这才多远。东海岛屿成千上万,你这里面才画了不到十个。来去最多一天的路程。你自个儿一人能走到海神娘娘庙,已经很厉害啦。我猜测,就这座岛屿,你是撞上的吧?海神娘娘庙可不好找呢。”
公子季指着小本子上的地图问:“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哥哥出海拿着的就是这本航线图,可我真正出海,发现海面情况远比标注的要复杂太多。你帮我看看,海神娘娘庙应该标在什么地方?”
予辉道:“喏,从这儿到哪儿,这么远。我还没说潮涨潮落,海岛的千变万化呢,一秒钟之前看到的小岛,眨眼就没有了。你以为顺风顺水往东走,天上的星星也告诉你再往东走,可暗流托着船,你会往南走。还上容易迷失方向,恐怕你过了东海三山,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东海,正在往南走。”
公子季张口结舌:“有这么危险?东海三山?图上没有标注。”
予辉想,当然没有标注,要不是接下灵鸦的任务出海等待天璇阁变,他也拿不到乌鸦叼来的航海图册。
“予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公子季十分惊讶发问。
“咳咳,我……小时候跟爹爹出海打渔……所以知道……”
公子季更加惊讶:“你……会打渔?”
“当然会了!别说我了,说说你,你是太史家族高贵的二公子,居然不声不响跑出东海来找你哥哥,你说说吧,要怎么办呢?继续往前走吗?你的航海图不全,再往前,你要这么走?”
“哥哥拿到的航路图跟我的一样,如果上面的信息不全,那他……”公子季握紧了拳头,“我要把哥哥找回来。”
真是天真到傻啊。距离灭异都过去了将近两年,公子阳出海也有两年之久,六百多个日日夜夜都等不来的消息,恐怕永远都等不到了吧。予辉心里想,不肯宣丧,只是太史府不愿承认罢了。毕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太史继承人请不来金乌神,说出去不是正好印证了金鱼族在城中散布的谣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