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姝这几天觉得身子很不舒服,估摸着是快生了,上一次悯尘出生之前就是这样,烦躁异常,看见什么都不舒服,而且无论自己去哪儿都有一堆人跟着,可是就连斳卿和碧枫都看着眼烦,吃穿住行没有一样舒心的。
府里的稳婆早就预备下了,只等生产那一日。碧枫也带着几个丫鬟准备好了产房,日夜有人伺候着,生怕元姝哪天突然发作了。孙斳卿几乎已经不去衙门,像上次那样在家里看着元姝,保证不出任何岔子。
阖府上下如此紧张都是因为上个月任太医来请脉的时候曾说这一胎怕是不大好生,需要悉心调理,生产之时尤其需要注意,一不小心恐怕伤了母体的元气,因而大家都很紧张,当然除了元姝,她可不管自己如何,只要孩子平安健康于她而言就足够了。兴许这就是母亲的天性吧。
虽然府里充斥着紧张的气氛,但是无双还是比较清闲的,元姝已经没法连着坐一个多时辰听戏了,所以这个娱乐活动暂时停了下来。无双除了在屋子里读书和出去参加元彦组织的聚会之外,还迷上了画画。以前没时间也没机会,现在他不再沉迷于科考功名了,也有了兴致做些好玩儿的事。
他给自己找了个画画师傅,就是留洋回来的相廷芝。相廷芝非常擅长西方的油画,同时对东方的国画艺术也有一定的研究,对无双他是倾囊相授的,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有些时候相廷芝会从西跨院的小门进来教授课业,但是更多的是无双到槐花胡同去。顾名思义,槐花胡同有一溜儿大槐树,槐花开时香气能飘出好几条街去,住在槐花胡同的大多是文人,或者是留洋回来的懂得所谓“浪漫”的人。
法国的画家很多,但是相廷芝唯独喜欢库尔贝,这是一个能够用平实朴素的画作展示自己内心想法的画家,无论是《采石工人》还是《会议归来》,它们带来的进步意义都让相廷芝为之折服。
无双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对这种风格的油画十分感兴趣。每一次学习,不止能学到技巧和知识,还能听老师讲述国外的风土人情,法国和中国完全不同,他们不喝茶,也不吃馒头,他们会上街游行,会当众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在中国,这些起码无双都没有看到。即使皇帝收了太多的赋税,即使官员不怎么主持公道,即使流民很多,可那是皇上啊,是天子,就算要推翻他,怕也不是自己。
其实无双心里是恨的,可是他不敢说出来,自己的爹娘被砍头,哥哥被流放,自己被迫流落戏班,就算不至于乞讨街头,可还是和本来的生活相差甚远。也只有在相廷芝这里,无双才能倾诉自己的心情。以往,为了不让师父难过,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无双是不愿说的,现在对着亦师亦友的相廷芝,他可以全都说出来了。
每次到槐花胡同,无双都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觉,他喜欢这里,向往着能够有相廷芝那样的生活阅历,期待着自己摆脱伶人身份枷锁的那一天,毕竟就算自己不再上台了,贱籍也是摆不脱的。
这一天下午,初雪飘落,无双和相廷芝坐在屋里下棋,杳儿在旁边煮酒,一盘棋两杯酒三个人,实在是一副美景。
杳儿一点儿也看不懂他们下的棋到底什么意思,无双已经学了一阵子,琢磨出一点儿味道来了,杳儿觉得自己像个小傻子一样,跟着看了那么多天还是不明白,就连简单的“夹”、“断”都能弄混。杳儿每次放弃的时候,相廷芝就给她找些其他事情做,比如今天就让她帮忙煮酒。
这些日子无双很清闲,不需要去唱戏,天气不好也没什么聚会,隔几天回去看看师父,也就剩下和相廷芝学习了。除了书籍、油画、围棋之外,相廷芝还教他西洋剑,这在京城可是稀罕玩意儿,当初他留洋带回来了几把,无双好奇试了试,有着京戏底子,练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这几天无双索性带着杳儿和枣子住在槐花胡同了,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就一起练练剑读读书,天气不好就像今天一样下棋煮酒或是喝茶聊天,杳儿一般随侍左右,枣子则自己找地方认字,在这方面枣子很认真。相廷芝有一个哑童,偶尔也会和杳儿枣子一起玩儿。