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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破晓

把小溪哄睡着,秦雪鸥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王启还是保持着一个多小时之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在自己的双掌中,仔细一看,还可以发现这个男人浑身在微微颤抖。此刻的王启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除了哭泣,他毫无办法。他感觉自己困在了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找不到出口。

看着这一幕,秦雪鸥心重重地痛了一下,同时又为自己为王启感到深深的悲哀。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和王启都是这样的可怜和可恨之人。王启的可怜来自于他对妻子的背叛,对自己誓言的背叛;而自己的可怜来源于这些年面对丈夫的冷漠和不耐的时候,自欺欺人地相信他还是爱着自己——根源在自视过高,觉得怎么样王启都不会背叛自己。

经历了崩溃,下定了决心,冷静了下来的秦雪鸥觉得自己终于完全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但是她实在是不敢再去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准确地说是不敢再过于自信,相信自己的魅力,相信这个爱上了别人的男人能成功地在短时间内把心收回来,和她一起好好经营这个家。但是为了小溪,她只能再赌一把,赌上自己接下来的青春,再一次寄希望于面前这个意志消沉的男人。

她默默坐在王启对面的沙发上,冷静地开口:“王启,今天是我们约定的第三天。你还想跟我说什么吗?”

王启没有回答,秦雪鸥接着说:“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决定。刚刚小溪的样子你也看见了,我对你再绝望也无法做到对小溪的伤心视而不见。也做不到不管小溪接下来的身心健康一意孤行地离婚。”

听到这里,王启猛然抬起头来。这个男人的眼中布满血丝,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听到的。然后,他眼底露出惊喜,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真的吗?雪鸥,你原意再给我一次机会照顾你和小溪吗?”王启几乎喊了出来。

“你先别光顾着高兴,我只是说暂时不离婚。而且,我是有条件的。”面对王启情绪的起伏,秦雪鸥依然很冷静,她接下来要表达的才是重点,才是让这个女人暂时安心的核心。

“好好,只要你答应不离婚,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第一,我要跟乔南见面。你负责约她出来,在这之前,你要把我们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跟她先交个底。第二,我要求双方父母见面,把我查到的东西在父母面前聊开。你必须当着父母的面保证从此跟乔南一刀两断。”秦雪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王启的脸,她知道这两个条件对于王启来说有些苛刻,这等于是让王启放下所有的自尊,在乔南和家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堪。对于一向孝顺的王启来说,也许更可怕的是面对父母的失望吧。但是秦雪鸥必须这样做,她必须快刀斩乱麻,把王启和乔南的感情从根上埋葬。

果然,王启沉默了。

秦雪鸥不想逼人太甚,最后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王启:“你可以好好想想,明天一早给我决定。1.马上离婚,2.同意我的两个条件,暂时不离婚。”说完,她就转身进了房间。那一夜她睡得特别踏实。

第二天的清晨,秦雪鸥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透进卧室,秦雪鸥心境如这破晓的晨光开朗了许多。是啊,事情已经定论,问题将要解决,无论王启怎么选择,自己的前路总算是明朗了。

王启在秦雪鸥打开房门来到客厅的时候就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面孔有些憔悴,飘窗上的被子很整齐,不知道他是起早了还是整夜没有睡。秦雪鸥不打算着急问他的决定,径直朝小溪房间走去,打算叫醒小溪。王启站起来阻止了她,低声说:“雪鸥,你等等,我想跟你谈谈。”

秦雪鸥默默走到王启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没出声,等待王启开口。

“我可以答应你约乔南出来见面,但是父母那边能不能不说?我真的不想让年纪那么大的父母为了我的事情操心和伤心。”王启说到最后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秦雪鸥沉默了一下,她理解王启此刻的心情。但是在秦雪鸥看来,乔南和王启这一段恋情就像是病毒,要完全拯救这个家庭就必须清除每一个病毒细胞。王启对父母的在意恰好就是对抗这个病毒最好的良药。

她坚定地说:“暂时不离婚的两个条件不存在退让和商量。离婚的话也必须通知双方父母。乔南那你可以绕得过去,如果你选择马上离婚,你和乔南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恰恰是父母那,我们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我们必须给双方父母一个必须离婚的理由。”

在秦雪鸥的坚持下,王启终于答应了两个条件。一周之后,王启、王乐、乔南和秦雪鸥在一家咖啡厅的包厢里见面了。

秦雪鸥选了一个靠近王启公司的地方,她进门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在包厢里就坐了。一袭白裙,着装休闲随意的乔南捧着面前的杯子显得有些局促,她穿着一双平跟布鞋,双脚交叠在一起,紧张地摩挲着。王乐点了一桌子菜,也许是希望活跃一下气氛,对于秦雪鸥的姗姗来迟抱怨地调侃了几句。

秦雪鸥落座以后也没有马上直奔主题,她知道这样的阵型,无形中已经给了这个叫乔南的女人很大的压力。她不想增添乔南心中的压力,以至于闹得大家过于难堪。

吃了几口饭,秦雪鸥以不能耽误乔南太多时间为由,直视乔南打开了话匣子:“这个局是我攒的,把你请过来也是我的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不好意思。我们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相信王启已经告诉了你,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相信大家都是不愿意看到的。但是事已至此,我把你请到这里来,主要是想了解作为一个当事人,你是怎么看待这段感情的。你们之间的感情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平心而论,也很不容易。我的态度是,如果你们是有感情的,希望最终走到一起。我不愿意成为你们之间的障碍,我可以给你们让路。”

乔南仍然捧着杯子,低着头轻轻地开口,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衬托出这个女人良好的修养:“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但是我想说的是,有这个事情不是我情愿的。相反,我应该谢谢你,这样对我是个解脱。在我的观念里,这个是不道德的行为。很早以前我就跟王启说过很多次,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所以,我觉得你现在的介入,对我来说是一个解脱。因为,我不需要再去背负这种负罪感了。我身边也有很多男性朋友,但是一旦有苗头要往这个方向发展了,我马上就会停止。”

乔南的这一席话让心思单纯的秦雪鸥愣住了。她并不了解乔南,但是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可怜,主动把“道德”摆出来,深入审判自己的女人,秦雪鸥心里蓦然升起了一股恻隐之心。她不敢转脸去看自己身边王启的表情,生怕从王启眼中读出哪怕那么一丝心疼再次伤了自己的心。

秦雪鸥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乔南或者王启进行道德审判,而是彻底解决问题。只是心思单纯的她并没有听懂乔南话里的第二层意思:这种关系我早已经一再拒绝了,是你老公主动找我的。这个女人情急之下的婉言推诿,其实暴露了这个女人的心虚和害怕。秦雪鸥听不出来,与她有过无数次身心交流的王启不会听不出来。

所以事后,当秦雪鸥跟肖玲谈起这一次见面的时候,肖玲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局,弄不好还是王启跟乔南商量好了让秦雪鸥放松警惕,放下戒心的局。只是那时候的秦雪鸥已经深深相信了那个楚楚可怜,用那么严格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的乔南,又怎么会把闺蜜的话认真听进去呢?

秦雪鸥的震惊明确地落在了对面的乔南眼里,她仍然压低声音,垂下眼睑,声音有些飘忽:“再者,对于我来说,家庭是最重要的。可能在你的眼里,你最看重的是你的丈夫,但是在我看来,我最看重的是我的孩子。”说到这里,乔南抬起眼睑,直视秦雪鸥。她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让秦雪鸥看到了她眼里的真诚。

“我和我先生时间比你们更长,感情一直都非常好。当时我们都打算不结婚、不要孩子的。因为我们觉得凭我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用一张纸去束缚。后来还是迫于外界的压力,结了婚要了孩子。”

听到这里,秦雪鸥心里产生了疑惑,她没有开口而是直视乔南的眼睛,乔南马上读出了她眼里的疑惑,补充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可以告诉你,但是我希望这件事情仅限于这个场合,这几个人知道。”

秦雪鸥点了点头,乔南又环顾四周,得到了王乐和王启肯定的答复后,她才接着说:“是因为我家里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而且当时,我身边也没有一个人陪着我处理这件事。”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王乐,“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的。可能是出于不平衡或者是报复心理吧,要不以我个人而言,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所以你刚刚说的让路什么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现在还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和快乐的。”

秦雪鸥看着面前这个头越来越低,语言却掷地有声的女人。她知道乔南层层递进,无非是希望自己打消疑虑,至少相信,从她单方面出发,她和王启之间过去、现在和未来都绝无可能。才会这样从根上深入剖析自己和王启的感情。但是刚刚遭受背叛,甚至连自己都不敢再相信的秦雪鸥,心中的疑虑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秦雪鸥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你刚刚说的我基本上听懂了。但是我还是有些顾虑,因为我很了解王启,他不是一个很花心,或是放纵自己沉迷声色的男人。相反,他是一个对感情和家庭都负责任的男人。但是,又正因为这样,正因为他是认真对待感情的男人,我心里才会有疑虑。我担心你们之间的感情因为我的强行介入戛然而止,让王启对我产生更深的厌恶。甚至怪罪我是破坏你们感情的人,这是我最担心的问题。不管怎么样,我如果选择继续保留这段婚姻,我和王启都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下去。如果内心对对方产生了这样的敌意,家庭和感情从根上就无从谈起。”

秦雪鸥这一段话可谓掏心掏肺,把自己的疑虑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自己的丈夫和情敌乔南的面前。她在乔南摆事实、讲道理,把责任全部推卸到王启身上的时候,相信了这个女人——相信这一段乔南口中“不道德”的感情,对于面前的这个女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从而过早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让在座的另外三个人清清楚楚地知道秦雪鸥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保留家庭的选择,她心里还深深爱着王启,爱着这个曾经或者正在背叛她的男人。

当时的她更是并没想到,恰恰是自己过早亮出了底牌,让王启、乔南都认为抓住了她的弱点,让王启觉得秦雪鸥根本离不开自己,而给了他们之后联手,继续欺负她的可乘之机。当时的她,只是想要把自己心里话表达清楚:感情的事情是双方面的,如果有一方放不下,都会影响到自己家庭接下来的生活。

这就是秦雪鸥的单纯之处,也是接下来很多年给她带来诸多困扰之处。太容易相信一个人,相信自己听到的,让这个女人几度陷入痛不欲生的境界。

如果说乔南前面只是摆事实、讲道理。那么接下来的表态无疑给了秦雪鸥吃了当时她最想吃的那颗定心丸:“其实再说明白一点,我跟王启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乔南的这句话让秦雪鸥更加震惊了,她冷笑着问出了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秦雪鸥不明白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会谈起了恋爱,甚至发生关系,难不成面前这个女人真的是一次次被自己的丈夫拿刀逼着去开的房?

“我举个例子吧,一个办公室一男一女在聊天,说出去旅游的事情,男的说去农家乐,女的说去欧洲。”乔南轻描淡写的举例,在秦雪鸥看来,是把自己对王启的瞧不起摆到了明面上。她很想扭头看看现在的丈夫是什么表情,她以为王启会站起来把面前的那杯水泼在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却在自己家人面前,明目张胆表达对自己鄙视的女人脸上。

但是她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王启还是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出声。乔南接着说:“我跟王启的价值观、人生观都不一样,在一起原本就是一个错误,所以你放心吧。我自己根本都无法接受和他继续保持这种关系。”

一直没有出声的王乐开了口:“说到这,我想大家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雪鸥表现得非常大度,而这位美女呢,也表达出了这件事其实你也不希望发生,那么一切的来源都是王启。现在最关键的就看王启的态度了,作为男人,我觉得王启你应该当着两个人的面表个态。”

乔南插话了:“话也不能这么说,不能说一切来源都是王启。”

王启直视对面的乔南,也迫不及待抢白:“一切的责任确实在我!我个人行为伤害了你们两个,我应该跟你们两个说对不起。”

王启和乔南充满默契的这一小段互动,让秦雪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是她也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问题。只好接着开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想道歉的话其实已经是于事无补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既然你们两个人都觉得这是个错误,也明白了对大家都是伤害。那么我不希望今后你们除了同事关系,还有其他的什么交流,哪怕是深层次的问候,互相关心生活啥的都不可以。这是我明确的态度。因为你们之间的互动,其实就是为我的家庭埋下的一个雷,我不想时时担心这个雷什么时候会爆炸。”

乔南的沉默被秦雪鸥理解成默认,她接着说:“如果你们做不到这一点,我真的怕会出大事。”

“你口中的大事是什么?”乔南警觉地反问。

秦雪鸥抬起眼,直白地说:“就是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对你和王启带来更多的影响。”

乔南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光,话里带了杀气:“我很在意我的家庭,但我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威胁。”

秦雪鸥发出一丝冷笑:“我有必要威胁你吗?”

王乐感觉到这两个女人之间莫名其妙产生的硝烟味,忙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事情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雪鸥也得到了想要的明确答复,今天就到这吧,我们就不耽误美女的时间了,美女你先走吧,我们接着再谈谈。”

乔南起身准备离开,在她即将走出包厢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身说:“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注意这段时间朋友圈里关于鲁迅和朱安婚姻的文章?我觉得,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痛苦的。不管怎么样,你们家庭怎么决定那是你们的私事。我希望这件事跟我没有太多关系,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

秦雪鸥当时低着头,她没有发现乔南看着王启说这段话的时候,那温柔可人、善良贴心眼神,和自己身旁的王启眼里那快要涌出来的心疼和爱意。

如果秦雪鸥注意到了这些,她一定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安排的这一次会面,已经完全斩断了王启和乔南之间的情丝,在乔南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就下定决心带着身边受了委屈的丈夫回家好好过日子;一定会对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情有了心理准备。

如果秦雪鸥注意到了这些,她一定会认真思考,肖玲一直劝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口中的表态和承诺,一定要通过关注细节,想想别人为什么要这么说的深意。而不会毫不犹豫反驳自己的好友:“铃铛,你就是想得太多,看你老气横秋的样子和头顶的白发。想多了会老得快呢!”

如果秦雪鸥注意到了这些,她一定会发现,自己过于简单的思维方式一定需要调整,自己的毫无城府一定需要成长。那么当她遇到另一个男人不堪一击谎言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深信不疑。更不至于在接踵而来的背叛之中几乎失去生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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