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玥恶狠狠地瞪了鸾烟一眼，严厉地说：“你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我如何能好？”
鸾烟呵呵笑着用手指抠了抠眉心，随即卑躬屈膝地向臻玥福了福身，堆满一脸讨好的笑说：“都是鸾烟的错，玥娘莫要动气，鸾烟在这里给玥娘道歉了。”
在昨夜之前。
鸾烟不过是十里烟花路一家简陋冷清的小青楼里，收入甚微、穷困潦倒的烟花美人罢了。
纵使鸾烟的舞技还算了得，可到十里烟花路寻欢作乐的男子，哪里有心思专心看美人跳寻常舞蹈的？
因此。
鸾烟极少能够引起富贵男子的注意，每夜只能伺候下三流的男子勉强度日。若非臻玥慧眼识美人将鸾烟带到万馥楼来，若非臻玥让鸾烟表演那般妖娆新奇的舞蹈，鸾烟哪来昨夜的风光？更不用说到花魁墨莲面前叫嚣了。
臻玥又再恶狠狠地瞪了鸾烟一眼：“向我道歉有何用？你现在是该向我道歉吗？”
鸾烟不情不愿地移目瞄了瞄墨莲，撇了撇嘴，态度敷衍，“我向你道歉。”
墨莲收回眼神，“罢了。”
鸾烟这道歉自然没有半点诚意可言，但只要能够挫一挫鸾烟的气焰便可，墨莲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
把鸾烟晾在一旁，墨莲对秋卉说：“你先将就着上点药。上过药后，你便马上动身回去，找大夫好好处理伤口。不然，这伤口保不准会留疤的。”
秋卉迟疑道：“可姑娘还未梳妆好。”
墨莲摇头说：“如今你这手伤成这样，我如何能让你继续为我梳妆？我让银霜接着给我梳妆便是了。反正你经已递交了辞呈，下月你便要离开万馥楼，不再在十里烟花路当下女……”墨莲故意用眼角余光扫了鸾烟一眼，“我的这点活，迟早都得交给银霜的。”
秋卉点了点头，竟有些依依不舍。
鸾烟冲口而出：“你要银霜给你梳妆？门儿都没有！玥娘经已答应我，让银霜当我的专属下女！若秋卉当真离开万馥楼不再当下女，那你就等着自己给自己梳妆吧！反正！你的入幕之宾都争相往我的床上钻，你以后也没有多少男子愿意多看你两眼了！你梳妆不梳妆，根本都不打紧！”
“闭嘴！”臻玥再次恶狠狠地打断鸾烟的话。
鸾烟经已把一整段难听话、一气呵成地说完整了，臻玥这才恶狠狠地打断鸾烟……毫无疑问，臻玥这番恶狠狠的模样，无非就是演给墨莲看的。
墨莲岂会察觉不出？
罢了。
墨莲如此对自己说。
臻玥假意瞪着鸾烟，斥责鸾烟道：“我确实答应将银霜留给你当下女，可眼前一切都是你闯的祸，你居然还敢在这里叫嚣？好了！你现在就出去，让银霜来这里给墨莲梳妆！从今以后，有事没事，你都不许再到墨莲的房间来捣乱！”
“玥娘！”鸾烟不悦地噘着嘴。
“快去！”臻玥又再假意瞪了鸾烟一眼。
“啊……”鸾烟撒娇似地拉长声音，冲臻玥不依地前后晃着肩膀。
“快去！”臻玥催促。
“是……”鸾烟不得不妥协。
鸾烟移目瞪了墨莲一眼，转身，忿忿不平地往房门走去。
鸾烟一道走，一道想：玥娘居然如此偏袒墨莲！哼！总有一日，墨莲的一切都会属于我！墨莲的房间，墨莲的入幕之宾，墨莲的花魁之名……都会属于我！到时候！看臻玥还会不会如此偏袒墨莲！
愤怒难平。
鸾烟回头瞪向墨莲，墨莲刚好也在看着鸾烟——鸾烟心中一寒，脚下一软，差点绊倒——墨莲的眼眸好冷，好可怖。
****
秋卉离开了。
银霜专心致志地给墨莲梳妆。
臻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墨莲的身旁，一道看着银霜给墨莲梳妆，一道跟墨莲说起来话来——
“鸾烟就是小地方出来的野丫头，既不懂规矩，又不懂事，一味只知道心直口快。”臻玥赔着笑，“你可要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鸾烟计较才好。”
“玥娘，你该知道我的。我从不主动挑事。若非鸾烟主动到我的房间来，我甚至不会与她多说半句话。”墨莲幽幽冷冷地看向臻玥，将臻玥的小心思一览无遗，“可正如玥娘所说，鸾烟既不懂规矩又不懂事，一味只知道心直口快……万一鸾烟心直口快得罪了客官，玥娘怕是要花上不少时间善后吧。”
“唉！那也是无法啊！”臻玥状似无奈地摇着头，一看却是言不由衷，“世间男子众多，就是有男子喜欢鸾烟那种心直口快的直性子！”
“是吗？”墨莲随意应了一声。喜欢鸾烟那种直性子的，恐怕不是世间男子，而是臻玥本人吧？鸾烟虽则既不懂规矩又不懂事，却懂得对臻玥言听计从……臻玥想要的，无非就是一具言听计从的年轻娇躯。
“当然是了！昨夜鸾烟伺候过佟公子，今日佟公子就对鸾烟赞不绝口……”许是想起佟宇麟也是墨莲的入幕之宾，许是故意说完一整段话才装作无心之失，臻玥赶紧赔着笑转移话题：“对了，我们万馥楼今夜又来新人了。”
“又来新人了？”墨莲语气淡淡，“最近玥娘倒是勤快。”
“勤快也是无奈之举啊！”臻玥长叹一声，“樱汐与樱泠两姐妹都不在了。万馥楼原本的‘一魅一魁’如今就只剩下你这‘一魁’，可你偏偏又坚持四日才一轮换入幕之宾……”说到底，臻玥就是对墨莲四日才一轮换入幕之宾，颇有微言。臻玥叹着气说：“我若不勤快些，如何保证万馥楼一如昨日客似云来？”
“确实是委屈玥娘了。”墨莲幽幽附和，“墨莲眼看就要二十五了，花残粉褪迫在眉睫。玥娘自然要抓紧时间，找来新人代替墨莲，才能保证万馥楼一如昨日风光。”
“我可没有这般想！”臻玥当然是这般想的，但臻玥不能承认。臻玥拉起墨莲的手，好言好语地安抚墨莲道：“墨莲这容貌身段，与十八少女绝无二样，与‘花残粉褪’四字绝对沾不上边！不过……你四日才一轮换入幕之宾，挑选入幕之宾的条件又极为苛刻。如此一来，难免会怠慢了客官。”
“玥娘似是有话要说？”
“我左不过是想要提一个小小的建议罢了。”臻玥赔着笑说：“人常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怠慢了客官，让客官到别的青楼花钱，还不如将欲要亲近你的客官介绍给鸾烟？如此一来，你来不及伺候的客官，便可以由鸾烟代为伺候……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经过昨夜，淮陵男子谁还不知道鸾烟？”墨莲抽回手，学着鸾烟方才的话，“鸾烟来到万馥楼的第一夜，就已做到‘艳名远播’。如此一来，鸾烟哪来还需要我多此一举地费心介绍？”
“话虽如此，但若你愿意如先前帮助白梨笙那般，帮助鸾烟……”鸾烟接替墨莲的花魁之名，指日可待！臻玥可没敢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鸾烟岂能与白梨笙混为一谈？”
墨莲笑了。
纵使臻玥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墨莲却已洞悉一切。
墨莲说：“鸾烟相貌身段都不差，又愿在人前大胆展露自身……一如鸾烟所说，我的所有入幕之宾都在极力往鸾烟的房里钻。如此一来，我哪里还有资本帮助鸾烟？”
“好好好！让你帮助鸾烟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就算是我说错话吧！”臻玥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随即，臻玥压低声音对墨莲说：“让你介绍你的入幕之宾给棠隅，总可以了吧？”
“棠隅？”
“是的，棠隅。”臻玥诡异地笑了笑，“也就是我方才提及的新人。”
“可棠隅这个名字……”墨莲皱起眉头。
“棠隅……确实是小倌的名字。”臻玥饶有意味地笑了笑。
“我的入幕之宾没有好那种的。”墨莲稍作停顿，“但若玥娘坚持，我可以让我的入幕之宾，将棠隅介绍给他人。”
“那便有劳你费心了！”臻玥兴奋得很……经过白梨笙一事，臻玥对墨莲介绍恩客的功力可谓是相当看好！
“玥娘。”墨莲突然直视臻玥。
“怎么了？”臻玥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那棠隅自身愿意吗？”
“为何这般问？”臻玥逃避问题。
“那棠隅不愿意，是吗？”墨莲不让臻玥逃避问题。
“呃……”臻玥左顾右盼。
“在此之前，那棠隅恐怕还不是伺候女子的寻常小倌吧？”
“这……”臻玥避而不谈。
“又是初次落入风尘，又是本不愿意……难道不会太过于残忍吗？”
“残忍？！”臻玥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你我都是如此被人残忍过来的。为何他人能待我们残忍，我们却不能待他人残忍了？”
“玥娘当真如此认为吗？”
“我为何不能如此认为？”臻玥一如方才对待鸾烟那般，恶狠狠地瞪着墨莲，“如果我是你，我定然不会花心思去管他人残忍不残忍！我只会去管自身是否就要年老色衰！若你能为旁的烟花美人或小倌找来恩客，或许你还能在十里烟花路上另辟途径！但若你坚持要抱着这一点可笑的慈悲……哼！你就等着晚景凄凉吧！”臻玥此话一出便就后悔了……她终究在一怒之下，把心底话说出了口。
“玥娘说的是。”墨莲冷冷地回了一句，别过眼去，不看臻玥。
“我不过是一时失言……”
“玥娘不必多说，我都明白。”在十里烟花路上浸淫多年，他人说的话是虚情还是假意，墨莲清楚得很。
“给棠隅介绍恩客一事……”
“我会留意，但我不能保证。”墨莲紧紧注视着镜中的自身，脸容冷漠，摆明不想再说话。
“那好吧……”
臻玥悻悻地站起身，离开墨莲的房间……臻玥厌恶极了墨莲这种冷傲！哪日等鸾烟坐上了花魁之位，臻玥定要将墨莲狠狠地教训一番后将墨莲扫地出门！
****
无意挽留。
墨莲再次早早离开厢房，任凭慕岩岽挤向那青木小台，与一众男子一同观赏鸾烟的放纵舞姿。
今夜。
万馥楼比昨夜更加人满为患，四面墙壁差点被挤得不成人形的男子撑破。
暧昧灯影。
靡靡乐声。
青木小台之上，不着半缕的鸾烟正在卖力舞动……所有男子都疯了，尖叫，呐喊，差点震碎酒杯。
大约舞了十支乐曲之后。
鸾烟一如昨夜般旋而慢下舞步，银霜又再将一览无遗的纱衣披在鸾烟的身上。鸾烟向台下呐喊尖叫的男子深深一鞠躬……随即……鸾烟如鱼得水般走下青木小台，与一众男子贴身而过……不少男子趁机触摸鸾烟一览无遗的身躯，鸾烟亦娇亦嗔地向那些男子抛去媚眼。
臻玥再次走上青木小台，对台下一众男子说：“感谢诸位客官对鸾烟的厚爱。正因诸位客官对鸾烟过于厚爱，一时之间，鸾烟不知道该挑选哪位客官成为她今夜的入幕之宾……”
“我出五十两！”
无须臻玥多费唇舌，台下男子便开始竞价。
虽然也是起哄的人多竞价的人少，但最终仍是由包南临以八十五两银子的高价，竞下了鸾烟在万馥楼的第二夜。包南临，又是墨莲的其中一名入幕之宾。墨莲的入幕之宾，总是非富则贵。
鸾烟在二楼，偷偷听着一楼的动静。
八十五两！
过去，鸾烟不知道要伺候多少名恩客，才能得到八十五两的身价钱！鸾烟兴奋得双脚直跺地，双手甚至不受控制地在空中胡乱挥打——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穷酸相！
不行！
鸾烟强迫自己冷静！
一如昨日。
竞价的胜出者会在楼下喝过一轮酒之后，再上二楼鸾烟的房间。鸾烟正好抓紧时间，回房，补妆，准备……鸾烟转身往房间走，路过墨莲房间的时候，鸾烟死瞪着墨莲的房门就是一顿骂骂咧咧。鸾烟一道骂咧一道快走，一不小心，竟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没长眼睛是不是？！”
鸾烟恶人先告状地破口大骂，却发现那人是……寒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