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鹿的主任老师叫古鲁之，是个长着一双变色龙眼睛的看似和蔼的女人。玉鹿经常在阿瑞娜面前控诉她，说她那张看似善意的脸到底多么具有欺骗性，而她九曲回肠的心肝又有多么不近人情。这让阿瑞娜想到她的主任老师艾茜，她不也是一脸和气吗？玉鹿告诉她，所有的主任课老师都是这副德性。刚开始一脸和气，随着所教的课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他们对你的态度也会越来越严苛。这不禁让阿瑞娜担心起来，她想对未来的课多谢了解。在这个问题上，玉鹿很愿意帮助她。
玉鹿首先向她列举了自己之前学过的九门基础课：
《工业制程标准》（简称《标准》）
《机构与装置的设计原理》（简称《机构与装置》）
《加工工具的设计与制造》（简称《加工》）
《动力设备的设计与制造》（简称《动力》）
《原料的获取、分解与加工》（简称《原料》）
《能源的获取与分配》（简称《能源》）
《控制系统的设计与制造》（简称《控制》）
《工业链设计初步》（简称《初步工业链》）
这些课会在附脑开启一年半后系统地开始学习。
《标准》主要学习一套统一的工业制程标准，如统一的度量衡、优先系数、公差与配合标准、性能参数……以及标准的三维和平面制图方法。
《机构与装置》学习实用的机构与装置设计原理，以及经典的机构案例……如零件输送机构、往复运动机构、齿轮装置和变速机构……系统学习用最简单的设备去制造这些机构和装置。
《加工》学习的是机床，如镗床、铣床、磨床、光刻机、蚀刻机……和其他加工工具的设计和制造。
《动力》学习蒸汽机、内燃机、液压机、电动机……学会在机组中采用适合的动力。
《原料》对应农业原料、化石原料、矿石原料……系统地学习原料的勘探、挖掘、冶炼等。
《能源》对应水能、风能、太阳能、核能……系统地学习如何因地制宜地兴建电厂，并合理地分配能源。
《控制》对应计算机、程序、电缆、光缆……系统学习各种电子元器件的备制……控制系统的设计与建造。
《初步工业链》将工业活动作为一个整体，学习工业链的设计原理和管理方案等。
听过玉鹿的介绍，阿瑞娜略显失落。她对玉鹿说：“在我的附脑开启之前，老师给我们布置过一个家庭作业，就是做一块机械手表。我的机械表是我按照图纸用最简单的工具纯手工制作的。上发条，在原动系组件中蓄能，发条驱动传动系组件，并在擒纵调速系组件的控制下让指针有节奏的运行。机械表的原理我一清二楚，但要把它从图纸上搬到现实之中可真不简单。同样的图纸，有的人的误差是每天超过两分钟，而有的人的误差却是每天不超过六秒。我知道这种差别无非是比谁做得精度更高，更加严丝合缝。但明明有那么多智能机器，这个过程，难道就不能更加自动化一些吗？还图纸来图纸去的，现在的课感觉一点都不高级。原本我以为装上附脑以后，就会完全不同了呢。”
“机械钟表，这个作业我也做过。”玉鹿“呵呵”笑了两声说，“你呀，年轻，心浮气躁。拜托，你是在学习，你要明白技术是手艺，而不是魔法。智能机器当然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便利，但我们也得知道如何做出智能机器本身吧，对不对？想得到钟表给你带来的便利，就得有人做出一块钟表。而且这个制作过程还会让你明白如何将一部机器做到极致，你也会明白制造一部机器所需付出的努力和艰辛。古鲁之老师一开始就说：‘理解’是件永无止境的事。越是亲手做越是能理解极致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学这些可没有错。你得用眼睛去看，用心去体会，用工具亲自去做，你才能真正理解怎样才能做出一块分毫不差的配件。有时候一个不起眼的配件，不知道包含了我们多少心血呢。”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可是，有一点我还是觉得诧异。那些课，好多都是些非常老旧的知识呀，比如蒸汽机、内燃机、电缆，根本用不上。学这些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我知道这些知识不够酷。但请相信我，这些是基础。所有更高级的技术都是以它们为地基。而且我们是浮塔人，对自己的定位会与自然人有很大的不同。”玉鹿摊开自己的双手说，“想想看，当我们再次经历大灾变，再次变得一无所有，能保证自己用不到蒸汽机吗？蒸汽机的制作方法可比内燃机容易得多。人类的祖先从茹毛饮血的石器文明到农耕文明，再到工业文明，这刚好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我们得知道这个过程。你想，就连细胞里的分子组件都离不开杠杆原理，我们又怎么可能不去学好它呢？大灾变过去了快一千多年了，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并非来自虚空或理所当然。当我们不得不再次一无所有，我们得最大限度地拥有重新恢复我们文明的能力。这是浮塔人的职责所在。”
“我只是有点担心，担心我做不好。”
“这算什么。等你学到了我这个阶段，才会明白什么才叫真可怕。”玉鹿一字一顿地说。
“好吧，不说这个了。我现在正在学《人类科学技术演化史》，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门课，而且学得非常快。”阿瑞娜说。
“我也学过。这里面有好多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故事，很有趣，我也特别喜欢。”
“你最喜欢谁的故事？”
“巴贝奇和阿达。”
“哈哈！太巧了，我也是！巴贝奇是真正的计算机系统设计的“开山鼻祖”。而阿达是世界上第一位软件工程师，也是大诗人拜伦的女儿。他们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奋斗，是最伟大的友谊。”
“阿达充满了想象力和洞察力，是个数学女神，她将诗歌的激情融入了论文之中。我太喜欢阿达了，她既聪明又美好。”玉鹿补充道。
“只可惜这是个悲剧故事。他们为了把计算机的图纸变为现实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全部，包括他们的财产和健康。而且到最后也没有成功。巴贝奇的思路太过超前，当时的工业加工精度又达不到要求，所以他们梦寐以求的机器没能造出来。但即便如此，巴贝奇给后世也留下了计算机的三十多种设计方案，近两千一百张组装图和五万张零件图。巴贝奇和阿达虽然失败了，但他们仍然是英雄。”
“是啊，他们是真正的英雄。”玉鹿说。
基础实践课和基础理论课同步进行，持续一年半，百分之九十的实践会在公共虚拟空间中进行。在那段时间，玉鹿几乎每天都在跟各种细节打交道：每个零部件的尺寸是否符合规范，螺丝和螺母的强度和精度是否达标，透镜的球面的弧度是否精确，怎样让两块组件严丝合缝地组合到一起并让它们很好地相互配合，如何防尘以及如何将各种材料进行提纯。
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些细节直接影响到机器的性能及其使用寿命。也没什么机器用得着她们去重新设计。那些传统的工业机械制造，前人早已尝试过足够多种设计方案，也积累了详细的数据和技巧，并将这些知识统一汇聚到留存下来的信息池中。玉鹿只需要将这些知识提取出来，然后融会贯通，并将它们在虚拟空间中完美地还原出来。这个阶段的期末考试是在现实中用凤都的机器做一部八缸汽车发动机。玉鹿做的汽车发动机各方面指标名列前茅，并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进入到了下个阶段的学习。
不过，每个阶段的课程难度是随指数级提高的。工业基础课结束后，玉鹿将学到初级工业链的建立和升级。课程的持续时间会长达四年。同样，百分之九十的实践会在公共虚拟空间中进行。
在这一阶段，从开学起，玉鹿和班级里的每个人都会在公共虚拟空间分到一个处在农耕时代的村子。每个村子会有两千名具备一定专业知识和技能的自然人村民。玉鹿要先了解那些村民，让他们发挥自己的特长并组织生产。如果有必要，玉鹿还得亲自教会他们采矿、伐木，炼铁，建厂房。然后不断升级他们手中的工具。第一批生产设备需要手工来打造。而造一些复杂度适中的蒸汽机就会非常有用。万事开头难，到后来村子的生产设备会将蒸汽机升级为内燃机，也会有发电厂和电动机。如果顺利的话，这套工业系统也会逐步得到升级换代，实现精密化、轻量化、半自动化和高速化。
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村子所处的环境也非风调雨顺，很有可能遇到各种灾难。而且所有的村民都需要吃，需要喝，需要住，需要休息，需要繁衍，也有可能生病，还会生气。玉鹿一点都不喜欢这些村民，她讨厌去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为了能顺利完成课业，她必须尝试各种管理方法。玉鹿时常会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她最终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提高了村子的人口，并成功地将整个村子从农业时代推进到了电气时代。
不过作为初级工业链构建，玉鹿面对的毕竟是一个相对简化过的社会模型。相比于高阶工业链构建实践，她不必过分考虑经济学和政治学方面的知识，不必亲自处理繁杂而且枯燥的人事关系事务，而可以将多数精力放在技术和管理上进行产业升级。
与阿瑞娜成为朋友之时，玉鹿已经在这一阶段平稳地学习了大半年的时间了。她的村子也已不再是村子，完全可称得上是城市。但很快，她在学习上也将面临更大的挑战。为了给即将进入信息时代的城市做技术准备，有大量的计算机程序等着玉鹿去学习和编写。老师给她们的操作系统的原代码是公开的，她们需要在这个基础上做修改，然后建立起自己的智能算法和应用。因为你希望机器为你做事，就得明明白白地告诉它们该怎么做。
越往后，整个工业链就越是像一个完整的生命体，各个器官（工厂）相互配合，自给自足。但也是在这个阶段，玉鹿的短板也越来越多地凸显了出来。为此，原本和善的古鲁之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大：
“玉鹿，不要把这么多精力都花在提高发动机功率上。”“玉鹿，提高质量的同时也要提高效率，并不需要所有的螺丝钉都做得那么完美。重要的部分用好螺丝钉，次要的部分用差一点的螺丝钉，别变成刻板的完美主义者。”“玉鹿，别平均用力，要分清主次，做好平衡。你得明白你的精力是有限的，而你面对的是一个系统，没办法面面俱到。”
直到古鲁之忍不住对她暴跳如雷：
“玉鹿！别在“美”这件事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好吗？你需要让它有效地运转起来，而不是让它看起来美！”“玉鹿！为什么你的垃圾处理厂功效这么高，而风力发电厂的整体功效却这么低？”“玉鹿！别老盯着局部，整体更重要！你的工业链的整体效用不达标，这会让你的工业链整体的生命力不够强，明白吗？”“玉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既要质量！也要速度！”
既要整体又要细节，既要质量又要速度。玉鹿都快被古鲁之逼疯了。对于老师的苛责，玉鹿敢怒不敢言，平时只敢在阿瑞娜面前抱怨几句。
越往后学，玉鹿发现这里面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包括从宏观上怎样调整产业结构，从微观上如何调整生产流程和机械构造，以及如何采用更精妙的程序算法。但出现最多的问题还是机械损坏和程序漏洞，总会有新的问题等着她。密集的传感器和数据监控系统就像布满全身的神经网络，时刻提醒着她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维持工业链的持续健康的运转可是件苦差事，更不要说产业的升级换代了。她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连在这个网络中的一块芯片，永远处在某种信息洪流中抽不开身……
“玉皇大帝要苦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才能得道成天地的主宰。”疲惫的玉鹿对阿瑞娜说。
“你想说什么？”阿瑞娜笑着问。
“意识，是大脑对信息的一种输入输出。我的APM值什么时候才能提上去呀？我想，我迟早会被累死。你说，我是不是快得弱敏症了？”
“我觉得不会。你呀，只是还没适应而已。”阿瑞娜说。
“是吗？”玉鹿抬起毫无生气的眼睑。
“嗯，很快你会越来越顺利的。”
“唉……四年后在月球，我们还会参加实操大考。到时候我们全班都得去，我是学渣，但愿我不会给班级拖后腿。”
“你想的太远了，这只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压力。”
“唉。”玉鹿又叹息了一声，“凤都要我们在任何地方都得能恢复我们的工业，即便是在月球上。”
“你们会学到自适应工业体统吗？”
“自适应？给机器以生物的自决性，那会比纯粹的机械方便很多。用它来做像芯片这样的精密设备会再好不过了。但听说过摩鲁兹和盖亚系统吗？过度自动化没那么好。所以那是全知者才允许掌握的知识，我还远远不够格呢。”（贡生者：对所有领域都有所了解，在个别领域非常精通，在与他人的合作下能驾驭凤都自适应工业系统的浮塔人。全知者：对所有的领域都非常精通，可独立驾驭凤都自适应工业系统的浮塔人。贡生者和完成者都是凤都的职业认证资格。被凤都认证为贡生体，是准许在凤都参与工作的起步条件。）
凤都的贡生者等级考试在每年的6月7日至8日举行。贡生者的等级由低到高共十级。阿瑞娜的妈妈加百莉在今年（3615）也参加了五级考试，但没通过。现在加百莉依然是个四级贡生者。可能是之前的等级考试都过得过于顺利，五级资格的失败让她倍受打击。心情不佳的她早早地离开了凤都，将自己封闭在了那小小的观察站里。阿瑞娜若不是为了去看望加百莉，可能也不至于在虹雨森林沦落到如此田地。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阿瑞娜可能已经回到了凤都，正在为工业基础课的学习做准备。
凤都本身就是一套强大而且复杂的自适应工业系统。它由机械系统和生物系统组成，并同时结合了两者之间的优势（生物系统和机械系统并没有明确的界线。大致来说，生物系统运用的是物质的自发性。其优点是运行成本低廉，更适合精密化制造，适应性强，能自我修复，自主化程度比机械系统高；但大型部件的生长速度慢，运行风险也更高，易偏离原有约束。而机械系统运用的是物质的可塑性。其优点是反应速度快，效果更直接明确，更遵守浮塔人指令，能对生物系统形成约束；但其适应性低，运行成本更高，更依赖浮塔人手动维护和控制。）。这套系统是自定义性和自主自动性的完美结合，在可靠性和安全性上是对传统自适应工业系统的升级。为了维持凤都的正常运转，每个浮塔人必须终身学习。基于地球上的浮塔人总数通常不超过九千，凤都不可能像自然人社会那样采取如此细致的社会分工。故而，每个浮塔人都得掌握比自然人多得多的知识和技能，才能有效控制凤都工业系统，并让凤都继续保有自己现在的科技实力和文明成果。
玉鹿的贡生者等级考试将在两年后进行，到时她将22岁。如果顺利通过一级考试，她将在凤都找到一份工作。随着玉鹿的能力逐步提高，在遵守凤都基本行为准则（禁止豢养、控制熵增）的前提下，凤都工业系统将逐步向她开放使用权限。如果她想要获得任何合法的物品（吃的和用的），在允许的熵增范围内（废弃物排放量），都可自行在工业系统中通过订制生产来获得。而与此相应，玉鹿也将履行凤都交给她的越来越大的责任。例如：承担系统分配给她的相应的机器维护、修理和升级工作。系统也会根据你做出的工作成果和制造熵增的比值，来给你计入分数。这一分数对你在凤都的生存有非常大的帮助，但只限于个人使用。
禁止豢养，在凤都不但是道德规范，而且还法律法规。禁止豢养是凤都最基本的行为准则。它规定：在凤都，凡年满25周岁的浮塔人在凤都生产的任何物品（特别是食物），除你和你正在养育的孩子以及凤都工业系统本身，都不可提供给他者（浮塔人、自然人、其他生命）。否则，凤都将会根据你给予的对象（浮塔人、自然人、其他生命）和你提供的物品类别（食物、生产工具或其他）以及物品数量，来对你进行相应惩罚。在凤都，多数法律诉讼是在判别一个人是否存在豢养行为。如果有，程度轻则轻罚，程度重则重罚。
控制熵增，是凤都另一项重要的法律规范。其总的指导原则是对现实环境做尽可能的简化。凤都将环境分为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虚拟世界掌管文娱活动和模拟体验，属于精神领域。而现实世界对应的则是真实生活。凤都要求，将所有可以不出现在现实世界的事物尽可能地放进虚拟世界，虚拟世界可尽可能的丰富，而现实世界要尽可能的简单，这能控制现实世界中的熵增。其具体做法有：1、尽可能地简化生活所需和生活空间环境（如统一的服饰、统一的食物、统一的环境陈设），尽可能地在现实生活中保持一种简单的生活方式。2、尽可能地简化工业系统和工业生产流程。工业系统要维持一种均衡并可持续的生产，生产线不能停，所以所需和所产要进行精细的计划和控制，所产生的的垃圾都要有一个良好的归宿，绝不允许随意浪费。3、每个人的信息处理能力都是有限的，所以要尽可能地用简洁、有效、准确的语言文字系统，统一交际语言，统一程序语言（有时他们也称之为机器语言）。也要对各种知识和数据要进行不断地梳理和归纳，使知识和数据更有序和更易读取。在现实生活中要尽可能地控制垃圾信息，避免信息熵的增加。
凤都所有的运作方式和行为逻辑，都与其一贯尊崇的核心价值（生命三守则）密不可分。生存、成长、传承，三者相互依存，有互相制约，也是凤都用来衡量个人行为对错的标准。（生存：坚持活下去并允许他人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自杀也不可杀人。成长：努力成长自己，也要允许他人成长。传承：延续、繁衍、可持续，是衡量一个文明优良程度的重要的尺度。违背生命三守则的反例1：豢养猪和狗，导致猪和狗的功能性退化，这与成长原则相悖。反例2：某生命群体将自身完全机械化而消灭自身生命性，或固守自身生命性和完全拒绝机械化，这与成长原则相悖。反例3：民众为了维持自己的安逸生活而拒绝任何改变的，甚至严禁他人改变的，这与成长原则相悖。反例4：理想国（乌托邦或反乌托邦）妄图用社会僵化来换取政权生存和社会稳定，这与成长原则相悖。反例5：某势力为了维护自身霸权，而压制其他势力崛起，这与成长原则相悖。反例6：某宗教神权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威而焚毁经典，这与传承原则相悖。反例7：克洛诺斯（宙斯的父亲）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而吃掉儿子，这与传承原则相悖。反例8：因为认为生命就是受苦而拒绝繁衍，这与传承原则相悖。反例9：某城为了追求其实力增长，而无休止地压榨城民潜力和时间，导致城民无瑕繁衍，这与传承原则相悖。反例10：人类过度追求个体实力进步，逐渐丢失怜悯和同理心，导致相互残杀社会动乱，这与生存原则相悖。反例11：某人为了获得自身实力的进步而过度消耗自己，导致自身不堪重负而自杀，这与生存原则相悖。不认可生命三守则就是对生命三守则的最大的违背。浮塔人认为，对浮塔人自己，任何违背一点或偏颇于一点的生命或组织形式都会走向消亡。如果没有它，浮塔人就会消失，或不再是浮塔人。它是浮塔人活下去的全部意义，无需任何质疑。不过生命三守则是凤都对自己的要求，并非凤都对其他文明或物种的要求。）凤都是一个系统，其得以维持取决于多方面因素的平衡。
阿瑞娜从小就在这一系列规则的熏陶下长大，她深知其中的规则。学校教过她，加百莉告诉过她。而生命三守则的观念也深深扎根于她的脑海里。如果你想要一艘飞艇，就在系统中生产零件进行组装，如果你想要一件衣服，就要在系统中生产布匹进行缝制。不过她现在还只有十七岁，因为受个体能力的限制，她的生活所需都需要由加百莉无偿供给。但阿瑞娜和玉鹿一样，也将在22岁参加贡生者等级考试。如果她到25岁还无法通过一级考试，无法履行独立生活义务，凤都将会对她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可能会考虑阿瑞娜适不适合继续拥有附脑）。
“阿瑞娜，你以后想成为全知者吗？”玉鹿问。
两个人躺在“荒原”松软的草坪上，看着天空，聊起了自己的未来。
“我想，你呢？”阿瑞娜轻轻应道。
“我不知道。凤都规定，凡是全知者，终有一天必须离开凤都去其他的星球。你喜欢这种安排吗？”
“这没什么不好吧。成了全知者，就能有用自己的开拓者飞船，然后带上几百个贡生者向宇宙的深处进发。你将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并在这颗星星上播撒自己的种子，开创自己的文明。而且所有的规则，你想怎么定就怎么定，想做什么就什么。”阿瑞娜闭上眼睛悠悠地说。
“但，这样就不能回到凤都了呀。与其说是去开拓边疆，还不如说是被凤都给赶走的。银河系这么大，路上漆黑一片，会遇到什么谁都说不好。唉，但不得不说这是全知者的命运。凤都无法容纳那么多全知者，总有一天都得永远地离开凤都，离开地球，离开太阳系。”
“全知者应该也有留下来的吧，可以成为执政大浮塔（凤都唯一的执政官，拥有最高执政权，简称为大浮塔）或议政浮塔（凤都议员，拥有立法权），大法官也不错。这些都是必须成为全知者才能胜任的。”
“别异想天开了。这些官职都是终身制。而且议政浮塔只有十三个人，就算我再厉害也根本轮不到我。”
“那就提前好好想想，该挑哪颗星星吧。”
“你呀，总是想得比谁都美。”
“不然怎么办？这也没什么不好。”
“我听说……”
“听说什么？”
“我听说，如果我们到了二十五岁，还无法掌握必要的生物技术，我们就会被我们的基因病夺取性命。凤都可能在用这方法迫使我们不得不努力学，不学就得死，而且死得很难看。我明白我的体质，我几乎能想象到我死时的样子：满身长疮、七窍流血、孤苦伶仃……”玉鹿边说边举起自己光洁的胳膊翻过来覆过去地看。
“好了好了！你想哪儿去了？凤都的明文规定连我都知道。如果无法达标最多会被送到自然人村去过自然人的生活，到时候你所有的遗传病都会帮你治好。哎呀，就算凤都再不济，也不会用疾病这种下三滥的办法来销毁你吧。七想八想，老是这么悲观，这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也是，废物怎么配在凤都生活呢？废物会把凤都拖入深渊。反正到时候不会有人来帮助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
“凤都是有自己的底线的，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等你学到我这个阶段就不会说得这么轻松了。”
“生物技术难吗？”
“不知道，我现在学到的只能称得上是皮毛。”
“你害怕吗？”
“当然害怕，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行，最近学习上遇到的困难也让我越发不确定。”
“别瞎想。我妈妈早就跟我说过，哪怕是一级贡生者，也不会再受基因病困扰了。你难道连一级贡生者都考不过吗？你一点都不笨，应该对自己有信心。”
“嗯嗯，知道了，我得有信心。”
“你该想想高兴的事。到时候，你成了全知者，就会有一个自己的太阳系。你可以制定自己喜欢的法律，甚至想养多少宠物就养多少宠物，想有多少子民就能有多少子民……”
“你又来了。”玉鹿快有点受不了阿瑞娜的异想天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