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一阵诧异,不知王成在害怕什么。刚欲回头向身后看,被地上影子吓了一跳。
月光将自己的影子拉的斜长,一左一右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矮一头的影子紧贴在两侧,自己却浑然不知。
李典强忍住回头看的欲望,因为项间已被一道滑腻冰冷的匕首贴上。他毫不怀疑自己稍动一下,头颅便会被锋利的刃口切掉。
“别动!”
是人,是两个活生生的人。李典心中长舒一口气,强压下恐惧安慰自己。
“噗通”一声,王成僵硬的身子倒下,额头正中一枚落梅钉,死时脸上尤是一片惊恐。
“说,今天从狱庙出来的除了你俩之外还有什么人?”冰凉的刃口又往脖间逼近几分,李典感到匕首上的寒气快要浸入自己骨髓中了。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生死威胁,对方没有立即杀他,说明自己对他们还有用。他深吸几口气,夜里凉风灌进自己肺中,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两位,今天负责出城抗尸的就我和王成两个,再无其他人。”
“我问你,狱庙中可曾关着一位少年?”左侧的逼问声与右侧一般无二,从声线及地上身影来看,是两位同胞姊妹无疑。
李典心中思量:这两人贴近过来而自己丝毫不觉,说明她们极为擅长偷袭刺杀之术。王成武艺不差,但在两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无声无息间便将他击杀。
此刻自已要害处被制,生死只在一线,若想脱身只能先虚与委蛇一番,待两人疏忽之际再行发难。
“两位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牢子,听命混口饭吃罢了。狱庙中的事自有上头大人们做主,两位若是为复仇而来,只需去找他们。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没必要为难我们这些苦命的差人。
至于两位要找的少年郎,我确实没有见过。两位有所不知,我们这间狱庙里关的都是些结党营私意图叛乱之人,敢做这种事的,都是老谋深算之辈,哪会有什么少年郎,两位姑娘定是认错人了……”
李典还欲再说,只觉双肩一疼,两条臂膀无力的垂了下来。腿弯一软,被人踢中跪倒在地。
“跪下!要不是看在你对碧荷的尸身还算尊重的份上,此刻你也像你那同伙一样躺在这里了。我们既然找上你,便是有了十成的把握,你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今日你便要为那些枉死在你们手中的人偿命!”
说罢,女子手中匕首便要刺下,却被左侧人拉住。
“这个武国蛮子今日必死无疑,先让碧荷的尸身入了土,再拿他人头做祭品也不迟。”
“阿姊,都是我不好,一时大意害的碧荷被他们抓去。如今碧荷被他们所害,我今天先宰了这个刽子手,再冲进狱庙跟他们拼个同归于尽!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被他们陷害枉死的楚国义士!”说到最后,那女子脸上面巾已被泪水打湿。
另一女子劝道“你同碧荷感情好,她又是为掩护你行踪才被他们抓去,如今身死,我同你一样伤心。但你今日行事切记不要冲动,小姐已有计划,近几日便要动手将狱庙摧毁。你不可一时冲动,忘了今日我们的任务,更不可乱了小姐的计划。”
李典跪在一旁,看着那两名女子动手将两具尸体放入坑中,又仔细盖上一层薄土。两人从怀中取出几根长香点燃,插在地上。
“碧荷,自你被抓走后我每日每夜都在为你担心,几次想潜进狱庙救你,但都被阿姊和小姐拦下。她们要我冷静等待机会,可我实在不知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每次想到你,我心中又常存着几分侥幸,祈祷你能撑到我们救你出去。可谁成想今日跟踪出来,见到的竟是你的尸体。
小姐命我和阿姊两人今日乔装混进狱庙打探云越小侯爷的下落,你泉下有知,还请保佑我和阿姊此行能够顺利。我和阿姊也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早晚将那狱庙中的人杀的一个也不剩。今天在你墓前,便先用其中两个人的头颅给你做祭品。
埋在你身边的那位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是为我们楚国直言的义士,这才被他们盯上谋害。今日你二人潦草埋葬于此,等日后我们杀了武王,复兴了楚国,便来此地将你们的坟茔迁回到我们楚国大都。
到了每年祭节,我和阿姊都会给你们带来楚国最好的梅子酿成的酒,到时你们就又能听到我们楚国的山水小调,饮我们楚国春酿美酒了。”
女子祷告完毕,转身一步一步朝李典走去,腕间匕首在月下锃然发亮。
“你们狱庙不知残害了多少我们楚国义士,今日让你死在这里,倒算便宜你了。”
匕首出手甚快,直奔李典喉间而去,李典低着头,一动不动的跪地等死。
“叮”地一声,匕尖被长刀刀身挡住。长刀质地坚硬百锻而成,若非匕首本非凡物,便要在这次碰撞之下折断。
原本跪在地上双肩被废的李典在匕首刺来的一瞬猛然挺身,双目狰狞着拔出腰间长刀,将必杀之刃格住。
又伸出左手将刀身向前用力一推,女子猛然受力脚底不稳,向后跌倒在地。李典趁势起身一刀劈出,正中女子手中匕首,又将人震出数米之外。
阿姊见李典只是假装被制,急身上前挡住劈出的第二刀。只是正面冲击之下匕首发挥不出优势,只能一次次利用身法腾挪躲避,化解李典攻势。
李典的刀势威力愈来愈大。他这套‘泼魔刀法’靠的是借力打力,每一次出刀对方若不能尽数化解,第二刀便会借助上一刀的余威趁势而上,使到最后,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状若疯魔,只是一股劲儿向前劈去。
这套刀法为李典幼年拜师所授,师傅教授他时曾多次告诫此刀法凶险非常,非保命之时不可轻用。
一是刀法过于刚烈,学成后每使一次便对身体造成一次损伤。
二是刀法本身并不完善,缺少相应心法辅助。虽然招式刚猛,但因使用时无法及时卸力收住,越到后面招式破绽越大。若不能尽快将对手逼至绝境,自己便要被对手伺机反制。
但李典多年练习下来,身体倒也无事,反倒把浑身筋骨打磨的极为坚韧,这才能将原本卸掉的两条臂膀强行对接回去。他行走江湖又不常与人逞凶斗狠,时间一长,师傅交代的话便都忘了。
此刻绝命之下使出,眼睛被杀意染的通红,威力比平日更胜几分。
那两名女子刚才只顾埋人,未留意到李典低头接骨已是满头大汗,再加上之前出手极为顺利,顷刻间便将其制住,心中不免有几分轻视,这才被谋划已久的李典占尽优势。
李典刀法愈发激进,使到正酣处,圆眼怒发只觉双臂似有无穷力。可两人只是轻飘飘的凭借身法灵动躲避,不与他正面硬抗,气得李典一阵乱劈,将周围土坟劈开,砍飞白骨无数。
“阿姊,这人好像发了疯似的。”两人一边躲避,一边商量对策。
“这刀法杀意太重,他神志也受到了影响,刀法不如一开始严谨。我们再等片刻,趁他失控,便前后同时出手。”
两人配合已久,极为默契,趁李典又劈开一处土坟收刀不及,一人手中三枚落梅钉齐射,直奔他双目及咽喉而去。背后人掷出匕首刺中右腿关节,李典踉跄一下摔倒在地,虽然躲过前两枚落梅钉,但咽喉被第三根直直贯穿。
倒地后渐渐无力挣扎,眼神恢复清明。死前最后一刻看见天上月光,想到了自家婆娘白净的身子。
“八爷,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他身上冰棱仍未散去,您要再不出手只怕他这次真撑不过去了。”夜枭躬身对一旁静坐运功的八爷请示。
八爷闻言收功起身道“这一次的‘亟命’会激发他体内前几次残存的寒气,九次‘亟命’齐发的痛苦,他还是这世上第一个尝到的。
也罢,我算是没法子让他开口了。你们进去把他搬出来,真要让他死了,大人那里我们都没法交代。”
牢门打开,末鼠和倪大将浑身被冰棱包围的云越搬出放在底牢正中空地。
“你们往后退些,运功期间不要打扰到我。”
八爷将云越扶起,一股精纯的内力顺着后背输入云越体内,寒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的向八爷双手涌去。
“寒气积累了那么多,这小子居然还能硬撑着不死,倒也厉害。”
寒气倒逼着蔓延上八爷双手,不一会儿便在八爷手上结出新的冰棱。
“哼,区区寒气也敢在我这里造次。”八爷猛然发力,原本细水长流的内力顿时暴涨成肆虐的江河,一下把手上冰棱震碎,紧接着冲进云越体内,将其身上冰棱尽数汽化。
眼见云越面色从惨白逐渐恢复正常,突然身子一阵挣扎,眉头紧皱,一口鲜血吐出,血液混杂了几分紫蓝色。
“桀桀桀,这可是好东西,可得好好留在你体内。”八爷在身后一阵阴笑,收回掌力。
没了外界的刺激,云越很快稳定下来,双目紧闭安静的躺在地上。
八爷伸手搭脉,却感到脉象畅行无阻,不似刚受过伤害的样子。
“这倒是一件奇事。”八爷一阵沉吟不得其解。“这小子被抓进狱庙之前便被我废了修行根基,再加上受了一年的拷打和九次‘亟命’,常人能活下来已是万分侥幸。如今他经脉反倒比前几次更加完善,这种情况倒是前所未闻。”
八爷又仔细探查,愈发感到奇怪,一股强劲的内力正在云越体内不断循环。这股内力八爷感到莫名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好,这小子在使诈!”八爷跃起逃向一旁,其余众人还未反映过来,只见原本躺在地上的云越已经睁眼坐起,双指并拢,一道无形的剑气直冲八爷后心而去。
“君子长歌。”
剑气后发先至,瞬时击中后背,只听惨叫一声,八爷扑倒在地,挣扎不起。
云越站起走到桌前坐下,眼前一阵发昏,刚刚那一道剑气几乎耗费掉他全部气力。
“鼠老八,承蒙你照顾我这么久,不知我刚学会的这一招剑式滋味如何?”
倪大和头枭两人急忙上前将八爷搀起,八爷耳听得云越嘲讽,正欲还嘴,却感到剑气在体内翻天覆地的搅动,又急又气之下,险些晕厥过去。
头顶传来一阵喧闹声,最早搀扶八爷的两人冲进来急报。
“典司,典司,不好了,上面走了水,关押的犯人也被私放了出来,已经乱成一团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八爷示意倪大先去处理“云越不过强弩之末,我在这里看着便是。上面的人干系重大,一个都不能逃掉,决不可让狱庙的秘密外泄,不然大人怪罪下来你我都难辞其咎。头枭你随他同去,务必保证万无一失。若有人敢趁机闹事,只管就地格杀!”
倪大领命带人离开,指挥道“王成你同头枭大人去上面带人救火,李典你同我去二层缉拿人犯。”
四人来到二层,只见一片寂静。整个二层原本值守的狱卒倒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人犯们尽数待在各自监牢内睡觉,丝毫不知。
“这是怎么回事?作乱的人在哪?”
回应倪大的是两道匕首映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