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耳边是杂乱的枪声,厚重的湖浪,还有惨叫。我看见徐向往满身鲜血,面目狰狞地向我扑来,我往后退,后面是深渊……
“啊~!”
我吓得尖叫!然后被一阵空落的失重感惊醒。我要掉下去了!
“你醒啦?”我的动作惊动了旁边的人,“啪”的一声,那人打开了灯。
行萧不在这里,如果他在的话,听到我的尖叫,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上来抱住我,告诉我他在这里。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找寻行萧的痕迹。
灯光很亮,照得我睁不开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我长时间处于黑暗,还是哭肿了眼睛的原因。
我很害怕,我用手捂着眼睛,透过指缝,我看到了白色的床单和被罩,上面有个红色的十字架,这是……在医院里?
“你还好吗?”
我顺着声音木然地转过头,然后看见了花荔姐。
她好像没有休息好,眼睛红红的,很疲惫。
“行萧呢?”
其实看着花荔姐闪躲的眼神,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我还是开口问道。这几个字刚刚说出口,还不待花荔姐回答,眼泪就如溃堤般地落下。
其实我醒来过一次,在他们把我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我看到了漫天的火光,看到了满地的血,看到了成片成片的警察。
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又晕了过去。
我早已知道答案,可我还是想问出来。我期待着花荔姐给我一个让我惊喜的答案。
花荔姐没有说话,她早已泣不成声。
花荔姐总给我说她从不相信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真的有爱,她也总说我和行萧是两个傻子,根本不懂得爱的含义。但我知道,她对行萧的感情比普通的友谊还要重那么一点点。像是姐弟般的亲情,又像是她单方面的爱。
花荔姐依然笑着,她总是这幅姿态,高贵冷艳,常怀笑脸,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也无所畏惧,原来她也有难过的时候,原来她也会如此的伤心。
呵,我竟然想去安慰她!
我伸出手,看到了我手指上的戒指。
我突然反应过来当时行萧扔的是什么,他扔的是他的那枚戒指。
我捂着脸,泪水顺着我的指缝划下,打湿了我的手掌,打湿了我的衣衫。他说过他会一直爱我,他说过要和我一起去缅甸,他说过会娶我的,他怎么能这么不讲信用?
花荔姐失神地看着玻璃窗,而我,宛如失去了魂魄一般,怔怔地望着头顶的灯光。灯光的映照下,我总看到行萧那坏坏的笑容,看到他那对什么都不以为然的蔑笑。
突然,他伸出手来,亲昵地刮我鼻子。我竟然笑了起来。突然,他又消失不见,我再也看不见……
我们两个就一直静静地发呆,发呆了很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几个小时。我们都保持着单一的动作,宛如雕塑一般。
“这是他给你的。”花荔姐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递了个文件夹给我,她的嗓子都有些沙哑。
“他人呢!我要他亲自送过来给我……”我宛如神经质一般,竟然甜甜地笑道。
“他不在了……”花荔姐有些吃惊地看着我,随即安慰我说。
“我要他亲自送过来给我!我要他自己给我说……”我突然从魔怔中醒来,撕心裂肺地叫道。我还想放大声调,可是说到最后,我说不下去了。
我猜行萧现在一定在另一个世界笑话着我,说我又无理取闹。但是我就爱无理取闹!我闹着,叫着!将床上的被单和枕头扔得到处都是。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他来不了了!”花荔姐沙哑地嘶吼着,摇着我的肩膀,努力让我清醒过来。
我推开了花荔姐的怀抱,失魂落魄地躺在了床上。果然,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才会没有底线地迁就我。花荔姐不是葛行萧!我没有理由对着花荔姐发脾气的。
我无声地流着泪,直到花荔姐再次把文件夹递到我的手上。
我眼神空洞地接过文件夹,木讷地翻看着里面的文件。东西不多,房产证,保险,银行卡,红夜的股份,全都是我的名字。
他所有的密码不是我的名字就是我的生日……
“这些不是卖粉换来的。”生怕我误会,花荔姐苦笑道。
花荔姐流着眼泪笑的样子好难看。
“行萧总说你倒霉,这么大的世界偏偏遇见了他……可是我还是觉得你真是个好运的姑娘。”
“你别不服气,要是姐姐年轻个十岁,真没你什么事儿了!你不知道的,他喜欢大红唇、烟熏妆,他自私得很,根本不喜欢照顾别人……”
“他怕你觉得钱脏,不肯接受,这些钱都是他跟着梁叔看场子换来的。他说他就那么点本事,做不了其他的活,也就只能看看场子,让你别嫌弃。你也知道,这几个月,每天下午,他都要跟着梁叔出去……他赚到一点,就给我一点,说如果他出了事,让我交给你……”
“他说他想做个好人。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多嫌弃这个词……好人是要被约束的,好人是不长命的,我们这行,要怎么去做一个好人?”
“他说你喜欢……”
“你可能不知道,行萧很看不起女人的,因为他遇到的所有女人都嫌弃他。”
“他说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想到边境小镇开一家花店,没人光顾,只好自己又爱又恨地照顾那些花……嘿!他总是很奇怪,喜欢说奇怪的话,做着不被人理解的事。”
“其实行萧远没你看见的那么好,你不能想象行萧有多残忍,不过大概他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
花荔姐念念叨叨地给我说着一些话,久了,倦了,她居然累得倒下了。
她手中紧紧地捏着一个银色的项链,她说过,是行萧送给她的。
行萧跟她说过,会一直喜欢她,不过,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他的心中只有缓缓,因为缓缓只有他……
我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云雾厚重的M市居然也会有星辰。记得行萧给我讲过,他曾经在拉萨那边看过星星,流星、银河什么的都有,有空就带我去……哼,他又给我瞎许诺。
我不知道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也许是在另一个世界,拉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看银河星空。
我不信他的心中只有缓缓。
我问过他青悔,问过他王艾莎,他都很坦然地笑着,给我讲她们的事。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从来懒得瞒我。
只是当我问他心中是不是还有别人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后来他告诉我,有,但是只存在于想象中。从遇见我的那一刻,这一辈子就只会爱缓缓。
有这句话,就够了。
行萧的葬礼很简陋,出席的只有三个人:我、花荔姐,还有蓝邀,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他们口中的梁叔和悔姐都没有来,那些行萧的兄弟也都没有来。
各方都不愿意把这种恶性的事件闹大,所以人们知道的,只是陵苑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掉了一个仓库,仅此而已。
他的墓碑上只有一张照片,下面刻着两个字:路过。
蓝邀说是行萧让他这么刻的。
“他说他没有什么丰功伟业,不喜欢死得那么郑重。”
对,他永远都是那么奇怪。
蓝邀告诉我:行萧想过很多方案,最后都狠不下心来。
“他说他自私惯了,就不给你进行安排了。”
我木然地流着眼泪,把他的风信子一盆盆摆放在他的坟前。
再过一段时间,这些风信子又该开了,之后又会谢掉。他看不到,也可惜不了。
我失神地坐在北上的火车上,额头抵着窗口,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夕阳。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无趣。没有期待,没有希望,可我们终究要这样过完我们简单而繁复的一生。
“我们会不小心相遇,也会不小心忘记。愿我的明天多一些艰难,勉强冲淡你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