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快点,快点。”副手粗着嗓子唬百戏团加快速度,祁北看了眼跟在后面挡了别人的路,立刻就觉得脸红,给后面车队添了麻烦。身后有沙漠狼虎视眈眈,身边有晓晓嘟囔着“别办了别办了,赶紧进城”,前头还有雄伟的风临城城门,祁北愈发不知所措,茫然半蹲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副手说话并不客气,指指脚下并不宽松的土路:“让让,你们挡道了。”
“哦,我,对不起,对不起。”呆头呆脑的少年左右低着个脑袋,都不敢去看沙漠狼凶横的脸色,负重的脊背扛不起沉重的死马,十分尴尬地抹着鼻子憨厚地一笑。
晓晓则是眼睛一瞪,滴溜滴溜在西泽蛮子身上挨个转了一圈。
橙衣少女冷笑:“不要脸的来了。”
一句话简直冲撞死个人,祁北赶紧伸手去堵她的嘴。
“昔日从戎阵,流汗几东西。一日驰千里,三丈拔深泥。渡水频伤骨,翻霜屡损蹄。”王姓老头一边吟唱一边招呼其他人协力移走老马的尸体,路面终于清理干净,沙漠狼的怒气和焦急也慢慢缓和下来。
晓晓一抔土洒在马身子上就算了事,眼睛瞪着师兄不叫他挖藏坑。
嘉扬带着队伍,牛车勉强能通过。与祁北擦身而过时,眼角所及之处,只见那老实少年一身粗布短衣,面相正经,目光不灵动,眸子是死气沉沉的灰色,额头上肿起的大块还留有痕迹,记得在险俞山地窖里第一次遇到,他是处于被人打昏的状态。现在醒了,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呆板气息,不像一路从西泽跟来的少年莫知过,眼睛瞪得圆溜溜,滴哩咕噜转,跟捕捉羚羊的猎豹似的。再加上绑头发的是女孩子惯用的红头绳,大约从他师妹借来的,祁北整个人显得更加可笑。
沙漠狼头领有些后悔杀掉了莫知过——那个为了求证心中答案敢把死亡当儿戏的骄傲少年,是不是该留他活几天,试探他还有些什么本事,能问出控制石猴的咒语也好呀。
“老大,戏团的人怎么从险俞山上活着下来了?看他们个个不像是会功夫的样子,怎么逃命的?比如这小子,他有力不会使,你看他双腿站着的姿势,使出来的力气全是偏的。那女娃,手上也没什么本事。一群人看上去,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会功夫的。”副手立刻向嘉扬汇报,压低的声音同样充满好奇。
祁北听不懂土语叽叽咕咕,转回头去抡起铁锨,一心一意挖坑,马儿身形算得上庞大,葬坑一时半会儿根本挖不好。
副手继续道:“小少你问问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能毫发无损从险俞山上下来的?”
狼少说着从嘉扬那里学来的为数不多的通用语:“那边的几位,你们怎么活着下来啦?抡铁锨的小哥,你是不是藏着什么大招啊?”
面对沙漠狼的指指点点,祁北不争气地面红耳赤——为什么羞愧呢?沙漠狼问的话跟他有什么关系吗?反正,他莫名其妙手脚发软,原本就不太锋利的铁锹更加笨重,他想把马儿的尸体往边上推一推,戏团没人帮他,他企图扛起来码头,结果结果一个趔趄差点被压在尸身下。忽然间,身上的重量一轻,围着厚厚狼皮毛围脖的狼少冲他嘿嘿直笑:“看样子不像会功夫的。要不就是你藏得太好?”
“你说什么?”祁北呆滞地看着皮肤被晒得黑黝黝的狼少——他背上背着不知有多沉的重铁刀,整个过程一只手始终搭在刀柄上,也就是说,狼少是用单手推开马尸体的。
“用手拖,用肩抗,就要把气力运到手上和肩上,用对地方。”狼少得意洋洋,“我这是在教你呢。”
没想到呆滞的祁北忽视了狼少好意传授,专盯着他脖子上围得严严实实一圈狼皮,惊诧地问:“你热不热?”
“不热。”狼少抹着嘴哈哈笑着,换了西泽土语,回头跟嘉扬道,“老哥,这小子挺傻的,要不要我跟他练练?”
嘉扬一句“少管闲事”还没出口,狼少的大刀已然离肩。刀身“刷”的一下紧跟着“啊”的一声惨叫,笨拙的少年慌忙抬手阻拦狼少出其不意的刀,他手臂挂了彩,右脚绊左脚,笨拙地跌坐在地上。换作普通人被狼少挥刀追杀,脸色早该吓得苍白,可祁北却有点不同,他眼中的死气沉沉和动作缓慢死板并没有因为命悬一线而发生什么改变。
狼少感觉不到祁北的杀气,也感觉不到他的惊慌,好像自己出手打的是一段木头。
“老大你看见没有,这小子刚才,左腿顺了整个身子逃命,可右腿迈出的方向和角度,分明是要还击,所以才绊了左脚一下。他这体的不协调真的好奇怪。”副手开始注意拆解分析,然后评价说,“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难道他藏着什么大招?”
嘉扬道:“等等,看一眼再说。”
百戏团无辜被沙漠狼挑战,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尽管戏团人都“身负绝技”,但那都是戏台子上的,真刀实枪面前派不上任何用处。橙衣少女晓晓躲在王姓老头后面冲狼少大叫:“喂喂,你们干什么!我师兄跟你们无冤无仇,险俞山害我们不够,现在还对我师兄出手。”
狼少笑道:“试他有没有身手呀。没有的话,帮他打通经脉。”
祁北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追打追杀,对面的狼少手中的大刀货真价实!苍白的颜色逐渐爬上他的脖子,蔓延到脸上,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可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躲开。
亏了沙漠狼白白分析一阵为什么祁北面不改色呢,敢情是——
“他反应慢?”
狼少哈哈大笑,刀风虎虎生威。
祁北开始围着马儿逃命,左躲右闪,根本捞不到机会开口解释,趁着狼少手上稍稍停下来的空档,赶紧在心里思考如何遣词造句,准备痛斥狼少下手大人的无耻行径。然而,就跟过去无数次一样,每当祁北想要开口,总会被别人抢先。一般来说,抢他话头的,不是嘴皮子利索的师妹,就是他两个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