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彩云漫天。?
又是秋日好时节,原本燥热的江南此时也是秋高气爽。看那金黄色的田野中辛勤劳动的农夫,不难看出今年是次大丰收。丰收后,人们最期待的晚宴便是杀鸡宰羊,饱餐一顿。
且看建州城内,不愧是江南首府,如此繁荣。大街上许许多多的商铺都是热闹非凡,各个进店买丝绸的都是各个府上的夫人小姐。玉器店中的达官显贵都在细细打量每块宝物,想将它们统统收入囊中,却又怕是假货。大街上的马车直来直往,马蹄与青石板的撞击声在每条大路上响起。
除建州城街道上的嘈杂声外,厅堂里来往的斯文客商和包厢内达官显贵与娇妻美妾之间的暧昧话语绘成了一副醉仙楼的美图。醉仙楼楼足有五层楼高。每层楼的楼角都挂有风铃,朱红的楼墙和屋瓦是建州城别具一格的风景线。当清风一吹,铃声传向四方,为嘈杂的城中带来一丝清静之意。
醉仙楼里光是大堂就有二三十张桌,在这大门屏风后还有一个小小的戏台。台上只有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在弹古琴。那女子一双柳叶眉下,双眼炯炯有神却又不失娇柔抚媚。她朱唇皓齿,皮肤绵白如雪,穿着一身雪白长裙。她芊芊玉指下弹出的琴音柔曼舒缓,将众人说话的声音顿时压下了四五分。女子坐在众人之中,鹤立鸡群,不食人间烟火般。那古琴音律非常缓慢却带出来了别样的意境:
梨花开春带雨
梨花落春入泥
此生只为一人去
道他侠客情也痴
情也痴
天生丽质难自弃
长恨一曲千古迷
长恨一曲千古思
从大门进来了三名道士模样的男子,各个身着褐黄色的道袍。为首一人胸前飘着长须,双目中皆透露着杀气凶光。他身后的两名弟子则是十分健壮,手上皆拿着一杆八棱铁棍。一踏入醉仙楼的大门,绕过紫檀屏风,原本雅静的醉仙楼瞬间变成了肃静。众人一见这几名道长,便瞬间收敛谈吐起来。
“你瞧,那不是川荆四侠中的老二,郑墨道长吗?他怎么从万象山来了?”
“能大老远将这位郑二侠引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哎快点吃吧,吃完快点走。”
武林之中,又有谁没听过川荆四侠中,奔象六棍郑墨的名号呢?记得他早在十八岁年间,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一根长棍打遍天下。那郑道长朝戏台而坐,一双杀气腾腾的双眼紧紧盯着戏台上的白衣女子。而白衣女子却是气定神闲,继续奏着古琴。在鸦雀无声的醉仙楼内,琴声和郑道长那双凌厉的双眼形成了无形中的交锋。
半晌。
又从大门进来了一男一女,头上别着一对鸳鸯玉簪,皆穿着紫色长袍和一对紫云金履。夫妇二人步履轻盈洒脱,身后各拿着一柄双手长刀。那男子身高七尺半,女子却比他高了半尺多。两人都带着面纱,看不清五官。他们也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望了望郑道长,微微点头。
“司马夫妇?川荆四侠中的四妹和五弟?”
“等我瞧瞧······他们应该有一对金柄凤刀,你看到了吗?”
“有啊有啊,真就是他们!川荆四侠中三个人都到了,三侠峨嵋温师太自然也不远了。”
“来了来了!灵猿神剑,温师太。”
话音未落,从大门又进来了一位穿着墨绿道袍的中年女子,她身后跟着三位女子全身穿着青蓝道袍,编着长发。几名女子皮肤白里透红,眼眸水灵灵的,腰间别着峨嵋长剑。其中一名女弟子年纪稍长,背上背着一个木匣子,找了张台子一起坐了下来。不少客商看到了这些女弟子倾城倾国的容貌,纷纷投来媚眼。但看她们不苟言笑,双唇紧闭,两眼呆滞,便摇了摇头继续吃饭。三组人,一声不吭,却又眉来眼去的。醉仙楼内又恢复了那番热闹,琴音、人们说话声、以及碗碟的碰撞声仍然不绝于耳。这四人却不为之所动,此时静静地将茶壶里的金峰绿杨喝完一壶又一壶。九人皆眼帘低垂,相互间也没说过一句话。
“我听说川荆四侠原来应该是川荆五侠的呀?老大去哪里了?”
“这老大嘛,原是骊均山门的大师伯,人称风阴枪的风利子。听说八年前被门内的弟子掳走,至今生死未卜。我看啊,这多半是死了······”
银月无华,众云闭之。
第一个客商离开了,掷下几两银子在台面上。
第二个客商也离开了。
第三个······
第四个······
直到最后一个。
伙计们将门锁上,留下戏台周边的烛火、戏台上的女子、和那九人,走了。
······
街道上,一片死寂。起初是一缕青烟,慢慢地,醉仙楼变得红彤彤一片。
“快来救火啊!快!快!”
火焰烧起来了,醉仙楼成了一个大火堆。此时正逢秋季,秋高气爽,木头更是碰火即燃。醉仙楼还时不时地掉落些瓦片和墙壁,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整座建州城的天空都烧红了。
“里面好像有人!冲进去,快救人!”
四邻的街坊纷纷有宽大的木桶打来井水救火,宽大的街道却突然变得水泄不通。这一片吵闹声盖过了跑离酒楼的马蹄声。那为首的一匹高头大马上除了一个身高八尺的女子,还包裹着一个不知什么东西。
走了没几里,几人突然拐进了一个小巷,八尺女子四处看了看,挥手示意。几人有序地跳下了马匹。任由几匹马跑走。八尺女子将布袋打开,将醉仙楼的奏琴女子放了出来。
小巷虽然漆黑异常,但巷子外的天空却是一片通红。不仅如此,城内还传来救火的鸣金声和人群的呐喊声。白衣女子喘着粗气,只能借着些远处传来的火光来看清面前九人的轮廓。
“呼—”
一支支火折子闪了起来,照亮了九张冰冷的面孔。熟悉,但又冰冷。
“说,你到底将老大怎么了?”司马先生质问道。
“郑道长、温师太、司马夫妇。你们还是找到我了。”尽管云发凌乱,女子嘴边却仍挂着那一丝微笑。
“你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会杀了你。”郑道长语气中似乎带着焦虑。
“你们当年四大山门,五人结义,自以为天下无敌。如今却连结拜的老大也弄丢了,真是足够让天下人耻笑。”说罢,女子将自己的白衣理好,拍落了衣服上的灰尘。
墨绿道袍的师太手持一纸扇,蹲下身来:“八年了·······旧日恩怨能否就此放下?你看,今晚的月亮早已没了······你这朵梨花,还能怒放否?”冷笑。
奏琴女子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微微地笑了笑。
“你们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武功高强,能将我带走?你以为这条小巷子是你们随便选的吗?要不是我一直拿着发簪刺马脖子,还到不了我这条巷子嘞。嘿嘿。”
那奏琴女子带着那脸上瘆人的笑容,缓缓遁入了小巷的黑暗之中。九人不敢追,往后推了半步。他们眼眸一紧,皆拿出兵器,准备迎敌。
一股清风向他们吹来。远处醉仙楼的大火已经扑灭,滚滚浓烟也被秋风吹散。这仿佛在告诉他们:危险,不远了。
明月当空之日,梨花怒放之时。
一挺朱红长枪将黑夜一分为二,如狂龙破云。迅速扎中了身穿褐色道袍两个弟子,二人人捂着小腹躺在地上,表情痛苦至极。
“二哥且慢,看我二人拿她!”
司马夫妇同时拉出长刀,一前一后地向前攻去。那双刀挥舞起来自带热芒,有如一只九天火凤朝面前的白衣女子袭去。枪为百兵之长,刀则是破枪之首。
朱红长枪不甘示弱,与双刀打在一起,却仍然势均力敌。司马夫妇的刀法逐渐加快,双刀与朱红长枪的碰撞之音有如凤鸣龙吟响彻云霄。司马夫妇攻势更猛,白衣女子不得不朝后退去。这凶猛的双刀也奈何不了白衣女子滴水不漏的防御。突然,朱红长枪来回一抖,将双刀弹入两侧的土墙之中,拔不出来。正当司马夫妇大为震惊之时,一抹朱红再次破空而出,向司马先生左后的司马夫人刺去。情急之下,司马先生以左肩相挡,护住了妻子。长枪一抽,继续向前刺去,刺中司马先生的双臂和大腿。“不!”司马夫人惊呼。
司马先生倒下。
长枪却未曾停下,接着刺向司马夫人。司马夫人连忙弃刀后撤。别看司马夫人身高八尺,却是异常地灵活。长枪如蛟龙出海般朝前连刺,却被司马夫人一一勉强避过。朱红长枪朝后拉回,又朝前搬山般上撩。将面前这巨人连根拔起,再迅速一枪劈落。
情急关头,一杆八棱长棍保住了司马夫人。郑墨道长有如蛮象急驰般,向前压去,势如破竹。每一棍打在朱红长枪上,都引得白衣女子虎口发疼。郑道长目露凶光,使出浑身解数,竟仍攻不破。白衣女子不知何时一枪玉龙出山,快得惊人,将毫无防备的郑道长左脸划破。看来郑道长是疏于防守了。郑道长的棍法虽然阳刚但对内力消耗极大,滚速也开始慢了下来。白衣女子立刻反攻,接连数枪扎种郑道长。郑道长满身是血,双手一松,八棱长棍滚滚落地。
眼看那白衣女子攻势凌厉,温师太想用黑暗来作为最后的希望:“灭了火折子!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师太双目眼力已经大不如前,一双耳朵却是灵得很。那朱红长枪的快速摆动,发出了“嗡嗡”般的风声。那名背着木匣的女弟子将木匣打开,温师太立刻接过长剑。此时,师太拔出腰间碧云剑快步往前跨出,三剑接连向那风声的中心刺出。碧云剑在峨嵋金顶云雾弥漫处打造,吸尽了天地灵气。碧云未出,寒芒先至。师太的剑招变幻莫测,在黑暗中留下寒芒的气息。是天罡断魂剑法!朱红长枪忽然变慢,以静制动,温师太双耳大概听出了白衣女子的位置,离仅有三步远。温师太剑法独步川荆,立刻近身,顺藤摸瓜。
还有两步······
一步······
到了!温师太凝聚全身内力,一剑朝白衣女子的位置刺了下去。
怎么刺了个空?人去了哪里?
刺啦——
白衣女子早已绕道了温师太身后,一枪刺入温师太的后腿。而师太有如老树断根,跪在地上,喘息不止,鲜血迸出。其余三名女弟子修为皆不及师父,却也拔出长剑想一决死战。赤芒一闪,三名女弟子却也落得和师父一样的下场。
众云退去,秋月当空,映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型。
她手挺长枪,回头看了眼被月光照亮的小巷。
“别再来找我。这次,我避开了你们的要害。再来,我的长枪可就扎不准了。”众人慢慢扶墙而坐,有的从怀中拿出药物和衣物绑住伤口。
一声哨响,一匹红色骏马,一个挺着朱红长枪的白衣女子。
马蹄声渐渐远去。
天空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小巷中仅剩九人喘息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