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脸一头雾水,这小道为何突然动手,为何这里又莫名出现两个孩子,难不成这人是天枢派来的?他谨慎地撤步,捡起已沾满鲜血的褡裢,捏住衣角缓缓抽出那件蓝色的衣裳,这是……店小二衣服!
马脸将衣服狠狠砸在地上,道:“真是山水有相逢,想不到又在这碰面了,小二!”
即便镜心不讲,马脸也料到了八九分,一个瘸腿的小二,怎会突然间在密林中消失——瘸腿是装来的,既然瘸腿能装,嘴歪眼斜又如何装不来,这人煞费苦心地将我等引到密林中,定是璇玑门的探子。
马脸纵横江湖近二十年,想不到被一个十六七岁的璇玑门小道连续戏弄了两次,“嗡——”他拔出弯刀:“我要好好想想你的死法。”
镜心抬了抬刀,将矮脚汉的脖子勒得更紧:“我手里也有你的人。”
“大哥……”矮脚汉冷汗直流,顺着脸颊滴在冰冷的刀刃上,“大哥,我们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啊!”
马脸冷冷地笑:“会被对手捉住的人,都是我不需要的人。”这马脸一行人本就是临时起意,所谓兄弟,也只结拜了不到一月,这次来碧霞山只想探个虚实,和矮脚汉也谈不上兄弟情谊。
“你们可听得这个大哥的话了?跟着这样的人,随时都会没命,不如一并杀了他!”镜心适才利用一把匕首声东击西,打了个出其不意,才虏住矮脚汉,现下七人已蓄势待发,如何敌得了,只能将他们一一离间,又道“到时我璇玑门定会以礼相待,不会为难各位!”
“你以为我们千里迢迢到碧霞山,是让璇玑门招待的?”马脸擦了擦手中的弯刀,“先杀你,再杀天枢子,大伙好领了一万两银子!”相比矮脚汉的性命,马脸更在乎一万两白银,少了一人,还少一个人分银子。
镜心见离间不成,又道:“我是天枢子的弟子,你手中两位是他的徒孙,璇玑门中,比我武功高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凭你们,也想灭了我璇玑门?现在放了这两个孩子,日后也好相见,璇玑门有仇必报,敢动这两个孩子一根汗毛,哪怕追到天涯海角,必让你们血债血偿!”
众人一听,有所动摇,有两人已经放低了刀。
“你可知道我姓谁名谁,即便天枢子想寻仇,又去找谁寻?”马脸狂笑一声,“本来我还担忧碧霞山四大高手的名号,如今送上来三名人质,胜算还大了些,就算不上碧霞山,拿你们去找东厂领赏,少说也得几百两银子!”
这一声又将众人点醒,杀气四起。
“咱们先收拾这小二,再回客栈,客栈还有璇玑门人!兄弟们,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也不捡吗?”马脸大笑道,“小二是璇玑门人,客栈也是璇玑门的客栈,到时候把客栈中人收拾一番,藏身其中,等璇玑门人一个一个落网,不是天上掉下来银子吗?”
镜心万没想到这马脸如此阴险,短短几句话就将形势逆转,还激得手下热血沸腾,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提刀砍过来。镜心以矮脚汉为盾,哪知道马脸们全然不顾这个“兄弟”,横劈竖砍,已将矮脚汉杀得血肉横飞,脸上,胸口,肚皮,大腿几十道狭长的口子,肠子流了一地。
镜心浑身被溅满鲜血,见他们只顾着来对付自己,却忘了两个孩子,慌忙吼道:“真言,真省,快跑,往鬼打林去!”往客栈的方向是引狼入室,往凌空方向是七个恶人,如今也只能往鬼打林去,先逃命,到时再让精通方位的天璇师叔来寻。
真言和真省见矮脚汉这惨状,吓得魂飞破散,虽然从前也帮镜心收拾尸首,真正厮杀时却大都躲在水缸中,也没有想到真刀真剑砍在自己身上,听到镜心师叔的话,才如梦初醒,一边哭一边朝林子里头跑。
“快追!”马脸一边提刀砍向镜心,一边支使人去捉真言、真省。
真言、真省虽然是小辈,武功不精,可毕竟修习了七八年,且对山路也更为熟悉,竟比追赶的歹人跑得更快。
少了两人,镜心这头松解了许多,他不再退让,道服砰然一鼓,气息源源而出,使出泥鳅功,几柄大刀落在他身上陡然一滑,陷入地中。
歹人们一惊,不知什么古怪的功夫,锋利的大刀都耐不得他何,心中胆怯,出招也乱了几分。
这几人本就是临时起意,各自为战不失为一把好手,几个人一起上反倒相互阻碍,施展不开,镜心伏在地上,一顿乱窜,竟打得马脸等人阵脚大乱。
“这是泥鳅功,别砍,用刺,用拳脚!”马脸着实有些见识,一语点破泥鳅功破法。再油滑的泥鳅也不过是一条鱼,打鱼用叉子,哪怕踩上一脚也比提刀乱砍强。
镜心自然知道不是这群人的对手,使泥鳅功只是为真言、真省争取些逃跑的时间,眼见被识破而两位师侄不过跑了二十三丈,只能擒贼先擒王,于是双臂挥舞,冲出长刀,刺向马脸。
只听“咣”地长鸣一声,长刀有如一道闪电,奔向自己胸口,马脸侧身闪过,转而用弯刀一勾,将长刀挡住,他的弯刀上带着回钩子,将镜心长刀死死勾住。马脸的刀极其古怪,刀柄还是笔直,越到刀头弧度越大,连着刀尖几乎成了半圆,不像中原人的兵刃。
镜心连使了几次巧劲,上下左右晃动,手中的刀却像是被弯刀黏住,心中大叫不好。
马脸冷冷一笑,一手持刀,另一只手按住刀背,抡出个圆,连抡了三五圈,镜心渐感手腕吃不住力,手中的刀也随着马脸的弯刀不停旋转,拧动,几乎脱手而去,连忙双手按住刀,用出全身力气才把两把刀停了下来。
双手如同被捆住,余下四人怎会放过这等良机,挥起四把大刀从四面劈砍过来。
“留他一条命,还有用处。”马脸话音未落,直感觉手中一阵酸麻,虎口如撕裂般剧痛,已如瓮中之鳖的小道居然放弃了长刀,一拳打在刀柄上,两把刀卡成死结,一声巨响,两柄刀咔嚓从中断裂,刀头刀柄相互弹飞,镜心混乱中抓住手中半截刀柄,刺向马脸胸口。
马脸毫无防备,可他身经百战反应极快,侧身一拍,匆忙闪过,而那柄断刀依然从胸口一直划到肩头,没有刀头,断刃却划破他的衣衫,撕扯掉一块皮去,马脸只感觉胸口剧痛,血水汩汩流出,他捂住伤口,倒在地上。
镜心重创了马脸,肩头和后背却分中了一刀,只能奋力一蹬,从马脸身上跨了过去,飞身向真言、真省的方向追去。
“快追!”马脸怒吼道,吼得如胸口震动,连着伤口也撕扯开,血水又是涌出,一直从胸口染到胯下。
镜心只觉得背后火辣辣的疼,伤口衣服粘连在一起,每跑一步都是疼痛难忍,他怒吼一声,伸出虎爪,扒在胸口,用力一扯,整个将衣服撕成碎片,将布条四处抛洒。
这声吼叫声极为爆烈,身后追逐的四人也不禁腿脚一颤。
镜心一路狂奔,忽然发现一只沾满泥土的鞋子,想来不是真言就是真省的,两人跑得匆忙,掉了鞋子也来不及捡,心中更是着急,一跃冲进鬼打林中……
*******
*******
镜名总觉得奇怪,凌空峰忽然清净许多,以往总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冲到一线天,自从镜心下山轮守客栈,已经连续十天没人到一线天来,不知是这小师弟运气好,还是他又使了什么鬼把戏。
果不出所料,一进客栈,他就发现桌椅板凳都是钉钉补补,桌腿下也有深红色的血迹,责问真言和真省后才知道,原是镜心昨日引人在客栈中厮杀——“荒唐,荒唐……”镜名一阵苦笑,由小师弟这般胡闹可要坏了璇玑门的名声。
这小子也真是会占便宜,白蒙来一匹马不说,还发了一笔死人财,回头要好好向师父告他一状,可三年前他已成功闯阵,严格来说,璇玑门也管不了……哎,真是头疼!
“这小师弟想法也是古怪,好好的一匹黑马,既不让人骑,也不让我拉货,那养它做什么?”镜名一边摇头叹息,一边给黑马上马缰和马鞍,准备到集市去。
忽然,这匹马动了动耳朵,一跃而起,一声嘶鸣,响彻天空,如一阵疾风,飞奔而出。
镜名一惊,这黑马是疯了吗,死死攥住缰绳,而黑马鼻孔中喷出粗气,摇动头颅,翘起前蹄,发出一股蛮力,竟然将镜名连拖了好几丈远。
镜名手掌几乎被磨去一层皮,半只脚也陷在泥土中,才勉强制住这匹性子极野的马,黑马前蹬后踢,一通狂鸣,砰然将马缰扯断,马鞍也滑落,鬃毛飞扬,卷起滚滚烟尘,猛然撞开客栈大门,飞奔而去。
镜名瘫坐在地上,看着被撞散架的马棚和还吱呀摇晃的半扇残门,咒骂一声:“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